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3章 泥塑低語
拒絕了那碗誘人的米酒後,祠堂內的氣氛,似乎出現了一刹那的凝滯。隻有門外淅淅瀝瀝、未曾停歇的雨聲,以及屋內火苗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還在證明著時間的流動。那絡腮胡漢子臉上的豪爽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他默默地收回酒碗,自己仰頭灌了一口,然後重重地哈出一口酒氣,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阿福和他放在牆角的擔子。
那瘦臉漢子反應極快,立刻又掛上笑容,打著圓場道:“不妨事,不妨事!人各有習性嘛,陳兄弟既不飲酒,吃塊餅子也是好的,總不能餓著肚子過夜。”說著,又將一塊麥餅往阿福麵前遞了遞。
阿福也確實餓了,之前的乾糧還沒吃完就被打斷,此刻腹中依舊空空。他見對方再次遞來食物,若是連這都拒絕,未免顯得太過疑神疑鬼,不近人情。於是他便再次道謝,接過了那塊看起來與他自帶的並無二致的麥餅。
他拿著麥餅,正準備張口咬下,先填飽肚子再說。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將觸碰到餅身的那一刹那——
一陣極其微弱、極其飄忽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鑽入了他的耳膜。
那聲音初聽之下,極像是一陣疾風吹過窗欞縫隙或牆壁破洞時發出的“沙沙”聲,細微得幾乎要被雨聲完全掩蓋。阿福起初並未在意,隻當是風雨所致。
但,那“沙沙”聲竟再次響起!並且,這一次,它不再是毫無意義的雜音,而是詭異地凝聚、扭曲,化作了幾個斷續卻異常清晰的字句,直接在他耳內響起,或者說,是直接在他腦海中浮現:
“彆…喝…壺中酒…快…躲起來…”
這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空洞感,彷彿是從極其幽深的地底傳來,又像是年久失修的門軸在艱難轉動,每一個字都透著一種非人的冰冷與急切。
阿福渾身猛地一僵!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了。他正要咬合的動作驟然停頓,拿著麥餅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隻有一雙眼睛,因極度的驚駭而瞪得滾圓。
這不是幻覺!
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利箭,倏地射向祠堂門口的方向——準確地說,是射向那尊佇立在門外風雨中、半邊坍塌的土地公泥塑!
昏黃的油布燈光透過門縫和破洞,微弱地映照在泥塑那殘破的身軀上,光線在其凹凸不平的表麵投下搖曳晃動的陰影。就在阿福目光聚焦過去的瞬間,他清晰地看到——泥塑那隻唯一完好的、灰暗的、用顏料點出的眼睛,似乎極其輕微、但又確實無疑地……動了一下!
那不是光影錯覺造成的移動,而是一種極其細微的、帶有明確指向性的轉動!那隻泥塑的眼睛,彷彿活了過來,正穿透黑暗與雨幕,定定地、帶著某種警示意味地,“看”著他!
一股難以言喻的、徹骨的寒意,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倏然從阿福的腳底板沿著脊椎直竄上天靈蓋!他全身的汗毛在這一刻都倒豎了起來,頭皮陣陣發麻。
“啪嗒!”
他手一鬆,那塊剛接過來的麥餅,掉落在了積滿灰塵的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在這原本就有些微妙和安靜的氣氛中,顯得格外突兀。
那三名漢子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集中到了阿福身上。瘦臉漢子眼神銳利如刀,緊緊盯著阿福瞬間煞白的臉和驚惶未定的眼神,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和試探,開口問道:“兄弟,你怎麼了?手滑了?”
阿福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如同撞鼓一般,幾乎要跳出來。冷汗瞬間浸濕了他本就潮濕的內衫,粘膩冰冷地貼在麵板上。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但他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絕不能在此刻露出破綻!
他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努力控製住顫抖的手臂和聲音,強迫自己彎下腰,去撿那塊掉落的麥餅,藉此避開對方審視的目光。他低著頭,聲音因為極力克製而顯得有些沙啞和緊繃:“沒、沒什麼……手,手滑了,沒拿穩。”
就在他彎腰低頭的這個瞬間,他的眼角餘光,以一種前所未有的警覺,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細節——
那個坐在他對麵、剛剛遞酒給他的絡腮胡漢子,他那隻原本隨意放在膝蓋上的手,此刻正極其緩慢、極其隱蔽地,沿著腰側,悄無聲息地向身後摸去!在他那件濕透的粗布衣衫之下,腰後側的位置,明顯凸起著一塊硬物,那形狀……分明就是一柄短刀的刀柄!
泥塑那沙啞空洞的警告
(“彆喝壺中酒!”)、這三個陌生人過分熱情背後透出的詭異、遞酒被拒後那一閃而逝的陰冷眼神、以及此刻這暗中摸向凶器的動作……所有這些線索,在阿福的腦海中電光火石般地串聯起來,瞬間構成了一幅清晰而可怕的圖景!
這不是巧遇!這根本不是三個普通的避雨山民!
這是一夥歹人!他們遞來的酒,定然有問題!那矮胖漢子一直緊捧著的東西,恐怕也不是什麼好物!他們是想用迷藥或者毒酒放倒自己,然後劫財害命!
自己這是纔出雨幕,又入虎口!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讓阿福瞬間清醒。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種求生的本能開始在體內瘋狂湧動。他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了極大的危險之中,生死,可能就在接下來的幾個呼吸之間!
他必須立刻自救!不能再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