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問長生 第57章 立業
入夜,墨畫回到烏圖山的深山,腦袋枕在大老虎毛絨絨的肚皮上,開始思考下一步的謀劃:
如何在戰亂之中,一統大荒?
即便不能完全統一大荒三千山脈,數千部族。
至少也要儘力而為,統一其中大部分勢力,以此改變這些窮苦蠻修的命運,也為自己將來求道做事,奠定基礎。
此後,離州以南的三千大荒,就是自己的「地盤」。
而離州以北的大黑山州界,是自己的故鄉。
這樣算起來,整個離州,這一大片地域上,從南到北,自己也都有了根據地。
此時定然極其艱難,尤其是在自己,還隻有築基修為的前提下。
可這世上,什麼事不難?
關鍵隻在於想不想做,願不願意做,有沒有恒心毅力,去克服重重困難。
哪怕隻是築基,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夜風一吹,有些涼。
墨畫便往大老虎的懷裡,又蹭了蹭,感覺到暖和了,這才繼續往下考慮。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既然決定要做,那就要做好萬全的考慮。
首先,大荒的王侯,勢力是極廣的,實力也是極強的,否則不可能揭竿而起,點起反叛的烽火,造道廷的反。
道廷一方,也對大荒虎視眈眈,道兵司的大軍,也遲早是要打進大荒,鎮壓叛亂的。
大荒蠻族這裡,遲早會成為戰爭的焦點。
而這裡本身也很混亂。
部落之間,風土習俗,神明信仰迥異,而且相對野蠻,封閉,落後。
一些大部落,也都是地頭虎,臥榻之側,不可能允許他人酣睡。
再有一點就是,墨畫沒忘記,這裡是「大荒之主」的老家。
按理來說,這裡應該還會有大荒邪神殘存的「神跡」,或是供奉大荒邪神的信徒存在。
甚至,有幾尊分化的神骸,乃至孵化的邪胎級彆的存在,也不是沒可能。
若果真如此,大荒邪神也不得不提防。
畢竟以自己在乾學州界,對邪神犯下的種種「惡行」,說是大荒一脈的「頭號罪人」也不為過。
大荒邪神肯定恨不得生吃了自己……
大荒王侯,叛軍,道廷,大部落,邪神,蠻神……這些加起來,混成一片,如今的形勢,的確複雜凶險至極。
不過墨畫仔細分析了一下,覺得也不是沒機會。
大荒邪神,他其實沒那麼怕。
低等的神骸,哪怕是邪胎,也不過是自己的「口糧」,真要碰上,墨畫求之不得。
高等的真胎,隻要警覺點,注意提防,避開就行了。
實在不行,還有大貔貅。
大貔貅雖然憨憨的,又摳門,小氣鬼一個,但實力很強,必要的時候,說不定能護自己一下,保自己的小命,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而大荒王侯蠻兵,和道廷大軍,正在前線打仗,估計還有好一陣廝殺。
這其實剛好是機會。
前線的廝殺割據,是大事,是重中之重,幾乎吸引了各方所有的注意力。
各勢力老祖和大能的因果算力,也全被牽扯著著。
自己繞過前線,在後方搞些小動作,反而會避開天機,掩人耳目。
本地的大部落,勢力雖然大,但隻要不招惹,短時間內也不構成威脅。
而各部落之間,很多時候,都是相對封閉和隔絕的。這同樣會為自己暗中做事,提供不少機會。
墨畫將這些麻煩,細細想來,又默默推衍了一遍,竟意外發現,天機矇昧,戰火鏖戰之下,看似混亂野蠻的大荒,對自己而言,反倒真是一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契機。
墨畫目光微亮。
人生或許並不缺少機會。
缺少的,隻是一雙發現機會的眼睛。
這可能也就是,不斷學習思考,參悟天機因果術的好處。
隻是要做成這些,還需要再隱蔽,再謹慎些……
要有一個,在大荒地界,足夠妥當,足夠掩人耳目,而且足夠有份量的「身份」。
……
次日,墨畫便去找了紮木長老。
紮木長老為墨畫奉茶。
茶是烏圖山上的山茶,偏苦,偏澀,而且火辣辣的,有些燙嘴。
墨畫抿了一口,便問紮木長老:
「你知道我的身份?」
紮木長老不知道墨畫為什麼突然問這些,隻誠懇道:
「您自稱『巫先生』,想必是我大荒王庭的巫祝大人。」
墨畫什麼都沒說,隻持一種預設的態度,而後又問道:
「你見過其他巫祝?」
紮木長老道:「老朽年輕時,曾去大部落求學,與一些巫祝大人,有過幾麵之緣,還有幸學了一些巫法,回到烏圖部後,潛心修行,這纔有幸成了部落的長老。」
墨
畫微微頷首,又旁敲側擊地問:「你對巫祝之事,知道多少?」
紮木長老道:「老朽愚鈍,知之不多。」
墨畫道:「我考考你,你但說無妨。」
紮木長老神情有一些微妙,想了想,便緩緩道:
「巫祝,乃是我大荒尊貴的『神職』之一。唯有血脈純正,天生聰穎,神思通靈之人,纔有資格,被選為巫祝。」
「一旦成為巫祝,便要舍棄曾經的出身,血緣,姓名,乃至世俗的一切,全身心地侍奉大荒之主。」
「所有巫祝,對外都隻稱自己,為『巫先生』。」
「唯有不斷堅定信仰,立下功勳,得到拔擢,晉升為上巫,才會被神主,賜下專屬的名號。」
墨畫心中微動,語氣平靜地問紮木長老:
「你還知道神主?」
「是,」紮木長老虔誠歎道:「如今的三千部落,隻奉各族的蠻神,而不奉神主,不敬神主,乃至不知神主,實乃大荒部族的罪過,也是大荒之人膚淺愚昧的原罪……」
紮木長老恨蠻族之愚昧,而後神色敬畏道:
「神主,乃三千大荒之主,自無儘淵藪而生,端居荒天之上,俯瞰眾生,是最古老,最強大的大荒之神。」
紮木長老神情有些悲哀,「隻是……自當年大荒敗於道廷,皇族被滅,氣運微末,「神主」的神跡,久不顯現於世,神主的威名,便也漸漸在大荒消散了。」
「神主沉寂,此後眾神紛起。每個部落,都漸漸有了自己的『神明』,這也便是,大荒三千蠻神……」
紮木長老將他所知的一切如實道來。
墨畫目光微凝,陷入沉思。
紮木長老所說的這一切,與他已知的部分大荒神主的來由,有一些出入。
不過神明的傳說,本就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甚至不同信徒,心中神主的形象,也都大相徑庭。
這點倒不太好深究。
但至少一點,墨畫更加篤定了。
那就是大荒之主,曾是大荒的主宰神明,之後祂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因此死去,沉眠,或是沉寂了。
神主一沉寂,大荒的神係,也就徹底亂了。
如今的大荒,是三千蠻神並立,寄生部落,分食信仰的年代。
這是神明大亂之局。
大亂,而後纔有大治,自古皆然。
對自己而言,這恰好是個好機會。
而且大荒的「巫祝」,也的確是個很尊貴,很有用的身份。
更不必說,巫祝是維係人與神明關係的使徒,又涉及神道領域,這對自己來說,再合適不過。
墨畫便點了點頭,一臉肅穆對紮木長老道:
「沒錯,我的確是『巫祝』。」
紮木長老並不意外,在墨畫說他是「巫先生」的時候,他心裡就有這個猜測。
而能插手蠻神之事,也可見眼前這位「巫先生」,絕非常人。
隻不過,他沒想到,巫祝竟還能長成這般模樣。
而且,他道廷的官話,說得竟這麼標準,彷彿從小在道廷九州長大的一樣。
紮木長老猶豫片刻,小聲問道:「不知巫祝大人,此次到我烏圖部,所為何事?」
巫祝身份如此尊貴,必不可能無緣無故,到他這一個小部落來。
既然來了,必然有所圖謀。
墨畫點了點頭,一臉嚴肅,「我身上肩負著,極其重大的使命……」
紮木長老一怔。
墨畫語若千鈞,一字一句道:
「我要……一統神道,重振大荒!」
恰如天雷入耳,紮木長老瞪大了雙眼。
墨畫將手放在紮木長老的肩上,「而這一切,就從你烏圖部開始……」
紮木長老神情有些呆滯,心底寒氣蹭蹭往外冒,後背全是冷汗。
他覺得,巫祝大人在跟他開玩笑。
可如此尊貴,本領如此大的巫祝大人,應該不會跟他開玩笑。
一統神道?
重振大荒?
無論哪一件,都是逆天的大事。
這樣兩件逆天的大事,與他一個小小的,窮得快要餓死的烏圖部,能有什麼關係?
大荒上層王侯,跟他烏圖部的關係,也僅限於打仗的時候,抽調一些青壯去當炮灰。
重振大荒的事,輪得到他烏圖部做主?
就更彆提「一統神道」了。
神明之道,那得是什麼境界的神人,才能考慮的事?
「巫……巫大人……您……」
紮木長老聲音有些顫抖,有些驚懼。
墨畫卻問道:「你們部落,還能熬多久?」
紮木長老念及挨餓的孩童,饑瘦的老人,神色默然。
墨畫看著紮木長老,目光平和,緩緩道:
「紮木的意思,是薪木,燃燒自己,奉獻部族。你
如今年邁,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又有什麼可畏懼的?」
「聽我的話,我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
「這樣一來,我可保你們部族的存續。」
「小紮圖這個孩子,我也很喜歡,我會傳他道統,給他一個前程。」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如今戰火剛起,災厄還會延續,不知年月。是在漫長等待中,部落上下全部餓死。還是冒著危險,搏一個未來?」
「這就由你這個長老,自己來選了。」
紮木長老眉頭緊皺,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苦於無法抉擇,片刻後抬起頭,看向了墨畫。
墨畫的麵容,俊美不似常人。
那一雙眼眸,平靜深邃,又含著神明對蒼生的悲憫。
紮木長老目光一震,心有所感,緩緩彎下老邁的腰,對墨畫行了一個烏圖部的大禮,恭敬道:
「老朽紮木,及烏圖部上下,任憑巫祝大人差遣,雖死不悔。」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想了下,便道:「好,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們便出征。」
紮木長老聞言,一臉茫然。
明日……出征?
……
花了一日時間準備,次日,紮木長老調集了烏圖部,現存的所有戰力。
他一個築基初期的長老。
除此之外,就全是煉氣。
二十多個天賦不算高,修為也差點意思的青年蠻修。
這些原本都是部落的「殘次品」。
畢竟他們但凡天賦再好點,修為再高點,就被大荒的王庭當韭菜,割去送到前線當「炮灰」了,根本留不下來。
除此之外,還有十來個年紀大點的孩子。
以及一些,雖然年老體弱,但經驗還算豐富的老修士。
所有人加起來,攏共四十多人。
在戰爭和饑荒的摧殘下,這已經是烏圖部,真正能拉出來,有一戰之力的全部「蠻修」了。
小紮圖則跟在墨畫身後當跟班。
紮木長老,看著眼前烏圖部的所有有生力量,又看了眼自己的小孫子,忍不住問墨畫:
「巫祝大人……當真……要打麼?」
墨畫點頭,「自然要打。」
紮木長老心中忐忑。
他自己一把老骨頭,死了就死了,可眼前這些族人,但凡死一個,他都心痛。
更不必說,還有他的小紮圖了。
可箭在弦上,已然沒有回頭路了。
紮木長老心中歎道:
「罷了,反正早晚都是一死。餓死是死,戰死也是死,命拴在一條繩上,就任由這位巫祝大人折騰吧。隻盼他不食言,真能讓我烏圖部存續下去,也能護住小紮圖的性命……」
紮木長老心一狠,咬牙道:「好,那便戰!」
墨畫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有些無奈,便安慰道:
「不必緊張,這才開局,很簡單的。」
而事實也果如墨畫所言,的確很簡單。
墨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