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9章 短暫的平靜與恐怖的延續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格外濃稠,也格外寒冷。當那團幽綠詭異、散發著燒焦頭發與腐血惡臭的火焰終於徹底熄滅,隻餘下一小撮灰白中夾雜著不詳黑色的灰燼時,破曉的微光,才如同怯生生的訪客,小心翼翼地透過窗欞,驅散著屋內殘留的、如同實質般的陰冷與死寂。
王婆子踉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隻能用那柄已然黯淡下來的辟邪劍支撐住身體。她臉色灰敗,嘴角那抹未乾的血跡在漸亮的天光下顯得格外刺目。那雙銳利的眼睛深深凹陷,寫滿了疲憊,卻依舊死死盯著那堆紙人焚化後的餘燼,彷彿要從中看出某種隱藏的征兆。
翠蘭癱軟在已然散亂的糯米圈中,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緊貼著同樣冰冷且異常隆起的腹部。她渾身脫力,連一根手指都難以動彈,唯有胸腔內心臟瘋狂而虛弱的跳動,提醒著她自己還活著。手中那麵三角令旗早已被冷汗浸透,變得沉重而黏膩。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嗎?
那夜夜折磨她的冰冷壓迫,那亡夫充滿痛苦與執唸的低語,那藏於床下、散發著無儘惡意的邪物……都在那詭異的綠色火焰中,化為了灰燼。
一種劫後餘生的、巨大的虛脫感,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悲涼和後怕,如同潮水般淹沒了她。她甚至不敢去確認,隻是貪婪地、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空氣——雖然依舊冰冷,但那股無處不在的、紙灰墳土混合的腐朽怨念之氣,似乎真的……淡去了許多。
王婆子緩緩直起身,劇烈地咳嗽了幾聲,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怨靈已散,邪物暫毀。這幾日,你好生待著,莫要出門,更莫要接近陰穢之地。我會儘快回來。”
她沒有多言,甚至沒有多看翠蘭那隆起的肚子一眼,隻是極其疲憊地收拾起散落的法器,腳步有些虛浮地離開了。那背影,竟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蒼老和沉重。
院門再次合上。
屋子裡,隻剩下翠蘭一人,以及那堆冰冷的灰燼。
最初的幾天,是一種近乎奢侈的、死寂般的“平靜”。
夜晚如期降臨,翠蘭蜷縮在床榻上,心臟因長久的恐懼而習慣性地揪緊,全身肌肉緊繃,等待著那熟悉的、冰冷的重壓和窒息的痛苦。
然而……
一夜過去,風平浪靜。
沒有無形的重壓,沒有冰冷的觸感,沒有腐朽的氣息,更沒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執念低語。
隻有窗外正常的風聲蟲鳴,以及屋內她自己粗重而小心翼翼的呼吸。
第二夜,依舊如此。
第三夜,她甚至嘗試著,極其緩慢地,放鬆了緊繃的身體。
真的……沒有了。
那糾纏了她無數個夜晚、將她逼至崩潰邊緣的“鬼壓床”,似乎真的隨著那紙人的焚毀而消失了。
淚水無聲地從眼角滑落,這一次,不再是純粹恐懼和絕望的淚水,而是夾雜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解脫與希望。她甚至開始幻想,或許腹中這詭異的“東西”,也會因為邪物根源的破除而逐漸消散?或許王婆子真的有辦法徹底解決這一切?或許她還能有機會……重新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這份短暫的、脆弱的平靜,如同沙漠中瀕死之人看到的海市蜃樓,讓她不顧一切地想要抓住,哪怕明知可能是虛幻。
她開始強迫自己進食,儘管依舊毫無胃口,吃了就吐。她嘗試著在白天陽光最好的時候,坐在堂屋門口,感受那一點點可憐的暖意,儘管村民經過時那鄙夷、恐懼、如同看待瘟疫般的目光依舊如芒在背,但她似乎能稍微忍受一些了——隻要夜晚不再那麼恐怖。
然而,這可憐的“平靜”並未持續多久。
第四天夜裡,一種新的、卻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將她從淺眠中猛地驚醒。
不是外來的壓迫。
是來自……內部!
她猛地睜開眼睛,在黑暗中,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那冰冷隆起的腹部。
就在剛才,那裡麵的東西……動了。
不是之前那種細微的、模糊的蠕動感。而是……一種更清晰、更具體、更充滿力量的……頂撞!
彷彿裡麵那個“東西”,伸出了某種肢體的雛形,用足了力氣,狠狠地、固執地,從內部撞擊著她的子宮壁!
那一下頂撞的力量之大,讓她甚至感覺內臟都被牽扯得一陣鈍痛!冰冷的、如同毒蛇滑過麵板的觸感,清晰得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呃……”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整個人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按著肚子,彷彿那樣就能壓製住內部的暴動。
但那一下,僅僅是個開始。
咕噥……咕嚕嚕……
內部那種粘稠的、液體流動的聲音變得更加頻繁。緊接著,是更多下、更密集的頂撞和滑動!一下,又一下!時而緩慢而用力,彷彿在伸展肢體;時而急促而雜亂,如同某種東西在焦躁地翻身、蹬踹!
她甚至能依稀分辨出,那頂撞的輪廓……似乎……像是極其微小的……腳後跟……或者……手肘的形狀?!
不!不——!
翠蘭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尖叫,巨大的恐懼如同冰錐,瞬間刺穿了她剛剛建立起的那點可憐的希望!這東西……這東西非但沒有因為紙人的毀滅而消散,反而……反而變得更加活躍!更加強大!它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生長!
她顫抖著手,撩開衣衫。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模糊地看到,自己腹部的隆起,比幾天前又明顯了一大圈!麵板被撐得更加緊繃,光滑得嚇人,甚至能隱約看到皮下細微的、青黑色的血管脈絡。那弧度已經如同懷胎五六個月的婦人,與她枯瘦如柴的四肢和麵龐形成了極端詭異、恐怖的對比!
而這份“生長”,是以瘋狂汲取她的生命為代價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虛弱,頭暈眼花,耳鳴不止,彷彿全身的血液和精氣都被腹部那個無底洞貪婪地吸走了。
真正的、升級版的恐怖,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牢牢地攫住了她,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猛烈、來得令人絕望!
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第五夜。
子時前後,萬籟俱寂。
翠蘭再次被腹中那冰冷而劇烈的胎動驚醒。那東西今晚似乎格外“興奮”,在她子宮裡拳打腳踢,折騰得她冷汗直流,幾欲嘔吐。
就在她痛苦地蜷縮著,忍受著這非人的折磨時——
一種極其細微的、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穿透了她的腹腔,直接鑽進了她的耳膜深處。
那聲音……極其微弱,飄忽不定,像是從極遙遠的水底傳來。
像是……啼哭。
但絕不是正常嬰兒那響亮、充滿生命力的啼哭。
而是一種細微的、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聲音尖細,卻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空洞,沒有任何情感,隻有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饑餓感和……怨毒。
嗚……嗚嗚……
吱……呀……
聲音時而像冷風吹過狹窄縫隙,時而像指甲輕輕刮擦著冰冷的琉璃瓶壁。
這微弱的、非人的啼哭聲,並非持續不斷,而是偶爾響起幾聲,又倏然消失,彷彿那“東西”隻是在練習發聲,或者是在……呼喚著什麼。
每一次這聲音響起,翠蘭都感到自己的靈魂彷彿都被凍結了!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臟驟停,連呼吸都忘了!
她能感覺到,隨著這啼哭聲,腹部那東西的蠕動和頂撞會變得更加劇烈,彷彿在回應著某種共鳴。
而更讓她魂飛魄散的是,她隱約覺得……這啼哭聲……似乎……
並非完全來自於她的腹內!
有時,它好像是從床底下傳來……有時,又像是從緊閉的衣櫃縫隙中滲出……甚至有一次,她清晰地感覺到,那聲音就緊貼著她的耳廓,如同有一個看不見的、極小的東西,趴在她耳邊輕聲嗚咽!
幻覺?還是……這邪胎的能力,已經開始影響到她的神智,甚至能微弱地乾擾現實?
恐懼,在這一刻徹底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次。
之前的鬼壓床,雖然恐怖,但終究是來自“外部”的侵害。而如今,這恐怖之源,卻在她身體內部,在她最為脆弱、無法剝離的子宮裡,瘋狂生長,甚至發出了索命的啼哭!
這是一種更深層次、更令人絕望的侵占和寄生!她不再僅僅是被糾纏,而是成了一個容器,一個正在孕育著極致邪惡的溫床!
她低頭,看著自己那如同被吹氣般脹大、內部波濤洶湧的肚子,聽著那偶爾傳出的、非人的細微啼哭,隻覺得無邊的黑暗和冰冷從四麵八方湧來,將她徹底吞沒。
王婆子焚毀紙人帶來的短暫平靜,此刻看來,不過是為更深、更恐怖的噩夢,拉開了一道絕望的序幕。
那邪咒的真正目標……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