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15章 夜半梳妝
第三夜。
破屋如同汪洋中的一葉孤舟,徹底被狂暴的山風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所吞噬。風聲淒厲,不再是嗚咽,而是變成了歇斯底裡的尖嘯與嚎哭,瘋狂地撞擊、撕扯著搖搖欲墜的門窗,發出彷彿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的恐怖聲響。冰冷的寒氣從每一個縫隙中鑽入,屋內溫度驟降,嗬氣成霜,那是一種深入骨髓、凍結血液的陰冷。
濃鬱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惡臭,經過一整天的發酵,已經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沉甸甸地壓在屋內每一寸空氣裡。它無孔不入地鑽入鼻腔,黏附在喉嚨深處,帶來一種無法擺脫的惡心和窒息感,就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痛苦的折磨。
王五早已心力交瘁,在極度的恐懼和疲憊雙重摺磨下,陷入了半昏迷狀態的淺睡,但即便在夢中,他也時不時地驚厥一下,發出模糊的、帶著哭腔的囈語,顯然並未得到片刻安寧。
趙天背靠著冰冷的土牆,坐在炕沿,匕首緊緊握在手中,刀刃在絕對的黑暗中反射不出任何光芒。他的眼睛睜著,如同最警惕的夜行動物,試圖穿透濃稠的黑暗,鎖定屋角那個可怕的源頭。他的耳朵捕捉著除了風聲之外的任何一絲異響,神經繃緊到了極限,彷彿隨時都會斷裂。
李老六——或者說,那團曾經是李老六的“東西”——依舊蜷縮在屋角的地鋪上,一整天都幾乎沒有動彈,如同死了一般。隻有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和偶爾身體無意識的輕微抽搐,證明著某種“生命”或者說“活動”還在那具腫脹長毛的軀殼內延續。
時間在風聲和惡臭中緩慢流淌,每一秒都漫長得令人發瘋。
子時剛過。
風聲似乎出現了一個極其短暫的間隙。
就在這萬籟俱寂的刹那——
一陣極其細微、卻又清晰無比的窸窣聲,突兀地從屋角響了起來!
那聲音……像是有人在極其緩慢、極其認真地……梳理什麼東西?
趙天的心臟猛地一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他屏住呼吸,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到極致,死死地盯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借著從破窗縫隙偶爾漏進的、被濃霧過濾得更加慘淡稀薄的月光,趙天看到了讓他血液瞬間凍結的一幕——
隻見屋角那個腫脹的白影,竟然……緩緩地、極其僵硬地……坐了起來!
他的動作緩慢而遲滯,關節發出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聲,彷彿一具生鏽了數百年的傀儡,被無形的絲線勉強提拉起來。
然後,他……它……竟然緩緩地站起身!
動作依舊僵硬,但卻帶著一種詭異的、扭曲的平衡感。它臃腫的身體在黑暗中呈現出一種不祥的輪廓,周身那層茂密的白色絨毛在微弱的光線下泛著死寂的光澤。
它沒有看向屋內的趙天和王五,而是邁著僵硬、蹣跚、卻又異常執拗的步伐,一步一頓,向著那扇破舊的木門走去。
“嗒…嗒…嗒…”
腳步聲輕微,卻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趙天的心臟上!
它……它要出去?它要去哪裡?
趙天握緊了匕首,身體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微微顫抖,但他沒有動,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種強烈的直覺阻止了他——此刻的任何乾預,都可能引發無法預料的、災難性的後果。
那白影如同夢遊般,無聲地拔開了門閂,吱呀一聲,拉開門。瞬間,更加冰冷的風裹挾著濕霧灌入屋內。它一步跨了出去,融入了門外無邊的黑暗,然後,竟又反手輕輕地將門帶上了。
彷彿……它隻是出去辦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趙天的心臟狂跳不止,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他猛地從炕上躍下,躡手躡腳地衝到窗邊,小心翼翼地透過破舊窗紙上一個較大的縫隙,向外望去。
院子中央,荒草叢生。
慘白的月光掙紮著穿透濃霧,勉強照亮了那一小片區域。
隻見李老六化成的那個白毛怪物,正背對著屋子,直挺挺地跪在荒草叢中!它的姿態極其僵硬,腰桿卻挺得筆直,頭顱微微歪向一邊,呈現出一種極其怪異的、扭捏的……女性化姿態?
而它的手裡,不知何時,從哪裡……竟然抓著一把破舊的、齒縫寬疏的木梳!
它抬起那隻長滿白毛、腫脹不堪的手臂,動作輕柔得近乎詭異,開始一下,一下,極其緩慢而認真地……梳理著自己那顆長滿白色絨毛的頭顱!
梳齒劃過濃密的白毛,發出“沙沙……沙沙……”的細微聲響,在這死寂的、隻有風聲呼嘯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它的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的專注投入,彷彿不是在梳理一堆肮臟恐怖的白毛,而是在精心打理一頭如雲的青絲秀發。姿態扭捏,甚至帶著一種……顧影自憐般的病態美感?
趙天看得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幾乎要驚叫出聲!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勉強壓下那衝到喉嚨口的駭然!
這根本不是李老六!這絕不是李老六能做出來的動作!
那姿態,那輕柔的動作,那歪頭的角度……分明……分明就是一個女子在對鏡梳妝的模樣!
是它!是棺中的那個東西!它來了!它就在李老六的身體裡!它正在借用李老六的軀殼,進行著某種邪惡而詭異的儀式!
就在趙天驚駭欲絕的注視下,那白毛怪物梳頭的動作微微一頓。
然後,一個聲音,幽幽地、尖細地、帶著一種令人血液凍結的詭異腔調,從它的方向飄了過來。那聲音完全不是李老六的粗嘎嗓音,而是一個女人!一個聲音冰冷、毫無感情、卻又透著無儘怨毒的女人聲音!
它……她在對著冰冷的月光,喃喃自語!
“……陛下……今日……梳什麼發式好呢……”
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但那種陰冷的、來自數百年前的腔調,卻清晰地穿透風聲,鑽入趙天的耳中,如同冰錐刺入他的腦髓!
趙天再也無法承受這極致的恐怖,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他手腳冰涼,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炸開!
他連滾帶爬地退回土炕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卻感覺不到絲毫氧氣,隻有那冰冷的絕望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屋外,那“沙沙”的梳頭聲,和那尖細陰冷的女子囈語,還在持續不斷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