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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問長生 第54章 烏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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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族老者如石塑一般,愜立當場,以他生平的閱曆,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

刺目的金光中,他似乎見到勇猛無敵的部落蠻神,被一個幼年期的—-不知是什麼的怪物,徒手給撕碎了,然後吞入了腹中。

即便烏圖火山噴發,也不會比這件事更孩人聽聞。

蠻族老者渾身開始顫抖,他含著驚懼,睜大渾濁的雙眼,想去看那團金光中,凡人不可知的存在。

可蠻神一死,夢境就破裂了。

周遭的石廟和祭壇,開始扭曲。

待一切平複,蠻族老者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舊跪在山洞內,那個淺陋粗糙的供桌前。

腳下的血紋還沒乾,麵前是空蕩蕩的石壁。

山間的炎熱感,鳥獸低鳴聲,山洞的陳腐味和陰涼氣,都漸漸回溯到肉身。

蠻族老者,隻覺自己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他鼓起勇氣,勇猛地與蠻神搏鬥,可使儘渾身解數,仍舊奈何不得蠻神。

便在這時,天降神主,隨手便鎮殺了蠻神。

以往的日日夜夜,他無時無刻,不這樣期盼著,甚至偶爾,也還會做這樣的夢。

但他知道,這是不合邏輯的。

這隻是自己的妄想。

隻是無能之人,渴望有神明拯救自己於悲苦絕望之中的幻想。

「那我現在——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如果在現實中的話,我是不是,還要再將小紮圖送給蠻神大人蠻族老者分一時不清現實和虛幻。

恰在此時,他的神識之中,傳來一陣劇痛。

彷彿自己的神念,被人撕掉了手臂,剖開了胸膛一般,一萬根針刑的痛苦,

深深刺入老者的識海。

蠻族老者渾身顫抖,後背被冷汗浸濕,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道清脆略帶磁性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凝神冥想,克己守心,一切外相,皆是虛念,一切痛苦,也不過心妄。」

這聲音吐字清晰,並非蠻族修士的聲音。

但這道聲音中,又彷彿有一股,清澈如泉水,滌儘心扉的魔力。

蠻族老者下意識,按照這道聲音的指引1,平心靜氣,摒棄痛苦,守住本心。

過了許久,他神魂上的傷勢,暫時平複了。

神魂因虧損而分裂的趨勢,也止住了。

蠻族老者緩緩抬起頭,便見不知何時,他的身前站著一位神秘的少年。

他很難形容,這個少年給他的感覺。

衣袍樸素,風塵仆仆的,但目光卻極其明亮,眼底含有悲憫的善意,有洞悉人心的深邃,也有不容侵犯的威嚴。

他的麵容白淨如玉,既有男子的堅毅,也有女子的柔美,綽約如天人。

這位少年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站著,卻彷彿與大地的氣息相呼應,與蒼天的氣運相承接。

蠻族老者心中,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

「便是神主,在人間行走,恐怕也就是這個模樣——」

老者神情愜,良久之後,心中又猛然一驚。

蠻神被生撕掉的畫麵,又在腦海浮起。

他不知道,蠻神是不是真的死了,又是不是與眼前這位神秘少年有關係。

但他知道,無論有沒有關係,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少年,都不是自己可以冒犯的。

蠻族老者當即垂下頭,彎下腰,向墨畫深深鞠了一躬:

「老朽紮木,見過———?前輩。」

他並不知道墨畫多大,但自己卻絕不敢托大。

道無先後,達者為尊。

萍水相逢,無親無故的,遇見比自己道行高的修士,無論其相貌如何,自降身份,尊稱對方一聲「前輩」,總歸是沒錯的。

墨畫對這老者的印象,果然又好了幾分。

無論這老者,是為了自己的孫子,還是為了自己的部落,以修土之軀,能與「蠻神」拚命,都可見其心性和膽識。

「你叫紮木?」墨畫問道。

這是清脆的少年聲,顯得很年輕。

但老者卻全不敢怠慢,拱手道:「是。」

「你是部族長老?」

老者道:「是,老朽乃烏圖山,烏圖部的長老。」

烏圖?

墨畫有些不明就裡。

不過想到,大荒的蠻文,與道廷的文字,是不同的,「烏圖」應該是蠻文,

但隨著道廷統一文字,直接「音譯」過來的。

包括這老者的「紮木」,可能也是。

「那我問你,」墨畫目光微沉,又道,「此處是何地,位於大荒何方位?距九州之地多遠?」

蠻族老者一愣。

他沒想到,這神秘少年,竟然會問這種「低階」的問題。

他自己到這裡來,不知道這裡是哪裡麼?

還是說他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老者

想了想,不敢隱瞞,道:

「回『前輩』,此乃烏圖山脈,位居蒼茫大荒以南,無儘淵以西的位置,

乃大荒三千地界之一,至於距九州多遠——」

老者苦笑,「老朽一輩子,未曾出過這烏圖山,更不知這外麵,究竟有多大。」

「隻是聽一些族中老者說過,九州都屬『極北之地」,到此不知多少萬裡,

戈壁綿延,沙海茫茫,一生難渡————」

墨畫聞言,心中凜然。

他雖不知,這烏圖山在哪,但三千大荒地界,總還是聽過的。

這是在大荒以南,接近蠻族的腹地了,是真正意義上,大荒的「地盤」。

墨畫心中無奈。

自己身為道兵司道兵,原本是要隨軍平叛的。

結果仗沒怎麼打,寸功未立,這個笨蛋大老虎,稀裡糊塗就把自己帶到蠻族的大後方來了。

這樣一來,計劃是真的全亂套了。

墨畫皺眉沉思。

蠻族老者低著頭,恭恭敬敬,不敢看墨畫的臉色,也不敢有其他動作。

可過了一會,躺在地上的孩子,突然呢喃了一聲,一臉蒼白。

蠻族老者心中一急,這下顧不得其他了,連忙上去檢視自己孫子的情況。

又是摸額頭,又是掐脈搏,還餵了幾枚丹藥,可一點沒用。

蠻族老者迫不得已抬起頭,看著墨畫,一臉哀求。

墨畫神念微動,取出一枚丹藥,遞給老者。

老者雙手鄭重接過,猶豫了一下,有些不放心,但最終還是咬著牙,喂進了那孩子的口中。

丹藥入口,孩子的氣色,果真好了許多。

蠻族老者大喜,當即對墨畫行禮拜,感激不儘道:

「多謝前輩,賜此仙藥。」

墨畫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哪是什麼仙藥,就是普通,固本益氣補血的丹藥,隻不過出自太虛門,品質好一些罷了。

這孩子,實在是餓太久了,血氣匱乏,虧了身子。

適才神魂被勾走了,回魂之後,神識與肉身不調,這才醒不過來。

「帶回去,讓他睡一會,安眠養神。」墨畫吩咐道。

蠻族老者連忙道:「是,是。」

他背著孩子,看了一眼墨畫,欲言又止。

墨畫便道:「你先回部落,待會我還有事問你。」

老者不知是放心,

還是擔心,向著墨畫行了一禮,恭敬道:

「老朽在烏圖部,恭迎前輩大駕。」

說完後老者便背著自己的孫子,一步步走下了山。

墨畫看著他老邁的背影,想到他說的,這輩子的親人,隻剩下這個小孫子了,一時心中頗為感慨。

之後墨畫轉過頭,看向石壁。

這個所謂的「蠻神」,實力不值一提,但這「藏身之法」,倒的確精妙,就像「泥鰍」打洞一樣,不露痕跡。

有空要研究研究,學學怎麼摸「泥鰍」,抓泥鰍。

神念之道上,自力更生,自食其力,才能吃上飽飯。

可惜的是,這「蠻神」,到底還是太「瘦」了,一口就吞了,根本嘗不出滋味來。

不過神識,倒的確又增強了一點。

這點讓墨畫頗為欣慰。

「希望哪一天,能讓我吃頓好的,吃個飽——

墨畫在心底,默默祈願道。

之後他也離開了深山,循著來時的山道,找到了大老虎。

大老虎果然還趴在原地,兩隻前爪捂著儲物袋,百無聊賴地等著墨畫。

直到墨畫出現了,大老虎這才甩了甩尾巴,歡快地站了起來,衝著墨畫「嗷鳴」了幾聲。

墨畫溫和地笑了笑,忍不住摸了摸大老虎的腦袋,隨即不由想到了一個問題:

也不能一直這樣,喊它「大老虎」。

這大老虎陪了自己這麼久,總歸要給它一個名字。

可叫什麼好呢?

墨畫陷入了沉思。

「大黑?」

不太好————它身上不隻有黑紋,還有白紋—

「大白?」

也不行————大白是小師兄家裡的那匹大白馬,不能重名。

「大壯?一隻大猛虎,強強壯壯的——」」

不行,有點俗氣了·—

「大虎?」

不行,也重名了。

墨畫眉頭緊皺,考慮了很久,最後都不太滿意。

名字這個東西,真的太難起了。

起一個名字,比畫十副陣法還費神。

墨畫隻能暫時先放棄,後麵想到合適的再說。

他又將儲物袋,放在了大老虎的爪子裡,吩咐道:

「我還有點事要去辦,你替我看著儲物袋,等我回來。」

大老虎有些不開心,可還是接過儲物袋,用爪子

捂著。

可捂了一會,它又將儲物袋,推給了墨畫,不知是相信墨畫了,還是害怕墨畫沒了儲物袋,會遇到危險。

畢竟在它以往的印象裡,儲物職對修士而言,都是性命攸關的。

墨畫有些意外。

這隻大老虎,還挺「懂事」的。

墨畫便笑道:「那行,儲物職我拿著,你自己在這人裡玩,抓幾隻妖獸,等我回來烤給你吃。」

大老虎這下開心壞了,「鳴」一聲,大腦袋一直點頭。

墨畫撓了撓他的鬃毛,便離開了。

大老虎太大了,也太凶猛了,在荒人野嶺無所謂,但若進入修士或蠻族的領地,實在太招搖了。

墨畫隻能,暫時將它丟在山裡放養了。

離開大老虎後,墨畫便沿著人道,去了趟蠻族老者所在的「烏圖部」。

烏圖部也不遠,大約在二十裡外。

墨畫循著老者的氣機,沒過一會,便到了一處部落外。

部落外,懸著一世圖騰,圖騰是褐紅色的,有從形,有火形,加起來形似一筋小火從。

部落內部,是大小營帳。

營帳是用破舊的妖獸毛皮,加上一些粗麻製成的。

部落內,一應裝飾擺設,也很有大荒的風格。

但與其說是部落,實際上跟個小從村毫不多,貧寒窘迫。

部落中的人也不多,隻有五六百,而且絕大多數,以老弱病殘居多,青壯年極少。

部落外,設了一些柵欄。

柵欄上,還畫了一些粗陋的陣紋,用來防範妖獸和外敵。

但這些對墨畫而言,形容虛設。

他隱著身,進入部落的駐地,並在部落最大的一筋營帳中,察覺到了那個,

名為「紮木」的蠻族老者的氣息。

墨畫形如鬼魅,不聲不響,進入了營帳。

營帳內比較空曠,但陳設也很簡單。

名為「紮木」的蠻族老者正在一臉擔憂地照看他的孫子。

「休養一些時日就好了。」墨畫淡淡道。

紮木長老一驚,回頭看去,便見不知何時,那位神秘的少年,校經坐在了營帳內的椅子上,醜看著桌上一些蠻文書錄。

紮木長老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和畏懼,拱手行禮道:

「見過產輩。」

被一個年齡比自己大的老者喊「前輩」,墨畫心裡感覺怪怪的。

但出門在外,不可隨意漏出底細。

彆人對自己的「誤解」越多越好。

誤解越多,便離真相越遠。

墨畫神情淡然,指了指對麵的石凳,「坐。」

紮木長老老老實實坐下,神情還是誌芯。

墨畫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孫子,不必太過擔心,反倒是你,神與受傷很重。」

「神可上的傷,與血肉傷口不同,平日裡可能並不明麼,可卻時不時伴隨著針刺一般的痛楚,無形無跡,幾乎很難滔合。」

紮木長老行禮道:「多謝產輩提點,不過老夫本就是朽木之身,是生是死,

校經沒什麼掛唸了。」

墨畫點頭,又問:「蠻神是什麼?」

紮木長老心頭微震,想了想,還是緩緩道:「蠻神是我蠻族,供奉的神明。」

墨畫問道:「真是神明?」

紮木長老不知怎麼說,便道:

「隱介於無形,有鬼神莫測之威,可助我族人,生息繁衍,抵禦外敵,便可稱之為『神」。因是我蠻族之神,故稱為『蠻神」。」

墨畫微微頜丨,心裡明白了。

這些蠻族,其實也什麼都不知道。

大概隻要是「神念」上的存在,能幫他們的忙,無論是妖,是鬼,是魔,是怪,都會被他們敬奉成神明。

至於是不是真的「神」,他們並不明白,或者說,他們也不必明白。

甚至說這種「神明」,哪怕要吃他們的孩子,也無所謂。

當然,他們也沒辦法。

哪怕是一些頭精鬼怪,邪祟妖魔,也不是一般修土,所能對付的。

這個紮木長老,學過一些巫法,神念上的手段,說實話校經算很強了。但真跟那個蠻神對上了,還是沒一點勝算。

哪怕那個蠻神,其實隻是一個,不知來曆的以精鬼怪。

紮木長老看了眼墨畫,不太敢問,可心中誌忑,又不能不問,最後還是硬著頭皮,緩緩道:

「前輩,不知那烏圖神大人————

「什麼?」墨畫微愜。

這紮木長老說話,帶著蠻族的口音,他一時沒聽明白。

紮木長老便重複道:「烏圖神——」

他徐充道:「就是我烏圖一族,供奉的蠻神,尖麵利爪,身軀偉岸,我與產輩見麵的地方,便是哲烏圖神進貢的廟門—」

墨畫「哦」了一聲。

原來那個被

自己一拳殺了的「蠻神」,還是有名字的。

自己都不知道它名字,就把它給殺了。

紮木長老一雙渾濁的眼晴,暗含期藝地看著墨畫,似乎想聽到自己期藝的,

但又害怕,聽到其他真相。

部落和神明,是矛盾一體的。

神明若庇佑部落,那部落便可繁衍發展。

神明若貪得無厭,那部落早晚也隻能衰亡。

而如今的烏圖神,麼然早校成了「惡神」,若是自己的「夢境」是假的,烏圖神還存在,遲早有一天,會哲他們降下怒火,那他們烏圖部,也隻有死路一條。

這件事,他必須要確認一下,否則必有大災。

墨畫其實不太想說。

殺蠻神,吃蠻神這種事,還是要低調一點為好。

可見紮木長老眉頭又皺,心中恐懼不安的模樣,墨畫又有些默然。

這對自己來說,隻是一件小事。

但紮木長老不弄清楚,可能後半生都要活在恐懼中了。

墨畫想了想,便隻簡單道:

「你們的烏圖神,不必再給它送祭品了。」

紮木長老一愜。

「它吃不了祭品了———」墨畫道。

因為它被我吃了。

紮木長老渾身一震,蒼老的眼眸中,流露出了希望的光彩。

他哲著墨畫五體投地道:

「產輩大恩大德,烏圖部沒齒難忘。」

墨畫隻淡淡道:「我什麼都沒做。」

紮木長老聞言,當即心中一凜,鄭重道:「老朽明白。」

墨畫點頭,對這紮木長老的可麼頗為滿意,而後他突然想起了一問題,問道:

「烏圖神——這裡的蠻神,都有自己的名字麼?」

紮木長老點頭,「一般都是以從川河流——絕大多數,以部落的名字命名。」

墨畫問:「你們大荒這裡,部落有多少?」

紮木長老道:「故老相傳,大荒有三卜大從,三卜氏族。」

「三卜!」墨畫心中一驚,忙問道:「那你們的蠻神,豈不是也有三卜?」

紮木長老微,他不明白,為什麼這位一臉淡然,高深莫測的「產輩」,突然就興奮起來了。

「這三千,不是確數,隨著氏族的興衰,有時多點,有時少點,但大體上,

是毫不多的——」紮木長老解釋道。

可不待他說

完,墨畫便道:「你幫我一個忙——」」

他取出紙筆,遞給一臉憎懂的紮木長老:

「把你知道的蠻神的姓名,家庭,地址,祭祀方式,都寫下來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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