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鏡裡的雙城雨 第4章 星痕初現時
-
夜色如墨，觀星樓外的煙霞在風中緩緩流轉，彷彿一條無形的河流，將這座孤高的樓閣與塵世隔絕開來。黎川獨自立於廊下，指尖輕觸著腰間的竹簡，心頭卻浮現出多年前的一幕。
那是他尚未入樓時的舊夢。彼時，他不過是江南小鎮寒窗苦讀的書生，家中清貧，父親早逝，母親l弱。每逢夜深人靜，他便會在破舊的窗前，藉著微弱的油燈苦讀經史。可那一夜，天象陡變，星隕如雨，照亮了小鎮的夜空，也照亮了他命運的轉折。
——靈識初覺那一瞬，仿如天地在他心中開了一扇門。門內星光流轉，萬象浮現。他分明看到一隻無形之手，在紙上繪就複雜繁複的圖案，每一筆都帶著宿命的重量。那一夜，他的額間浮現一枚隱隱的星痕，自此再難消褪。翌日，觀星樓的使者便踏月而來，帶走了他，帶走了他所有的過往。
如今，那枚星痕在額心處跳動著，彷彿感知到某種異動。黎川用手摩挲了一下，星痕下的皮膚微微發燙，像是預示著某種不安的來臨。他低頭，將全部思緒收斂，回身步入觀星樓的內廳。
夜色深沉，樓內卻燈火通明。弟子們或三三兩兩低語，或獨自沉思，皆神情凝重。自從天衍圖異動、命格錯亂的異兆顯現，樓中氣氛便如通壓抑的雷雲，隨時可能爆發。
“黎師兄。”一道清潤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黎川回首，來人正是與他通批入樓的封瑤。封瑤眉目如畫，目光卻帶著幾分鋒利，與初見時的溫婉判若兩人。她走近，低聲問道：“你額間的星痕，最近可有異動？”
黎川略作遲疑，終究點了點頭：“每逢夜深，便隱隱作痛，像是有東西在召喚。”
封瑤神色微變，環顧四周，拉他至一角，聲音更低：“昨夜我於星辰鏡中觀照已身，竟見一道黑影在命格之上徘徊，似要將命數扭轉。師兄，你可還記得入樓之夜，觀星使者曾言‘星痕者，必有大劫’？”
黎川沉默片刻，心頭的疑雲愈發壓重。他當然記得那句話。觀星樓的規矩，曆來嚴苛，但凡額間現星痕者，命途必多波折。可他入樓兩年，師友間多有明爭暗鬥，唯獨冇有人明言此劫如何降臨。
“師弟。”忽有低沉的聲音自側傳來，是沈望。此人出身世家，修為極高，向來不與人親近。今夜卻破例現身，神色複雜地盯著黎川。
“方纔樓主傳令，命你我三人夜半侯於星盤台，似有要事相商。”沈望話語間帶著難掩的肅殺氣息。
三人對視一眼，皆覺事有蹊蹺。星盤台乃觀星樓重地，非重大變故，絕不會隨意召見。封瑤低聲道：“我們小心為上，莫要輕舉妄動。”
夜風愈發冷冽，三人沿著迴廊緩緩前行。星盤台在樓頂，登階九九八十一級，象征登天問道之艱。每走一步，黎川心頭的星痕便跳動一次，彷彿有無形的力量自天而降，欲將他拉向某個不可名狀之地。
終於，三人抵達星盤台。台上巨大的星盤由玄鐵鑄就，銘刻著古老的天衍圖紋，星光在其上流轉如水。樓主白衣而立，背對眾人，身形如鬆，氣度如淵。
“你們來了。”樓主的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
黎川行禮：“見過樓主。”
樓主轉身，目光如星河倒映。他看了看黎川額間的星痕，輕聲道：“星痕初現，乃天命所指。黎川，你是否察覺到命數的異動？”
黎川抬頭，目光堅定：“弟子確有異感，近來心中常有不安之象，夜半夢迴，星痕灼痛，彷彿命運在無聲中更迭。”
樓主緩緩點頭，目光掃過三人。他緩步走至星盤前，手中玉尺輕點星盤，星光驟然彙聚，化作一幅虛空圖影。圖中山河浮動，星辰閃爍，卻又有幾處黑影遊走其間，擾亂天機。
“你們可曾見過此影？”樓主問。
封瑤麵色凝重：“我昨夜在星辰鏡中見過，與此影無異。”
沈望也附和道：“弟子在修煉時，氣機屢次被擾，似有黑影環繞不散。”
樓主歎息一聲：“天衍圖亂，命格錯位，星痕者本為補天之選，如今卻成了諸派爭奪的焦點。你們須謹記，樓中有人心難測，不可輕信旁人。”
話音未落，星盤忽然震顫，黑影在虛影之中劇烈翻湧。一縷森寒之氣自星盤溢位，直逼三人心神。黎川隻覺額間星痕炙熱無比，視野中浮現無數幻象：有人在暗中窺伺、有人在操縱命格、有人在血色風雨中倒下。
他的“觀心”異能隨之覺醒，星痕之下，一道道他人的心念如潮水般湧入。他看見封瑤的憂懼、沈望的掙紮，還有樓主眼底深藏的隱憂。
“夠了！”黎川低喝一聲，強行收斂心神。星痕漸漸平息，幻象消散。樓主目光深邃：“你能自控，善莫大焉。星痕若失控，便為他人所乘。你要記住，真正的敵人，往往藏於人心之中。”
台上的氣氛愈發凝重。封瑤忽然道：“樓主，弟子有一疑。既然星痕者命途多劫，樓中既有戒備，為何還要收納我們？”
樓主麵色微微一沉，沉默半晌，緩緩道：“觀星樓之責，非為保命，而為逆天改命。天衍既亂，需有人補缺。你們既被星命選中，便是劫數，也是機會。”
沈望神色複雜，低聲問：“可若我們心生動搖，又當如何？”
樓主輕歎：“人心本無定，唯有守已本心，方能不為天命所控。”
一語未了，星盤忽然浮現一道猩紅裂痕，彷彿有無形之力自天而降，將星盤劈裂。樓主神色大變，道：“天命異動，劫數將至。你們下去吧，今夜務必小心，切莫外出。”
三人領命而退。回到居所，夜色更深，風聲如泣。黎川獨自坐在窗前，望著遠方的雲霞翻湧，回憶起當年星隕之夜的驚懼與迷茫。他心知，過去的陰影未曾真正消散，而今夜星痕初現，不過是命運洪流的。
月色如水，星光微弱。黎川緩緩閉上雙眼，將心神沉入額心的星痕之中。他知道，命運的棋局纔剛剛開始，而他的每一步，都將決定觀星樓、甚至這塵世的未來。
思及此，他輕聲自語：“是人控天命，還是天命使人？這一切，終將由我親自揭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