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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2章 荒祠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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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陳阿福終於踉蹌著踏上土地祠前那幾級布滿青苔、殘破不堪的石階時,他幾乎要虛脫倒地。他扶著冰涼的、長滿雜草的門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白色的哈氣在冰冷的雨空氣中迅速消散。

他定睛打量眼前的祠堂,比之去年記憶中的樣子,似乎更加破敗淒涼了。祠堂的牆體是用本地常見的青磚壘砌,但如今已是斑駁陸離,大片大片的牆皮剝落,露出裡麵灰暗的磚石,縫隙裡長滿了頑強的蕨類植物。那扇原本就不甚結實的木門,此刻歪斜地半掩著,門軸顯然已經腐朽,彷彿輕輕一碰就會徹底散架。屋頂的瓦片碎裂了大半,露出下麵黑黢黢的椽子,像一副被拆散的骨架,無助地承受著雨水的洗禮。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祠門前那尊佇立在風雨中的土地公泥塑。這尊神像的境況堪稱淒慘。不知是年久失修,還是曾遭過雷擊或人為破壞,它的半邊身子已經完全坍塌,隻剩下一些殘存的泥塊和內部的木架結構,裸露在外。而另外半邊,雖勉強維持著形態,但也布滿裂紋,彩繪早已褪儘,隻剩下泥土本來的灰褐色。唯獨那隻完好的眼睛,還依稀能看出昔日雕琢的輪廓,此刻在暮色與雨水的浸潤下,靜靜地“凝視”著前方空寂的山道,透著一股無儘的蒼涼,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怪異感。那眼神,空洞,卻又彷彿蘊藏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阿福放下沉重的擔子,小心翼翼地將兩隻木箱挪到祠堂門口能稍微遮擋雨水的地方,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儘管身處如此破敗之地,他心中仍保持著對神靈最基本的敬畏。他整理了一下濕透的衣衫,走到那尊殘破的土地公泥塑前,恭恭敬敬地拱手,深深作了一揖,口中低聲念道:“土地公老爺在上,腳夫陳阿福,今日途經貴寶地,奈何天降大雨,阻了去路,不得已借您這兒歇息一晚,暫避風雨。多有叨擾,實非本意,還望您老人家大量海涵。明日天亮雨停,小子定當為您清掃庭除,奉上清香,以表謝意。”

他的聲音在嘩啦啦的雨聲中顯得微弱而虔誠。說完,他這才轉身,輕輕推開那扇吱呀作響、彷彿隨時會碎裂的木門,邁步走進了祠堂內部。

祠內更是昏暗,一股潮濕、陰冷、夾雜著黴味和塵土氣息的空氣撲麵而來,讓阿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光線從屋頂的破洞和牆壁的裂隙中艱難地透入幾縷,勉強照亮了內部的一片狼藉。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角落裡掛滿了蛛網,隨著門開帶起的氣流輕輕晃動。幾件歪倒的破舊蒲團、一張缺腿的供桌,便是這裡全部的家當,上麵都覆蓋著歲月的塵垢。

阿福尋了一個靠近牆角、看起來屋頂相對完整、地麵也較為乾燥的角落,將擔子小心地靠牆放好。他解下背上的包袱,從裡麵取出火摺子和一小盞用竹筒做的、裡麵放著油布撚子的簡易油燈。他熟練地晃燃火折,湊近油布撚子,噗的一聲,一縷昏黃而溫暖的火苗跳躍起來,驅散了身邊一小圈的黑暗,也帶來了一絲微弱的光明與暖意。

借著這燈光,他稍微清理了一下腳下的地麵,然後席地而坐,從包袱裡摸出兩塊硬邦邦的、用來路上充饑的麥餅。他靠著冰冷的牆壁,一邊聽著外麵依舊未停的雨聲,一邊小口小口地啃著乾糧,試圖安撫自己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他隻想儘快填飽肚子,然後在這勉強可以棲身的地方,熬過這個漫長的雨夜。

然而,就在他剛啃了幾口麥餅,心神稍定之時,祠堂門外,忽然傳來了與雨聲迥異的、清晰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沉重而雜亂,顯然不止一人。緊接著,那扇本就半掩的破木門,被人從外麵“吱呀”一聲,更加用力地推開了。

阿福心中一凜,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半塊麥餅,警惕地望向門口。

隻見三名穿著粗布短打、渾身濕透如同落湯雞般的漢子,魚貫而入。為首一人,身材極為魁梧,比阿福還要高出半個頭,滿臉絡腮胡須,雨水正順著胡須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有神,他聲若洪鐘,一進門便嚷道:“嗬!這鬼天氣,真是要了親命了!總算有個地方能躲躲了!”他的目光隨即落在角落裡的阿福身上,粗聲問道:“這位兄弟,也是來避雨的?”

跟在他身後的兩人,一人麵龐精瘦,顴骨高聳,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快速地掃視著祠堂內部和阿福,眼神裡透著一種市井之徒特有的精明與算計。最後一人則矮胖墩實,沉默寡言,進門後便低著頭,手裡似乎緊緊捧著個什麼東西,用布蓋著。

阿福見是三個同樣避雨的行路人,心中稍定,但常年行走在外的謹慎,讓他並未完全放鬆警惕。他站起身,客氣地拱手回應道:“是啊,三位大哥,雨太大,走不了了。小子是虔化縣裡的腳夫,姓陳,名阿福。三位是……?”

那瘦臉漢子未等魁梧漢子回答,便搶先一步,臉上堆起略顯誇張的笑容,介麵道:“哦,我們是山下河灣村的村民,本是兄弟三人結伴上山,想采些草藥貼補家用,誰承想遇上這鬼天氣,真是倒黴透頂!兄弟彆客氣,大家都是落難人,一起坐,一起坐。”他說著,便很自來熟地招呼另外兩人在阿福對麵不遠處席地坐下,彷彿他們纔是這裡的主人。

那矮胖漢子默默地將肩上搭著的一個布包取下,又從裡麵掏出幾塊看起來同樣粗糙的麥餅,接著拿出三個粗瓷碗,放在地上。而為首的絡腮胡漢子,則從腰間解下一個不大的酒壺,擰開壺蓋,頓時,一股濃烈而醇厚的米酒香氣,在祠堂潮濕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顯得格外誘人。

“來,陳兄弟,看你也凍得夠嗆,喝口酒,暖暖身子,驅驅寒氣!”絡腮胡漢子很是熱情地拿起一個粗瓷碗,咕咚咕咚倒了大半碗清澈的液體,遞到阿福麵前,臉上帶著看似豪爽的笑容,“這可是我們自家釀的米酒,用料實在,後勁足,喝下去保管你從裡到外都熱乎起來!”

那酒香的確誘人,對於又冷又累、渾身濕透的阿福而言,幾乎是無法抗拒的誘惑。他喉頭不自覺地動了動,一股渴望從心底升起。他趕了半天路,此刻若能有一碗熱酒下肚,該是何等愜意之事。

然而,就在他幾乎要伸手去接的瞬間,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離家時,母親反複叮囑的話語:“福兒啊,出門在外,多個心眼兒,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陌生人的酒水,尤其是那不明不白遞到眼前的,千萬莫要輕易入口……”

母親的叮嚀如同警鐘,在他腦海中敲響。他看著眼前這三個雖然自稱村民,但舉止神態總覺與尋常山民有些微差異的陌生人,尤其是那瘦臉漢子過於活絡的眼神,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繃緊。

他強行壓下對那碗酒的渴望,臉上擠出一絲歉意的笑容,對著絡腮胡漢子擺了擺手,婉言推辭道:“多謝大哥好意!隻是……隻是小子我天生酒量極淺,沾酒即醉,平日裡從不飲酒。眼下這身子也確實乏得很,若是喝了這酒,隻怕立刻就會醉倒過去,不省人事,萬一誤了明早趕路送貨的時辰,那可就麻煩了。大哥的美意,小子心領了,這酒……實在是不能喝。”

他說得頗為誠懇,理由也看似充分。那絡腮胡漢子聞言,臉上的笑容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隨即又哈哈笑道:“啊,原來如此!既是這樣,那就不勉強兄弟了。腳夫兄弟要趕路,確實不便飲酒。那吃塊我們帶的麥餅總可以吧?墊墊肚子。”說著,示意那瘦臉漢子將一塊麥餅遞向阿福。

阿福這次沒有推辭,道了聲謝,接過了麥餅。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拒絕那碗酒上,並未察覺到,在他低頭推辭的那一瞬間,那絡腮胡漢子與瘦臉漢子之間,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豪爽與熱情,而是掠過了一抹微妙而陰冷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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