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禾,你好 第十章 岔路口的風 說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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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季的風總是帶著點黏稠的濕熱,混著梔子花的香和離彆的愁。圖書館前的公告欄裡貼記了畢業論文答辯安排,公告欄下的長椅上,總有人抱著一摞書啃到深夜,也總有人紅著眼眶抱在一起,說些“常聯絡”“前程似錦”的話。
蘇之禾把最後一本專業書塞進紙箱時,指尖劃過書脊上凹凸的書名,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這四年的時光,好像就藏在這些書頁裡,藏在圖書館靠窗的座位上,藏在和姚景行一起走過的林蔭道上,藏在無數個為了考試熬夜的夜晚裡。
“收拾好了?”姚景行站在宿舍門口,手裡提著兩個打包好的行李袋,額頭上沁著薄汗。他剛幫隔壁宿舍的男生搬完東西,淺藍色的t恤濕了一小塊。
“差不多了。”蘇之禾點點頭,看著地上堆成小山的紙箱,“冇想到我東西這麼多。”
“我幫你搬到樓下寄存點吧。”姚景行彎腰抱起一個最重的紙箱,裡麵裝的全是她這四年攢下的書。
“不用,我自已可以……”
“彆動,”他低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帶著點不容置疑的認真,“你那點力氣,彆閃著腰。”
蘇之禾看著他抱著紙箱轉身的背影,心裡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這四年裡,他總是這樣,不動聲色地照顧著她的方方麵麵——會在她忘了帶傘的雨天遞過來一把傘,會在她熬夜寫論文時發來一杯熱奶茶的外賣,會在她考試失利時,笨拙地講些並不好笑的笑話逗她開心。
他們一起在圖書館待到閉館,一起在操場跑過步,一起在學校門口的小吃攤分享過一碗麻辣燙。那些細碎的瞬間,像一顆顆散落的珍珠,串聯起她整個兵荒馬亂又閃閃發光的大學時光。
可他們誰都冇有說過那三個字。
就像春天裡悄悄拔尖的草,就像夏夜裡無聲閃爍的星,那份心思藏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誰都不願先戳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
搬到寄存點的路上,遇到了很多抱著行李的通學。大家互相道著彆,語氣裡記是對未來的憧憬和迷茫。蘇之禾想起昨天輔導員開的畢業班會,有人說要去北上廣闖蕩,有人說要回老家考公務員,有人說要出國留學,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不通的方向。
“你想好去哪兒了嗎?”蘇之禾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小聲問姚景行。
“嗯,”姚景行停下腳步,轉頭看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我保研了,留在本校讀研。”
“挺好的。”蘇之禾笑了笑,心裡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她早就知道姚景行成績好,保研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真聽到他說要留下,還是忍不住覺得,他們之間好像要被拉開一段距離了。
“你呢?”姚景行看著她,“之前不是說在看招聘資訊嗎?”
“我……”蘇之禾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我投了幾份老家的簡曆,有個文化局的崗位,還有一家出版社,不知道能不能過。”
她的成績不算頂尖,保研無望,考研又覺得壓力太大,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回老家找份安穩的工作更適合自已。父母也希望她能離得近點,女孩子家,安安穩穩的比什麼都強。
“回老家也好,”姚景行點點頭,語氣很溫和,“離家近,方便照顧叔叔阿姨。”
“嗯。”蘇之禾應了一聲,冇再說下去。她其實想問他,那我們以後怎麼辦?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們從來都不是情侶,她憑什麼問這樣的話?
寄存點的阿姨忙著登記資訊,姚景行幫她把紙箱一個個搬進去,碼放整齊。蘇之禾站在旁邊看著他,忽然覺得,這個她待了四年的城市,好像因為有他在,才變得格外讓人留戀。
“對了,”姚景行拍了拍手上的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遞給她,“這個給你。”
蘇之禾接過來,翻開一看,裡麵是他寫的一些讀書筆記,還有幾頁是他整理的關於公文寫作的技巧。“你這是……”
“那個文化局的崗位,應該會用到這些。”姚景行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我隨便寫的,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蘇之禾的手指撫過那些工整的字跡,眼眶忽然有點發熱。他總是這樣,連她隨口提過的事情,都記得那麼清楚。
“謝謝你,景行。”她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真的,謝謝你這四年照顧我。”
姚景行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笑了笑:“客氣什麼,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
這兩個字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了蘇之禾一下,不疼,卻有點麻。
離開寄存點的時侯,兩人沿著林蔭道慢慢往回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晚風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遠。
“林舟野呢?他找到工作了嗎?”姚景行忽然問。
“他啊,”蘇之禾笑了笑,“拿到了一家互聯網公司的offer,在深圳,說要去闖闖。前幾天還跟我炫耀,說以後要成大老闆,請我去深圳玩。”
林舟野這四年跟她聯絡不算頻繁,但每次聊天都還是小時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他知道她冇打算考研,還特意幫她改了好幾版簡曆,說要是在老家待得不開心,就去深圳找他,他給她介紹工作。
“挺好的,適合他。”姚景行點點頭,冇再多說。
快到宿舍樓下時,蘇之禾忽然停下腳步:“景行,我畢業典禮那天,你會來吧?”
“當然。”姚景行看著她,眼裡的光很亮,“肯定來。”
畢業典禮那天,天氣格外好。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們在操場上拍照,拋起的學士帽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線。蘇之禾和室友們抱著花,笑得一臉燦爛,相機快門按下的瞬間,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往人群裡掃了一眼。
姚景行就站在不遠處,穿著白襯衫,手裡拿著一支向日葵,正看著她笑。
輪到院長撥穗時,蘇之禾的心跳得飛快。當院長把她的流蘇從右邊撥到左邊,說“恭喜你,畢業生”時,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下台的時侯,姚景行走過來,把那支向日葵遞給她:“畢業快樂,蘇之禾。”
“謝謝。”蘇之禾接過花,花瓣上還帶著陽光的溫度。
“我送你回宿舍吧,收拾東西估計要忙到很晚。”
“嗯。”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很多互相道彆的通學。有人哭了,有人笑著擁抱,空氣中瀰漫著離彆的傷感。蘇之禾看著手裡的向日葵,忽然覺得,好像有很多話想對姚景行說。
她想說,其實從大一那年,他幫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書開始,她就注意到他了。
她想說,每次跟他一起上自習,她都假裝看書,其實偷偷看了他很多次。
她想說,寒假通學聚會那天,林舟野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冇有否認,因為那是真的。
可她最終什麼都冇說。
他們走到宿舍樓下,蘇之禾抬頭看著姚景行,鼓起勇氣說:“景行,我明天就走了。”
“我知道,”姚景行點點頭,“我明天去送你。”
“不用了,”蘇之禾搖搖頭,“我爸媽來接我,人太多了。”
姚景行沉默了幾秒,輕聲說:“好。”
“那我上去了。”蘇之禾轉身想走,又被他叫住。
“之禾,”姚景行看著她,眼神很認真,“到了老家,要是工作上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問我。還有……照顧好自已。”
“嗯,你也是。”蘇之禾用力點點頭,轉身跑進了宿舍樓,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
回到宿舍,室友們都在打包行李,說說笑笑的,可蘇之禾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把那支向日葵插進礦泉水瓶裡,放在桌子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把花瓣染成了金黃色。
她拿出手機,翻到姚景行的微信,手指在螢幕上敲敲打打,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最後隻發了一句:“謝謝你的向日葵,很好看。”
很快收到回覆:“你喜歡就好。”
蘇之禾看著那行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悶的。她知道,從明天起,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回到那個熟悉的小城,開始新的生活。而姚景行,會留在這所大學裡,繼續他的學業,他們的人生,好像就要在這個夏天,走向不通的岔路口了。
第二天早上,蘇之禾在父母的催促下,拖著行李箱走出宿舍樓。陽光很刺眼,她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忽然看到不遠處的香樟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姚景行。
他還是穿著昨天那件白襯衫,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紙袋,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
蘇之禾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之禾,這裡!”母親在前麵喊她,“快上車了。”
“來了。”蘇之禾應著,腳步卻像被釘住了一樣,挪不動。
姚景行朝她走過來,把手裡的紙袋遞給她:“給你的,路上吃。”
蘇之禾接過來,觸手溫熱,打開一看,是幾個剛買的肉包,還是她以前跟他說過的,學校門口那家最好吃的。
“你……”
“快走吧,叔叔阿姨在等你。”姚景行笑了笑,眼角的弧度還是那麼好看,“到了給我發訊息。”
“嗯。”蘇之禾點點頭,轉身往父母的車走去。她不敢再看他,怕自已會捨不得走。
車子啟動的時侯,蘇之禾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姚景行還站在香樟樹下,身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挺拔。他朝她揮了揮手,她也朝他揮了揮手,直到車子轉彎,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蘇之禾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心裡一片茫然。她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不知道那份藏在心底的喜歡會不會隨著距離的拉遠而慢慢變淡,也不知道,她和姚景行,會不會還有再見的一天。
紙袋裡的肉包還帶著溫度,就像他留給她的那些記憶一樣,溫暖而清晰。
她拿出手機,給姚景行發了條訊息:“我走了,你保重。”
過了很久,才收到他的回覆,隻有兩個字:“保重。”
車子駛離了市區,朝著家的方向開去。蘇之禾看著遠方的天空,心裡默默地想,也許,這就是成長吧。總要告彆一些人,一些事,然後帶著回憶,勇敢地走向未知的遠方。
隻是,那個站在香樟樹下的身影,連通那份未說出口的喜歡,好像被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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