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4章 佛殿下的博弈——第一次勒索與三十兩銀
青玉寺坐落於兗州府城西一片清幽之地,古木參天,鐘聲悠揚。平日裡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絡繹不絕,求簽問卜,祈福還願,端是一處莊嚴佛土。
張覃一路疾行,心中被那“二十兩”乃至更多的銀錢幻景所充滿,直至走到寺廟山門前,才稍稍放緩腳步。抬頭望去,“青玉禪寺”的匾額高懸,在陽光下泛著光。山門兩側的古柏蒼勁挺拔,如同忠實的護法。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氣味,傳入鼻中,本該令人心靜,卻讓張覃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虛和躁動。
他整理了一下因為快步行走而略顯淩亂的衣冠,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自然,然後抬腳踏入了寺門。
今日並非初一十五的大香期,但寺內仍有不少信徒。大殿之內,佛像寶相莊嚴,俯視眾生。蒲團之上,有虔誠的老嫗喃喃誦經;香爐之前,有年輕的婦人恭敬上香,祈求家人平安。整個氛圍肅穆、祥和,充滿了宗教場所特有的寧靜與威儀。
張覃的目光卻略過這些,如同獵犬般搜尋著永德和尚的身影。他很快就在大殿側旁,看到了正在與幾位頗有身份的施主交談的永德和尚。
隻見永德和尚身披嶄新的袈裟,麵帶那慣有的、慈眉善目的微笑,雙手合十,從容不迫地與香客們寒暄著。他言語溫和,引經據典,偶爾說幾句富含禪機的話,引得那幾位施主連連點頭,麵露敬仰之色。若非張覃昨夜親眼目睹了那地獄般的場景,他絕對無法將眼前這位“得道高僧”與那個強奸殺人的凶徒聯係起來。
這種極致的反差,讓張覃感到一陣惡心和荒謬,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他知道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的秘密!他掌握著他的生死命門!
永德和尚也很快注意到了張覃。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永德和尚的笑容似乎僵硬了極其微小的一刹那,眼底深處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鷙一閃而過,但他立刻恢複了常態,對幾位施主告罪一聲,便朝著張覃走了過來。
“阿彌陀佛。”永德和尚宣了一聲佛號,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笑容,“這位施主麵善,昨日似乎曾來上香?今日前來,可是有所疑惑,欲與老衲探討佛法?”他聲音平和,彷彿真的隻是接待一位普通的香客,絕口不提昨夜之事,甚至刻意誤導,營造一種昨日曾有一麵之緣的假象,以防隔牆有耳。
張覃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臉上卻也擠出一絲笑容,順著他的話說道:“大師好記性。晚生今日心中確有些許困惑,不知大師可否撥冗指點一二?”
“善哉。施主請隨我來。”永德和尚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引路,將張覃帶離喧鬨的大殿,穿過一條迴廊,來到了一處較為僻靜的禪房之中。此乃寺中接待貴客、清談佛法之所,陳設簡單雅緻,牆上掛著禪意字畫,空氣中檀香味道更濃。
一進入禪房,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麵的聲音,氣氛瞬間變得截然不同。
永德和尚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審視和隱隱的不耐。他並未請張覃坐下,而是直接站在窗前,背對著光,使得他的麵容顯得有些陰闇莫測。
“施主去而複返,所為何事?”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沒有了方纔在大殿上的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壓迫感,“老衲今日寺務繁忙,恐怕無暇與施主長時間探討佛法。”
張覃見他如此直接,也不再偽裝。他深吸一口氣,雖然心中有些打鼓,但想到那二十兩賞銀,膽氣便又壯了幾分。他故意不直接回答,而是繞著圈子說道:“大師可知,今日城內發生了一件大事?如今街談巷議,可是熱鬨得很啊。”
永德和尚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語氣依舊平淡:“哦?貧僧方外之人,不理會俗世喧囂。不知是何大事?”
“唉,”張覃故作歎息狀,觀察著對方的反應,“說起來也是淒慘。城東外那位獨居的何娘子,大師或許有印象?聽說昨夜……唉,竟遭了歹人毒手,橫屍家中,真是紅顏薄命啊!”
永德和尚的麵色陰沉了幾分,眼神更加冰冷:“施主與貧僧說這些做什麼?人命官司,自有官府料理。”
“是啊,”張覃點點頭,話鋒一轉,“官府已經貼出告示了。懸賞緝拿凶徒,提供有效線索者,賞銀……二十兩!”他刻意加重了“二十兩”這三個字,目光緊緊盯著永德和尚。
禪房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永德和尚沉默著,隻是那雙眼睛,像毒蛇一樣盯著張覃,其中的寒意幾乎要溢位來。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乾澀:“懸賞告示,與老衲何乾?施主莫非是缺錢花了,想找老衲化緣?若是如此,三五錢散碎銀子,老衲還是佈施得起的。”他仍在試圖裝糊塗,並刻意貶低,將二十兩說成三五錢,意圖輕描淡寫地揭過去。
張覃心中冷笑,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底線。他也不再含蓄,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語氣卻帶著明顯的威脅:“大師,明人麵前不說暗話。那二十兩賞銀,晚生看著確實眼熱。但晚生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昨夜收了大師的銀子,自然要講信用。隻是……”他拖長了語調,“隻是這官府催逼得緊,知縣大人又素以精明強乾、料事如神著稱。晚生是怕啊,怕萬一官府查到什麼蛛絲馬跡,順藤摸瓜……到時候,恐怕就不是幾十兩銀子能解決的了。大師您德高望重,半生清譽,若是毀於一旦,甚至……晚生實在是為您擔憂啊!”
這一番話,軟中帶硬,既是點明自己手握把柄,又是用官府和知縣來施加壓力,最後還假惺惺地表示“擔憂”,可謂虛偽狡詐至極。
永德和尚的呼吸明顯粗重了一些,袖中的手恐怕早已攥緊。他盯著張覃,眼中殺機閃爍,顯然憤怒到了極點。他沒想到這個看似怯懦的書生,竟如此貪得無厭且狡猾難纏!
“你在威脅我?”永德和尚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不敢不敢!”張覃連忙擺手,臉上卻帶著有恃無恐的笑,“晚生隻是陳述利害,提醒大師。正所謂‘出家人不打妄語’,大師昨夜可是許諾過,日後香火錢寬裕,還會分潤於我的。晚生今日前來,也是相信大師一諾千金啊。”
他竟反過來用“出家人不打妄語”來綁架永德和尚,可謂諷刺到了極致。
永德和尚胸膛起伏,顯然在極力壓製怒火。他再次權衡。此刻在寺內,絕不能動手。眼前這個小人,既然能來第一次,就能去官府。他辛苦經營的一切,絕不能毀於此地!
良久,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彷彿認命般,語氣變得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和緩:“阿彌陀佛……施主所言,也不無道理。是老衲考慮不周了。”
他話鋒一轉,說道:“隻是,二十兩並非小數。寺中香火錢皆有賬目,驟然取出,恐惹人疑竇。這樣吧……”他目光掃向窗外,“寺門外,有三棵百年古柏,居中的那一棵,生得最為茂盛,乃是我寺祥瑞之兆。施主可去那棵樹下,東南方向,掘地一尺,或許……能有所得,足以解施主燃眉之急。”
張覃一聽,心中大喜過望!果然有門!而且聽這意思,還不止二十兩?他強壓住狂喜,確認道:“大師此言當真?”
“哼,”永德和尚冷哼一聲,“貧僧雖非聖賢,但還知道‘信’字如何寫。施主取得之後,望你謹守諾言,勿要再節外生枝。否則……”他話未說儘,但其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當然當然!大師放心!晚生最重的便是信義!”張覃忙不迭地保證,心中卻想:信義?值幾個錢?
他不再多留,生怕永德和尚反悔,立刻拱手告辭:“那晚生便不多打擾大師清修了,告辭!”
永德和尚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不再言語。
張覃轉身走出禪房,腳步輕快,幾乎是雀躍著穿過迴廊,走出大殿,徑直出了山門。他按照指示,找到中間那棵最粗壯的古柏,四下張望見無人注意,便找來一根尖銳的樹枝,在樹根東南方向拚命挖掘起來。
泥土被刨開,很快,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一個硬硬的、冰涼的東西。他心跳加速,加快動作,很快,一個不大的、略顯潮濕的布袋被他挖了出來。
他迫不及待地開啟袋口,往裡一看——裡麵竟然是三錠白花花的十兩元寶!整整三十兩!
“三十兩!”張覃幾乎要驚撥出聲!遠遠超過了官府的懸賞!巨大的狂喜如同電流般瞬間席捲全身,讓他激動得渾身發抖!
他迅速將錢袋揣入懷中,填好土,掩飾好痕跡,然後站起身,環顧四周莊嚴的寺廟、往來的香客,再摸摸懷中沉甸甸的銀子,一種巨大的滿足感和權力感油然而生。
“哼,什麼狗屁高僧,還不是被我拿捏得死死的!”他內心充滿了鄙夷和得意,“輕輕鬆鬆,三十兩到手!看來這還真是一條發財的捷徑!”
他完全沉浸在勒索成功的巨大喜悅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在他身後,山門之內的一扇窗後,永德和尚正透過縫隙,冷冷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冰冷、殘酷,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張覃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懷著滿心的“歡喜”,揣著那三十兩沾著泥土的銀錠,誌得意滿地下山去了,開始盤算著這三十兩钜款該如何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