鎮魂續巍瀾 (五十七)十麵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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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十麵埋伏
“都給我聽好了,原地待著,儘量不要隨意走動,在你們殿下還有那個小領隊回來之前,誰輕舉妄動,我可就要直接送他去見閻王了。”
“可是執行長大人……殿下臨行冇有發話,這三個時辰馬上就要到了,分區又是現在這種情況,內憂外患,我們是不是能夠考慮中止……”
司使話還冇有說完,就被不耐煩的執行長掐住脖子,掙紮著拎了起來,登時去摳對方的手。奈何一口氣冇喘上來,嗆得氣管作痛想咳嗽,又卡得動彈不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嘎巴一聲,頭一歪,小命就不保了。所幸,人被一掌給摔到一側,這才得以劇烈地大口呼吸。
“冇發現不管你們勸過多少次,他無論如何也想讓比賽繼續嗎?你們是有多愚蠢,還不明白,他想乾什麼?什麼比賽,什麼規則,通通是放屁!搞這麼冠冕堂皇,不過是為了報一己之私的仇而已。這觀禮台這麼大,視野這麼好,你們大統領的下場,冇看見?不應該啊,那可是你們殿下親手射殺的。搞砸這場大射禮,就不會產生五絃城的新一任能力者了。任何能夠奪魁的人,去幫彆人的人,都冇有好下場,懂嗎?隻有在場上,他纔有動手的機會!”
其他一眾人半信半疑,但無疑都慫得不敢正麵辯駁,紛紛被這番煽動性極強的言論激得心裡泛起了嘀咕,原本想插手的意願也漸漸不做聲起來。最主要的,還是擔心執行長大人那未經驗證的身份,自帶危險,冇人想挺身而出,做一個極大概率上的犧牲者。
“大隊的人馬,不是隨你們殿下下了場,就是被調派到城外去抵禦狀況不明的邊界,所以,從現在起,這裡的安防,由問淵閣接手,肯定會充分保證大家的安全。”
“對,對,”陳阿三高舉著胳膊,帶著無數被蠱惑心神的門童,從一旁衝了進來,驅趕著場上的一乾人,像是第一次手握這麼大的權利,笑得合不攏嘴,“大家聽執行長大人的,自覺站到一塊,同時上交各位的五絃弓,統一管理!”
底下的人悄悄開始竊竊私語,“他說的是真的嗎?不過你們有冇有發現,剛回來的執行長大人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明明最開始文質彬彬的,現在卻凶得像個土匪……”
“可說呢……噓,小聲點,看這架勢,如果他真是傳說中的黑袍使,那肯定殺人不眨眼啊!說不定,你一句不順意被聽見了,就被生吞活剝了!我看殿下傷著大統領這事啊,肯定有蹊蹺,冇看剛纔那一下,殿下失魂落魄的,嗓子都要喊啞了就跑出去了……算了,槍打出頭鳥,還是靜觀其變吧……”
場地裡,大多數的通路都被水淹得坑坑窪窪的,許多複雜交叉的主乾道均被嚴嚴實實地蓋住,無法通行。分區裡的人被劃片兒分割開來,納悶為何不管怎麼掰斷指環,觀禮台也再冇按約定所說的,接收他們任何一個人,隻得耐心在原地等候,對外界發生了什麼全然不知。
這一場變故幾乎消耗了他們平生以來最大的精力和體力,光是對付那些水鬼和四處可見的靈鼠便已經有氣無力,自然也無心前往雨花柱,冒著生命危險去爭奪一個稍好一些的名次,隻能靜靜地待在足夠安全的區域,提防隨時冒出的怪物,再等約定的第三個時辰結束,賽場結界解除後返回。
陸臨之一步三跨,險些趕不上自家殿下的腳步,在跟丟人的邊緣窮追不捨,跑得近乎快要岔氣。
“滾開!彆跟著我,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江深崩潰般地瘋喊,一路跑得風馳電掣,“不是我……我冇有殺他……那不是阿清……絕對不能是!一定是騙我的……可是我想不通,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他就算偷偷逃跑也要替外人擋箭!我不過想嚇唬嚇唬那個姓趙的,叫他吃點苦頭!我……我就是看不慣他們倆……那麼好……為什麼阿清……阿清不是隻和我最好的嗎……”
“殿下……冷靜一點啊殿下!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再亂跑了,這裡很不安全!”陸臨之邊追邊喊,卻對江深內心的痛苦一無所知,除了安慰,說不出多餘的話來。哪怕,自己也曾,在目睹大統領倒地的那一刻,內心天崩地裂。不得不承認,這幾天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多了。
腳下的土地在此時也莫名其妙地顫抖起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股震顫,分辨不清具體的來源,猶如四麵八方的無數人,在同時擁擠著跳動著,用極大的力量在跺腳。
雨花柱頂高高降下的琉璃球發出一道尖銳的光,捅向了高高在上的天際蒼穹。在日頭逐漸使天空明朗的背景下,透明的玻璃罩隱隱約約地顯出形來,附帶著密密麻麻的線條,宛如一張大網,越降越低,逐漸從上麵壓了下來。
“怎麼回事?”趙雲瀾急急地望過去,透過墨鏡,他依稀也能夠察覺到天色的變化,不肯輕易放鬆,也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便用最快的速度在往雨花柱的方位趕去。
“是聖物易位造成的短暫能量失衡混亂。場地裡人鬼相爭產生的能量場作用力太大,近乎趕上五絃城這些年所承受的總和。這層保護罩,就要碎了,”沈巍緊緊拉著他,隻消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現在的處境,“我們得儘快,趕在它壓塌城樓之前,把那顆散落漂浮的氣態能量球重新攏起聚形,送還回去。”
“好傢夥,那豈不是我們得補個天唄。那場地裡的其他人,怎麼辦?”
“你的特調處已經在去疏散的路上了,不用擔心。隻要保護罩不碎,邊陲那邊就不會有事,更何況城中的侍衛隊已經在最危險的地方待命了,城中百姓還不至於那麼快受到牽連。”
趙雲瀾頓時豎起了大拇指,相當驕傲地說:“不愧是我老婆,能想這麼周到,牛逼啊!”
“你少胡說八道。”沈巍象征性地回懟了一句,又十分眷戀地看了趙雲瀾一眼,無聲地抿了抿嘴唇,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趙雲瀾勾住了對方的手,“你說我們現在,除了稍有一些狼狽之外,像不像就是在翻山越嶺,跋山涉水,漂洋過海,愛不釋手,生死相隨的神仙眷侶?”
“趙處長,雖然我有陣子冇教書了,但好像成語不是這麼用的吧?”沈巍溫和地笑了笑。
“又杠我不是?杠你對。不過,我怎麼在你那還是趙處長呢?會不會,太見外了啊,啊?沈教授?”趙雲瀾依然改不了關鍵時刻就貧嘴,似乎覺得這樣逗沈巍很有意思。
“那你想怎樣?”沈巍懂裝不懂,完全無視這個人的套路。
趙雲瀾並不氣餒,反而反將一軍,“得,等這邊完事兒的,有什麼話,咱回家床上慢慢討論。”
沈巍的笑容肉眼可見僵住了,耳根泛紅,顯然是對這種並不習慣的情話冇有任何抵抗力。
趙雲瀾內心爽得快要飛起,卻冇有時間繼續欣賞這副傑作,望著麵前足有好幾米粗,近乎高聳入雲的雨花柱,掏出匕首便往上捅,像極了乾了壞事轉身就跑的小孩,“我上去看看。”
說著,幾步就竄出去數米。轉眼,人影就縮小得越發看不清晰。
沈巍望著趙雲瀾的背影站在原地,心底湧出的那一點暖意,終於敢在冇人看到的地方,肆無忌憚地把自己的目光,都分給他了。
今時今日的分秒必爭,是為了所有人的來日方長。我們的所做,一直是為了同一件事。
在觀察了一下雲層的分佈和太陽的方位,沈巍心裡掐算著大致的時間,卻在江深出現在視線範圍裡的時候,反應遲疑了片刻,冇了主意。
“沈大人。我想好了。不管是阿清還是魏清,無論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我現在,隻想讓你死。所以,趙雲瀾,不會贏的。這場大射禮……也是時候結束了。”
隨著江深猛地吹出幾聲口哨,原本還算平靜的山林中莽撞地衝出無數不可命名的鳥獸,一波接著一波,數量之多,令人歎爲觀止。很快,清晨的天色便被黑壓壓的一片所籠罩,遮天蔽日,極具攻擊性地奔赴往雨花柱的方向,俯衝、翻轉。
眼看著黑色的鳥獸越聚越多,而趙雲瀾還尚在這根花柱之上,沈巍顧不得那許多,黑袍加身,幾番甩袖,掀倒了一片,又是一片,可是無窮無儘,冇有終止的儘頭。
“殿下,”陸臨之跟上前,見沈巍不知疲倦地阻止任何試圖接近柱子的飛鳥,不免有些動容,“屬下聽聞,黑袍使的完全形態,在非地下的地界上支撐不了多久……而且,他之前被您打傷過……至於大統領,我們都看到了,他是自願的,這筆賬,不應該全算在沈大人身上……”
“你在教我做事?還是你在替他求情?”江深的臉色冷冷的,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跟誰較勁。
本來相安無事,逝者已逝。可隨著這群人的出現,自己的身邊卻出現了更大的損失和傷亡。叫人不打上一場,不討回一個公道,心裡根本過不去這道坎。
沈巍規勸道:“江深……你本心不壞,隻是被心中執念暫時矇蔽了。停下吧。全城人都在看著,難道你想讓他們對城主失望嗎?”
“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我冇有對不起他們過,這一點大人比我清楚。反而是大人,對不住死在你眼前的阿清!對不住當年那麼相信你的我!”
沈巍一字一句地聽著,隻一味地清理障礙,依然是一樣的奮不顧身,卻也不辯解什麼。
“殿下……”哐的一聲,陸臨之突然跪在了江深腳邊,頭也不敢擡,聲音卻擲地有聲,“屬下不知你們曾經的恩怨。但是屬下知道,沈大人救過大統領,更是真心待人。或許……他也有自己的苦衷。眼下形勢特殊,屬下懇請殿下,收回命令,以護城為任。”
“怎麼,連你也要背叛我嗎?”江深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漫天鳥獸的陰影遮得他的表情忽明忽暗,他低頭看向陸臨之的眼神複雜,當真傷了心。
“既然如此,那這城破,又與我何乾?”
趙雲瀾隻覺自己都快要爬到雲層之上,一望無際的祥和播撒著金燦燦的陽光,那塊波光粼粼的結界彷彿唾手可得,“就這麼簡單?還以為能有多難。來,都過來,早收工早回家嘍。”
向上伸手,那片氣態的能量緩緩地朝他的手臂聚集,逐漸開始繞著趙雲瀾的身體旋轉,一層一層,越來越多,逐漸形成了小小的漩渦,在飛速轉動中顯現出一個球形的狀態。
然而,還冇高興太早,身下的雲層忽然開始晃動,被扶搖直上的十幾發利箭攪得天翻地覆,像是有一股強烈的風在往上刮,隨著利刃所到之處,被撕裂成一塊一塊的天空,迫使透明的大網持續往下壓迫移動。
趙雲瀾周身的氣渦受到了外力的拆解,受到驚嚇一樣四處逃竄,原本溫和的微風竟然立刻翻了臉,在退散之後又反作用般地狠狠收緊,猶如一條收放自如的捆仙繩,牢牢地勒在了他的脖子、肩膀、腰部和腿上,越來越緊,幾乎是頃刻間便帶來了疼痛,而當事人卻在如此快的變化中,連話都冇來得及說一句,就被死死地勒住了喉嚨。
媽的,馬上就要到名垂青史的一刻了,能把小命交代在這兒?
琉璃的光澤在身上星星點點纏繞,不過此刻趙雲瀾帶著痛苦麵具,一點覺不出美來。更匪夷所思的是,這團氣息並不是想要趙雲瀾的命,而是想鑽進他的身體裡去。
趙雲瀾艱難地舉起匕首,玩命地往自己脖子上剌過去,渾身吃勁兒,一時感官都變得遲鈍無比,隻覺得吊著自己的那口仙氣兒漸漸變少,呼吸愈發艱難。
當靈魂衝進金碧輝煌的無人之島,連眨眼的動作都幻化為一幀一幀的頻閃。
整個人,就這麼被一股聖物的能量束縛在天邊,渾身的細胞都在跟這種力道產生交集、摩擦、流動。裸露皮膚上的血管極速收縮,血液的流速莫名開始加快。
“等事情了結,我們就回家。”
抱歉,是不是……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趙雲瀾的大腦彷彿在窒息的邊緣緩慢停止了工作,一種奇怪的瀕死體驗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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