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8章 官威如爐——知縣的洞察與緝拿
兗州府衙門前,晨鼓剛剛敲過,三班衙役正依序排班,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公務。晨霧尚未完全散儘,青石板路麵濕漉漉的,透著寒意。
就在這時,一個蒼老而悲愴的身影踉蹌著撲到了衙門口登聞鼓下,不等衙役阻攔,便舉起鼓槌,用儘全身力氣,“咚!咚!咚!”地奮力敲擊起來!
鼓聲沉重而急促,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也瞬間吸引了所有衙役和早期路人的目光。
“冤枉啊!青天大老爺!冤枉啊!”張誠老人一邊奮力擊鼓,一邊嘶聲哭喊,淚水混著汗水布滿了他的臉頰。
值班的班頭見狀,心知必有重大冤情,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扶住幾乎虛脫的老人:“老人家,莫急莫急!有何冤情,慢慢道來,知縣大老爺自會為你做主!”
很快,張誠被帶入了衙門大堂。大堂之上,“明鏡高懸”的匾額高掛,氣氛肅穆。兩排手執水火棍的衙役低喝“威——武——”,聲音在大堂內回蕩,更添威嚴。
不久,兗州知縣陳大人身著官服,麵容肅穆地從後堂轉出,升座公堂。這位陳知縣年約四旬,麵皮白淨,三縷長須,目光銳利有神,是兩榜進士出身,素以精明乾練、斷案如神著稱於兗州府。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擊鼓鳴冤,所告何事?”陳知縣聲音清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張誠跪在堂下,老淚縱橫,雙手顫抖著將懷中那個小布包高高舉過頭頂:“青天大老爺在上!小老兒張誠,乃本府百姓,經營一家綢緞鋪度日。小老兒要告發青玉寺住持永德和尚!他……他奸殺寡婦何英,又……又謀害了小老兒的獨子張覃啊!此乃證物,請大老爺過目!”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青玉寺永德大師?那可是兗州府有名的得道高僧啊!竟然被告發奸殺、謀害兩條人命?衙役們麵麵相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知縣也是眉頭緊鎖,麵色凝重。何英的案子他正為此焦頭爛額,毫無頭緒,如今竟又牽扯出新的命案,且被告竟是頗有聲望的寺院住持!此事非同小可!
師爺上前接過布包,呈遞公案。陳知縣仔細開啟,先拿起那錠銀子,立刻便看到了邊緣那暗褐色的血痕,他目光一凝。接著,他展開那幾張紙,快速閱讀起來。
越是閱讀,他的臉色就越是嚴肅,眼神就越是銳利!信中所記錄的內容,時間、地點、細節、銀錢數目,極其詳儘,若非親身經曆或親眼所見,絕難編造!尤其是那錠帶血的銀元寶,與信中描述的第一次封口費的特征完全吻合!
“張誠,”陳知縣放下證物,目光如電,射向堂下老人,“這信中所言,可是屬實?此信乃何人所寫?”
“回稟大老爺!”張誠叩頭道,“信中所言,句句屬實!此信……此信正是逆子張覃親筆所書!他……他昨夜一去不返,定然是遭了那永德和尚的毒手!求大老爺為小老兒做主,為何英娘子伸冤,為我那兒……討還公道啊!”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陳知縣微微頷首,心中已有計較。張覃的失蹤,與這封信的內容相互印證,使得永德和尚的嫌疑急劇上升。但僅憑一份死者留下的書證和一錠來源不明的血銀,尚不足以給一位有名望的住持定罪,必須要有更確鑿的證據。
“來人!”陳知縣思慮既定,猛地一拍驚堂木,“即刻持我簽票,前往青玉寺,‘請’住持永德和尚過堂問話!記住,是‘請’,禮數要做足,但人必須帶到!不得有誤!”
“是!”班頭接過簽票,帶領一隊精乾衙役,迅速出發。
隨後,陳知縣又溫言安撫了幾乎崩潰的張誠,讓其先在堂下等候。
約莫一個時辰後,永德和尚被“請”到了公堂之上。他依舊穿著莊嚴的袈裟,麵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被無端傳喚的疑惑和委屈,見到知縣,從容合十行禮:“阿彌陀佛。貧僧永德,參見老父母大人。不知大人突然傳喚貧僧,所為何事?”
陳知縣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態,淡淡道:“永德師傅,本官傳你前來,是想詢問幾件事。本月十五日晚間,你在何處?做些什麼?”
永德和尚麵色不改,從容應答:“回大人,那日晚間,貧僧一直在寺中禪房靜坐誦經,並未外出。寺中弟子皆可作證。”他回答得滴水不漏,顯然早有準備。
“哦?是嗎?”陳知縣話鋒一轉,“那你可認識跪在一旁的這位老者,以及他的兒子,名叫張覃的秀才?”
永德和尚目光掃過悲憤的張誠,微微搖頭:“這位老施主,貧僧似乎見過幾次,乃是誠心禮佛之人。至於張覃張公子……貧僧倒是有些印象,張公子近來確曾數次來敝寺探討佛法,與貧僧相談甚歡,是一位頗有慧根的學子。不知大人為何問起他們?”
他將關係輕描淡寫地定義為“探討佛法”,絲毫不露破綻。
陳知縣並不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追問:“探討佛法?據本官所知,張覃家境尋常,但近日卻出手闊綽,竟能隨意取出數十兩白銀。永德師傅可知其錢財從何而來?”
永德和尚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驚訝:“竟有此事?貧僧確不知情。或許是張公子家中積蓄,或是得了什麼際遇吧。這與貧僧有何乾係?”
他的應對極其老練,始終保持在守勢,絕不主動牽扯任何關鍵問題。
陳知縣心中冷笑,知道遇到了一個極難對付的角色。他不急不躁,忽然換了個問題:“既然張公子常與師傅探討佛法,想必師傅對他甚是看重。那麼,師傅可知,張公子從昨日午後離開家門,至今未歸,下落不明?”
永德和尚聞言,臉上立刻浮現出恰到好處的擔憂和驚訝:“竟有此事?張公子昨日並未到敝寺來啊?貧僧昨日一直在寺中處理事務,並未見他。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張公子不會是遇到什麼意外了吧?大人定要全力尋找纔是啊!”他那副情真意切的樣子,幾乎可以亂真。
然而,正是這份過於完美的表演,讓陳知縣更加確信其心中有鬼。一個真正的高僧,聽到香客失蹤,首先應是慈悲和關切,但他的驚訝和擔憂背後,卻透著一絲刻意和冷靜。
“本官自然會全力尋找。”陳知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不過,在尋找之前,或許還需永德師傅行個方便。”
永德和尚一愣:“大人此言何意?”
陳知縣猛地提高聲調,驚堂木重重一拍:“本官欲派人前往貴寺,尤其是師傅的禪房內外,仔細搜尋一番,看看能否找到與張覃失蹤相關的線索!還請師傅行個方便!”
這纔是真正的殺招!搜查!
永德和尚的臉色終於微微變了一下,雖然極其細微,但如何能逃過陳知縣銳利的眼睛?他強自鎮定道:“大人,這……貧僧的禪房乃是清修之地,恐怕……”
“恐怕什麼?”陳知縣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若是心中無鬼,又何懼搜查?莫非永德師傅的禪房之內,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能讓本官一看?”
這話已是極重的質問。永德和尚嘴角抽搐了一下,知道無法再推脫,隻得合十道:“阿彌陀佛……既然大人執意如此,貧僧……遵命便是。隻是望大人吩咐衙役弟兄們,莫要驚擾了佛門清淨,損壞了經書法器。”
“這是自然。”陳知縣一揮手,“師爺,你親自帶一隊人,隨永德師傅即刻前往青玉寺,仔細搜查,任何角落不得遺漏!重點搜查住持禪房及周邊院落!”
“是!”師爺領命,帶著另一隊如狼似虎的衙役,示意永德和尚同行。
永德和尚此刻心中已是驚濤駭浪,但他麵上依舊強作鎮定,領著眾人前往青玉寺。他心中抱著一絲僥幸:張覃的屍體藏在靜室角落,用雜物掩蓋,或許不易被發現?隻要找不到屍體,其他一切都好搪塞。
一行人到達青玉寺,立刻引起了寺內僧侶和香客的騷動。師爺指揮衙役,按照知縣的吩咐,開始仔細搜查。永德和尚被“請”在一旁等候,表麵平靜,但袖中的手已微微出汗。
搜查進行了將近一個時辰,禪房、經堂、庭院……似乎一無所獲。永德和尚心中稍安。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的衙役搜查到後山那處僻靜的舊禪院(即永德和尚毒殺張覃的靜室)。他推開虛掩的房門,裡麵似乎隻是堆放些雜物,並無異常。他正要退出,忽然腳下踢到一樣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小片碎裂的紫砂茶杯碎片,邊緣似乎還沾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暗色汙漬。
這衙役心細,蹲下身仔細檢視,又嗅了嗅,隱隱似乎有一絲極淡的血腥味混雜在檀香和塵土味中。他立刻警覺起來,招呼同伴進來一同仔細搜查。
他們挪開角落堆放的幾個破舊蒲團和經幃,後麵露出一堆看似隨意丟棄的雜物。一個衙役用棍子撥弄了一下,忽然,棍子觸碰到了什麼軟中帶硬的東西!他用力一挑,一截蒼白的人手赫然從雜物下露了出來!
“啊!在這裡!!”那衙役嚇得大叫一聲!
所有衙役瞬間圍攏過來,七手八腳地將雜物全部搬開!一具早已僵硬、麵色青黑、七竅留有血痕的屍體,赫然呈現在眾人麵前!不是張覃又是誰?!
訊息飛快地傳回大堂。當師爺帶著確鑿的訊息和永德和尚一同返回,並向陳知縣稟報已在寺內發現張覃屍體時,永德和尚那副高僧的偽裝瞬間徹底崩塌!
他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再也無法維持鎮定!
“永德!”陳知縣驚堂木怒拍,聲如雷霆,“如今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說?!從實招來,你是如何殺害何英,又如何毒殺張覃的?!免得皮肉受苦!”
麵對確鑿無疑的屍體,以及那封詳細記錄罪狀的書信和帶血銀錠,永德和尚的心理防線終於徹底崩潰。他知道,任何狡辯都已徒勞無功。
他癱軟在地,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昔日寶相莊嚴的麵容變得灰敗絕望。在知縣威嚴的訊問和如山鐵證麵前,他不得不一五一十地供認了所有罪行:如何見色起意強奸何英,如何怕事情敗露而殺人滅口;如何被張覃發現並用錢收買;又如何被張覃貪得無厭的勒索激怒,最終設下毒計,殺人滅口……
公堂之上,唯有他低沉而絕望的供述聲,以及張誠老人壓抑的哭泣聲。兩旁的衙役和無數的聽眾,皆被這駭人聽聞的真相驚得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德高望重的永德大師,皮囊之下,竟是如此一個卑鄙無恥、兇殘狠毒的惡魔!
陳知縣聽完供述,讓師爺將記錄下的口供讓他畫押。永德和尚顫抖著手,按上了鮮紅的手印。
“啪!”驚堂木再次響起。
“案犯永德,身披袈裟,心藏蛇蠍!姦淫殺人,罪大惡極!又毒殺張覃,罪加一等!依《大明律》,判斬立決!押入死牢,候時處決!”
命令一下,衙役上前,扒去他身上的袈裟,戴上沉重的枷鎖鐐銬。永德和尚如同一條死狗,被拖拽了下去,從此由雲端跌落,淪為等待死亡的囚徒。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莊嚴佛堂下的罪惡,終究在官府的明察和鐵證之下,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