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鳶下的黑晝 第9章 浮生一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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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江南，薄霧如紗。慕辰立於黃泥小徑，身後是低矮的瓦舍，前方是無儘的青田。他的手指微顫，掌心殘留昨夜催發歸虛之眼的餘溫。那一瞬間，他看見了闔村人的氣運線交錯於黑暗中，如蛛網一般糾纏，生生不息，卻也暗藏死劫。

昨夜，村中瘟疫再起，孩童臥床不起，老者咳血不止。醫者束手，巫師失言。慕辰本可袖手旁觀，命理自有天定。可母親悄然跪在床前，低泣如雨。她的氣運幽弱，瀕臨斷絕。慕辰的心，彷彿被什麼捏住。他知歸虛之眼每啟一次，壽元便削一分，可母親的命，他如何能不救？

他在夜色中閉目，喚醒歸虛之眼。天地色彩褪去，隻餘氣運流轉。村中瘟疫源頭，竟為東林外一株異草，草根深處有暗紅氣息蠕動，如蛇索命。慕辰咬破指尖，以血為引，畫下化劫符。符紙燃起青煙，異草寸寸枯萎，夜風帶走最後一縷瘴氣。歸虛之眼緩緩闔上，他的壽元，卻如流沙逝去。

清晨醒來，村民歡呼，母親安然無恙。慕辰卻覺四肢冰冷，胸口隱隱作痛。他倚在門檻，望著遠處的紙鳶飛翔，忽覺身世如通那紙鳶，風起時高翔，風息便隨之墜落。救贖，終究是以自身為祭。

村外，忽有馬蹄疾響。褐衣少年急奔而至，眉間帶煞，手持殘卷：“你可知仙門已查覺歸虛之眼現世？百家派遣異士，欲奪此眼！”慕辰心頭一緊，昨夜啟眼，氣運波動必然引動異士感知。他未言語，隻是微微頷首，目光如水。

少年喘息，眼中閃過一絲惶然：“慕辰兄，你若再用此眼，壽元將斷，不如隨我入山，避世修身。”慕辰苦笑：“避世可保一時，仙門權貴豈容凡人掌天機？即便藏於深山，亦難逃窺伺。”

少年勸說未果，終是離去。慕辰獨自踱步，來到村口老槐樹下。靜風徐來，枝葉輕顫。他憶起幼時父親臨終遺言：“歸虛之眼，非福非禍，世人逐利，爾須慎行。”當年他懵懂不知，今日方覺命運如鎖，難以自拔。

午後，村中祭祀。村民奉上香火，感激慕辰除疫之恩。老者執手拱拜，言辭懇切：“辰兒，仙門異士已至江南，汝須自保。”慕辰低頭，眼底浮現迷茫。眾生氣運如潮，他隻是一葉孤舟。救人一命，卻削已壽元，天命難測，誰能掌控？

祭祀散後，慕辰獨坐書房。案上竹簡攤開，墨跡未乾。他翻閱命理殘卷，試圖尋得氣運轉移之法。忽有一行小字躍入眼簾：“人心善惡，氣運自生；舍已為人，或可轉劫。”慕辰怔然，思索良久。舍已為人，便是救贖之道嗎？若能以自身之壽，換眾生安康，是否值得？

夜色漸深，門外傳來輕敲。是村中孤女阿瑤，手捧藥湯而來。她低頭道：“慕公子，昨夜你救了我家母親，這湯是我親熬，望能為你祛寒。”慕辰接過藥盞，掌心溫熱。阿瑤輕聲問：“你為何每次救人後都如此憔悴？莫不是傷了身子？”

慕辰沉默片刻，轉而微笑：“每救一人，便覺心安。隻是凡事總有代價。”阿瑤不解，卻見他目光深邃，如夜色無邊。她低聲道：“公子，世間苦難無窮，若你太過犧牲自已，誰來守護你呢？”慕辰心頭一震，竟無言以對。

夜深人靜，慕辰獨坐燈下。蠟燭燃儘，窗外風聲漸起。他取出那枚歸虛之眼，細細摩挲。眼中浮現昨夜瘴氣消散時村民歡笑，母親安眠的安詳。他想起父親遺言，思忖著命運的枷鎖與自身的選擇。救人可得一時安寧，卻失一分壽元。若命數可改不可全，他願以殘軀換眾生一夢安穩嗎？

遠處紙鳶隨風飄蕩，夜色如墨。慕辰閉上雙眼，心頭浮現浮生如夢的痕跡。他輕聲自語：“天命不可逆，然人心可善。若殘軀能換一世安寧，又有何惜？”

此夜無夢，唯有窗外風聲，將這浮生一夢痕悄然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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