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16章 粉黛敷麵
第四夜,第五夜……
時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變成了重複迴圈的恐怖折磨。破屋徹底淪為一座被惡臭、寒冷和絕望填滿的活人墓。空氣中的腐敗氣息已經濃烈到幾乎肉眼可見,如同淡黃色的、粘稠的薄霧,沉甸甸地壓迫著一切,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嚥腐爛的物質,帶來強烈的灼燒感和惡心。
王五的狀態越來越糟,大部分時間都蜷縮在炕上,眼神空洞渙散,嘴裡反複唸叨著一些毫無意義的詞語或破碎的經文,時而傻笑,時而驚恐地哭泣,顯然精神已經徹底崩潰,遊離在瘋狂的邊緣。食物和水幾乎無法喂進去,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但奇怪的是,他對那無孔不入的惡臭似乎已經麻木。
趙天的情況稍好,但也已是強弩之末。極度的疲憊和緊張折磨著他的肉體,而無休止的恐懼和絕望則在啃噬他的靈魂。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握著匕首,警惕著,卻又無處可逃。他不敢閤眼,因為每一個夜晚,那個曾經是李老六的“東西”,都會準時地、如同被設定好的傀儡般,重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梳妝”儀式。
而每一次的“梳妝”,都比前一夜更加……完善,更加詭異。
第四夜,它依舊在子時起身,僵硬地走到院中,跪地梳頭。但那梳頭的動作變得更加流暢,更加輕柔,甚至開始模仿女子挽髻的姿態,儘管它頭上隻有一堆肮臟的白毛。那尖細陰冷的女子囈語也變得更加清晰,不再侷限於發式,開始夾雜著一些對“胭脂”、“花鈿”的詢問,聲音裡的怨毒和冰冷絲毫未減,反而多了一絲詭異的……期待?
趙天透過窗縫,看得心驚肉跳,冷汗從未乾過。他甚至能隱約看到,在它梳理過的白毛之下,那腫脹青灰的麵板上,似乎浮現出一些極其暗淡的、扭曲的紅色紋路,像是……某種古老的妝容?
第五夜。
子時未到,趙天就已經如同驚弓之鳥,死死地盯著屋角那個蜷縮的白影,等待著那註定到來的恐怖時刻。
果然,當某種無形的鐘聲在黑暗中被敲響時,那白影再次準時地、僵硬地坐起,然後起身。
但這一次,它沒有立刻走向門口。
而是……在原地僵硬地站了片刻,那顆長滿白毛的頭顱緩緩轉動,那雙早已被白色絨毛覆蓋、根本不可能視物的眼睛所在的位置,似乎……“看”向了土炕的方向!
趙天瞬間感到一股冰冷的視線掃過自己,即便隔著黑暗,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蘊含的非人惡意,讓他渾身的血液幾乎凍結!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那“目光”並未停留太久,似乎隻是某種無意識的掃視,或者……確認?
然後,它纔再次邁著那僵硬而執拗的步伐,走向門口,拉開門,融入外麵的黑暗。
趙天再次顫抖著湊到窗邊。
院中的景象,讓他的胃部一陣劇烈痙攣,幾乎要嘔吐出來!
慘淡的月光下,那白毛怪物依舊跪在老地方。但它今天的“功課”,顯然不再是簡單的梳頭。
它的一隻手裡,依舊抓著那把破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機械地梳理著頭上的白毛。
而它的另一隻手……竟然正深深地插在身旁冰冷潮濕的泥土裡!
然後,它緩緩地將手從泥土中抽出,那隻長滿白毛、沾滿黑色泥汙的手掌中,攥著一把灰白色的、細膩的……泥灰?
在趙天極度驚駭的注視下,它抬起那隻沾滿泥灰的手,用極其緩慢、極其輕柔、卻又異常認真的動作,開始……將那些冰冷肮臟的泥灰,一點點地、細致地……塗抹在自己的臉上!
尤其是額頭、臉頰、下巴……它似乎試圖在用這些泥灰,充當敷麵的“粉黛”!
動作笨拙而僵硬,卻又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專注和虔誠,彷彿正在進行一項極其神聖的儀式。泥灰與它臉上那些膿液、血痂和白色絨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更加惡心、更加恐怖的詭異妝容。
同時,它那尖細陰冷的女子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比前兩夜更加清晰,也更加……連貫。不再是簡單的詞彙,而是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彷彿與人對話般的句子:
“……陛下……您看……這新進的江南鉛粉……可還襯妾身的膚色……”
“……眉黛……要用青雀頭黛……還是涵水黛……”
“……口脂……硃砂混了蜂蠟……陛下您最喜的櫻桃色……”
它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沉浸在那個屬於數百年前深宮妃子的梳妝幻境之中!它對著冰冷的月光,對著呼嘯的寒風,喃喃自語,時而“詢問”,時而“輕笑”,那笑聲尖細冰冷,沒有絲毫溫度,隻有無儘的怨毒和詭異,聽得趙天魂魄都要離體而出!
更讓趙天感到終極恐怖的是,他隱約看到,在它用泥灰“敷麵”之後,它臉上那些原本暗淡的紅色紋路,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尤其是在眉眼之間和嘴唇的位置,那泥灰之下,竟然隱隱透出一種……極其不祥的、如同凝固鮮血般的暗紅色!
彷彿……它真的在為自己“上妝”!而那“妝容”,正在以一種超自然的方式,逐漸變得完整和……鮮活!
趙天再也無法看下去,他猛地從窗邊縮回頭,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到地上,渾身如同打擺子般劇烈顫抖起來,牙齒瘋狂磕碰,發出“得得”的聲響。
恐懼已經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種麵對完全無法理解、無法抗拒的邪惡力量時的、最深的無力和絕望。
他知道,李老六早已經死了。現在活動著的,隻是一個被邪惡占據、正在被某種儀式性重塑的軀殼。而這個過程,顯然已經接近完成。
那麼,當這個“梳妝”完成之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趙天不敢想下去。
他隻知道,死亡的陰影,已經如同這屋外的濃霧般,將這座破屋,將他們剩下的兩人,徹底籠罩,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