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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來了個兒科醫生 搖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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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河

坐在一邊旁觀著的周傳鈺接起電話,廖醫生急切的聲音傳出來,“傳鈺啊!聽得見嗎?!說是有個孩子掉河裡了……對就是搖河!從打棉花那兒往堤壩走下去,你趕緊、趕緊過去,我也馬上到!”

“好!”

一旁的穆槐青把話聽了個全,“走。”

人命關天,一路上誰也沒說話,全力趕過去。

兩人到達河邊時,那裡已圍了不少人。兩個水性好的大人已經脫掉了外衣,牽著繩子往河中間的漣漪處遊。

“幸好不是夏天,水不凶,千萬不要出事啊……”

“快呸呸呸,能出什麼事,彆說這個有的沒的,咱們就把這繩子守好……”

“周醫生!”有人發現了人群之外的周傳鈺,喊了一聲,穆槐青趁此拉著她,給她擠出一條路,往最前頭走。

串著繩索、浮在水麵上的遊泳圈猛地動了,隨即一個孩子被托出了水麵。

兩人一個遊在前麵,控製著遊泳圈和繩子的方向,另一個在後麵半托著孩子。

“看著情況不太好啊,那孩子頭都垂著,蔫蔫的。”

河邊所有人都皺著眉,要麼定定地盯著朝岸邊靠的兩大一小,心裡一遍又一遍祈禱;要麼焦急得抓耳撓腮,想看又不敢細看那孩子的情況,還有小孩子開始哭,也不知是嚇得還是擔心同伴。

“上來了上來了!”最靠近河岸的幾人一麵往上拉繩子,一麵話音顫抖著喊。

好在倉寧鎮這麵的河岸是堆積岸,坡度緩水流緩,兩個營救者在脫力前帶著孩子安全上了岸。

其中一人都顧不上自己冷得打顫,隻毫無章法地拍著孩子的後背,還要去扣她的喉嚨眼,“水嗆太多了,撈起來的時候就是昏的,怎麼辦?!”

周傳鈺擠開再次圍上去的人群,跑到她們身邊蹲下。

“把她平放下來!”

顧不上想太多,那人像是聽見聖旨一樣,忙把懷裡摟得緊緊的孩子躺放到地上。

周傳鈺解開小孩領口的釦子,雙手交疊按壓她的胸口,開始心肺複蘇。

眾人都緊張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她雙手起起伏伏,大家都知道,這孩子能不能撿回這條命,就看這位年輕醫生的了。

時間一份一秒過去,地上的小孩臉色愈發慘白。

周傳鈺俯下身,胸外按壓和人工呼吸交替進行。

她的額頭上逐漸冒出汗珠。

“咳咳——”終於孩子嗆出了幾口水,尖銳的呼吸聲自肺部發出。

所有人、尤其是周傳鈺,心裡終於鬆下一口氣。

“巧風姐開著車過來了,直接把她送去醫院。”穆槐青的聲音響起,她吃下一劑定心丸,完善著急救流程。

直到跟著坐上郭巧風的車子,她還是半刻不敢放鬆——孩子無力地靠在她懷裡,擰眉捂著胸口,呼吸聲像拉扯著的風箱。

穆槐青在車上就聯係好醫院,車子暢通無阻開到了樓下,幾名醫護人員無縫將她急速送往搶救室,周傳鈺幾人被擋在了門外。

三人看著急診室門,死盯著門上亮著的紅燈。慢慢由焦急的踱步轉為蹲坐或依靠在牆邊。

周傳鈺拍拍扒在門口的郭巧風,“去椅子上坐吧。”

“那邊拐了個角,我怕看不見她出來。”

“出來了我叫你,你剛開了車,去坐下休息會,之後要是回去還得靠你呢。”

聽她這麼一說,郭巧風也不再拒絕,點點頭坐過去了。

靠在牆邊的穆槐青見她走過來,頭也不回說,“我不過去坐了,我想在這兒看著。”

“那我也在這兒,和你一起等著她。”

她也靠著牆,輕輕挨著她。

“會好起來的吧……”

周傳鈺小聲喃喃,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在祈禱還是詢問。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紅燈熄滅,一位醫生率先走出。周傳鈺一個健步走過去,企圖透過醫生看清裡麵的狀況。

醫生摘下口罩,“暫時穩定下來了,但是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要轉到icu監護並且進行後續手術,病人家屬在嗎?”

“馬上趕過來。”穆槐青應答著。

直到小孩的家長趕過來,帶著不像倉寧人的口音和醫生交涉,並且在重症監護室外守著孩子,周傳鈺才稍稍放鬆了神經。但隔著玻璃看見身上接著好些管子的、和匡星一般大的孩子,還有自己身旁牽掛著孩子、掉著眼淚的女人,她心裡依然不好受。

她站在玻璃外,望著裡麵的病床,像是隻看得到那個孩子,又像能看到更多。心裡愈發雜亂。

多像啊,當時也是這樣。不過那個時候,那孩子醒著,還朝她笑了笑——之後就沒有之後了。生命這麼重要的東西,她不希望自己一次又一次見證它流逝。

她在害怕。

穆槐青看著她,牽著她,任由她緊緊攥著自己。

她拉著她,坐到長長走廊的椅子上,沒有說話,隻是把她攬過來,讓她輕輕靠著自己。

周傳鈺放棄了思考,順勢靠著,兩人一同沉默。

突然,她的手收緊,頭轉了轉,用穆槐青的肩膀掩住了臉。

頭埋著,悶悶的聲音發出來:“怎麼辦。”

不是詢問,不是求解。她深知,有些疑問永遠得不到回答。

見過太多的生死之後,她愈發明白為什麼一直有人願意相信神靈——所有能看見的路都無法走通的時候,難免寄希望於未知的東西。

至少那不是既定的答案。

“陪我去給小芸媽媽買點飯吧,她剛從工位上趕過來,估計還沒吃。”

郭巧風留下照應著,周傳鈺跟著穆槐青,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兩人拎著飯菜回來,那個憔悴的女人強打精神,感謝過她們之後,催著她們去休息。

周傳鈺不肯。郭巧風感覺到她狀態不對,便主動說留下來陪著,讓她和穆槐青不要擔心,開著她的車先回去給大家報個平安。

饒是如此,她也堅持呆到了後半夜。和醫生再三確認孩子脫離了生命危險,她才勉強同意和穆槐青去歇一歇。

第二天一大早,周傳鈺就從賓館出來往醫院走,穆槐青一步不離地跟著她。

她能感覺到,她這會兒情緒雖然平穩了,但狀態還是不大對勁。

在她們到醫院之前,郭巧風就已經被芸芸媽媽催著休息去了。重症病房不能隨意探視,兩人隻能從眼前這個瘦弱女人的描述裡具體瞭解孩子現在的狀況,並且聽她轉述醫生的診斷。

“彆太傷神,芸芸現在就靠你了,你要是倒下了她可怎麼辦呢?”穆槐青看著她滿眼滿臉的擔憂,生怕裡麵的孩子還沒醒過來,大人就先倒下了。

聽了這話,她放下揉著太陽xue的手,歎一口氣:“沒事,我扛得住。醫生也說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後遺症什麼的以後再說,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而後開口:“隻是我一晚上都沒想明白,我的孩子我最明白,膽子挺小的,怎麼會想要去跳河。”

“說出來不怕你心裡說我,我忙著工作,沒什麼空閒陪著她。跟著我回來轉學到這裡之後,雖然能感覺到她不適應,但應該也沒有很大問題。前幾天她還和我說認識了個人很好的新同學,什麼都幫著她,那應該是在學校還呆得挺不錯的,怎麼會突然一聲不吭跳河去了呢……”

女人百思不得其解,講著講著甚至像忽略了她們倆的存在,一個人喃喃自語,皺著眉。

“等她醒了可千萬彆著急問,”周傳鈺聽了這番話,忍不住囑咐,“問得不合適了不利於治療。”

女人點頭應下:“好,等她好了再想這些,現在她的身體排第一。”

在她的強烈要求下,兩人還是先回了鎮子。

“你覺得可能是為了什麼?”飯館裡,穆槐青把嘴裡的飯嚥下去,還是說出了縈繞在心裡的疑問。

周傳鈺一副沒什麼胃口的樣子,聽見她出聲,接道:“這孩子才剛來鎮子上,生活軌跡簡單,應該也就是家和學校兩點一線……”

“按她媽媽說的,她很忙,雖然說可能對她缺乏關注,但應該也沒機會發生什麼大衝突……”她捏著筷子,扒拉兩下自己碗裡的菜,說著突然手下一頓,“她讀幾年級?”

“嘶——”這個問題很關鍵,可是,“不太清楚。”

周傳鈺聽完泄氣,胡塞了一片菜葉在嘴裡。

“……我記得,她小時候她媽媽帶著她來這兒玩過一次,和當時的匡星身高差不了多少,兩個可能差不多大?”穆槐青絞儘腦汁想著。

“那我們等會就去問問匡星,看看知不知道什麼。”

“好。”

“姐!鈺鈺姐!”

兩人走進鎮西穆槐青的家時,匡星正坐在門口小板凳上係鞋帶,一派正要出門的樣子。

見兩人來了,她鞋帶也顧不上了,衝過來就問:“陳芸芸怎麼樣了?”

陳芸芸?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她說的正是她們這趟的詢問物件。

“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現在在醫院躺著,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醒過來。”周傳鈺告訴她,坐到穆槐青推過來的凳子上,三個人都坐下來。

匡星顯然鬆了一口氣,周傳鈺眼尖,順勢問道:“你和她是同學嗎?”

“對,她轉過來沒多久。”

“你和她熟嗎?”穆槐青接著問。

匡星停頓一下,看起來是在掂量:“一般般,沒說過幾句話。”

“我們聽說她轉過來交了一個新朋友,平時有誰和她走得比較近嗎?”周傳鈺不死心,想著芸芸媽媽說的話。

匡星皺起眉頭:“怎麼可能?”一臉不可能,“她挺不愛說話的,我就沒見過誰和她多說過話,你們從哪聽來的?”

察覺到兩人臉上略帶懷疑的神色,她補充道:“她同桌是匡晴,超外向的人,姐你應該知道吧。但是她都沒和陳芸芸說上過幾句話。”

“哦對,她還因為這個事兒被馮霽說過像小啞巴呢,我就看不慣她欺負人,當時就和她打了一頓,就是鈺鈺姐來的那天……”她想起自己那天不像話的樣子,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聽了這些,周傳鈺腦子裡漸漸拚湊出這個孩子的形象——話少、沉鬱。在身邊孩子的認知都沒發展成熟的時候,這種孩子在集體中往往顯得格格不入,是極容易被欺負的物件。

想到這裡,周傳鈺心裡不免升起厚重的擔憂。

她扭頭看向穆槐青,對視上了——她眼裡是同樣的神色。

霸淩者和被霸淩者,身份的不對等,會讓雙方對當下狀況的感知形成巨大差異,直至一個看似輕飄飄的玩笑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究竟駱駝背負的是什麼,這個答案隻能從陳芸芸口中得出,除此之外,任何人的介入闡述都是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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