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4章 邊關絕境,千裡馳援
塞北的風,裹挾著黃沙與血腥氣,嗚咽著掠過殘破的城垣。天際低垂,昏黃一片,與大地連成絕望的色彩。
北疆,朔州城。
這座北魏抵禦柔然的前沿要塞,如今已是一片焦土。城牆多處坍塌,箭垛殘破不堪,城樓上北魏的旗幟雖依舊飄揚,卻已是千瘡百孔,被硝煙與血跡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
城外,柔然人的營帳連綿不絕,如同盤踞的狼群,將朔州城圍得水泄不通。號角聲、馬蹄聲、以及攻城時發出的咆哮聲,日夜不息,衝擊著守城將士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
城主府,臨時充作的帥帳內,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赫連戰佇立在沙盤前,玄色鐵甲上沾滿了塵土與早已乾涸發黑的血跡。他臉上帶著多日未眠的憔悴,下頜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雙深邃的眼眸布滿了血絲,但眼神依舊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沙盤上代表柔然軍隊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小旗。
“將軍,城記憶體糧……僅夠三日了。”副將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絕望,“箭矢也已告罄,弟兄們……是在用命在填啊!”
另一名將領憤然道:“朝廷的援軍呢?糧草呢?為何遲遲不到!還有那個姓王的禦史,處處掣肘,若非他阻撓調兵,我們何至於被圍困於此!”
提到王禦史,帳內眾將臉上皆浮現出憤懣之色。此人受王靖指使,以監軍之名,乾涉軍務,質疑赫連戰的決策,甚至扣壓了部分緊急軍報,導致朔州防線多處漏洞,最終被柔然主力抓住機會,合圍於此。
赫連戰緊抿著薄唇,沒有說話。他何嘗不知局勢之危?援軍遲遲不至,糧草斷絕,內有奸佞掣肘,外有強敵環伺,朔州城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他麾下的兒郎們,跟著他浴血奮戰,如今卻要麵臨餓著肚子與敵人廝殺的絕境。
他想起離京前,馮瑤那雙沉靜而智慧的眼眸,想起她那句“若將軍有何需用,妾身或可藉助母家之力,略儘綿薄”。當時他隻覺是閨閣女子的寬慰之語,並未十分放在心上。如今想來,那或許是他唯一可能的後方依托。
“派出求援的死士,有訊息嗎?”赫連戰的聲音因缺水而異常沙啞。
“已經派出去三批了……皆無迴音。柔然人圍得太緊,恐怕……”副將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赫連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焦糊味的空氣。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決然:“傳令下去,殺戰馬,充作軍糧。收集城中所有可用的滾木礌石,煮沸金汁(糞便、尿液等混合煮沸的守城武器)。告訴將士們,我赫連戰,與朔州城共存亡!”
“誓與將軍共存亡!”眾將紅著眼睛,抱拳低吼,悲壯之氣彌漫整個帥帳。
然而,希望似乎已經斷絕。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洛陽將軍府。
馮瑤正在檢視李忠送來的京城物資流通記錄,眉頭越皺越緊。京城的糧價在經過父親馮敬上奏、朝廷乾預後,雖短暫平穩,但近幾日又開始詭異上漲,而且一些重要的藥材、皮革等軍需物資也出現了短缺。這絕非市場正常波動,定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而且能量不小。
她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聲。
“夫人!夫人!”是李忠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
馮瑤心中一緊,霍然起身:“進來!”
書房門被推開,李忠踉蹌著衝了進來,他身後跟著兩名渾身浴血、甲冑破碎、幾乎站立不穩的軍士!正是之前派往邊關送信的老兵中的兩人!
“夫人……將軍……朔州……”為首的老兵看到馮瑤,彷彿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顫抖著舉起一封被血浸透、邊緣破損的信函,“朔州危急!糧儘援絕!將軍……將軍恐……”
馮瑤臉色瞬間煞白,她強忍著眩暈,一步上前接過那封沉甸甸的信。信紙粗糙,字跡是赫連戰親筆,潦草而急促,顯然是在極度危急的情況下寫就。信中簡要說明瞭朔州被圍、糧草僅剩三日、援軍無望、禦史掣肘的情況,字裡行間透出的決絕與沉重,讓馮瑤的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
“三日……糧草僅剩三日……”馮瑤喃喃自語,指尖冰涼。從洛陽到朔州,快馬加鞭至少也需七八日路程!三日之期,如何能至?這簡直是絕境!
“夫人,怎麼辦?京城送糧,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啊!”李忠急得滿頭大汗,聲音帶著哭腔。
馮瑤猛地抬起頭,眼中雖仍有驚惶,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迸發出的決絕與冷靜。她不能亂!赫連戰在等著她,朔州城數萬軍民在等著她!
她快步走到懸掛的北魏北疆地圖前,目光如電,迅速掃過。“京城送糧,確實來不及。但糧草,未必隻能從京城出!”她的手指在地圖上快速移動,最終定格在距離朔州城不算太遠的一個點上——“青石鎮!”
“青石鎮?”李忠湊過來看,“那裡確實有一座小型糧倉,但存量不多,且由地方鎮守使掌管,沒有兵部調令,恐怕……”
“沒有調令,就去取!沒有糧,就去借!沒有路,就闖出一條路!”馮瑤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將軍若敗,柔然鐵蹄南下,青石鎮首當其衝!唇亡齒寒的道理,那鎮守使難道不懂?!”
她不再猶豫,立刻下達一連串命令:
“李管家,你立刻去準備,挑選五名最忠心、最熟悉北疆路線的老兵,備好快馬、乾糧、水囊,還有金瘡藥!”
“翠兒,去把我那套男裝找來,再準備一些金銀細軟和司徒府的印信!”
“立刻關閉府門,今日之事,嚴禁外傳!府中一切事務,暫由李管家全權負責,穩住院內人心!”
“夫人,您這是要……”李忠和翠兒都驚呆了。
“我要親自去一趟青石鎮!”馮瑤目光堅定,沒有絲毫動搖,“唯有我親自去,以將軍夫人與司徒府千金的雙重身份,纔有可能說服那鎮守使,在無調令的情況下開倉放糧!也唯有我親自押送,才能最大限度地鼓舞護糧隊伍的士氣,確保糧草以最快速度送達朔州!”
“不可!夫人萬萬不可啊!”李忠噗通跪下,老淚縱橫,“邊關凶險,路途遙遠,您千金之軀,怎能以身犯險?若有個閃失,老奴如何向將軍交代?!”
“若我不去,將軍必死,朔州必破!屆時,你我皆成亡國奴,又何須交代?!”馮瑤扶起李忠,語氣放緩,卻依舊堅定,“李管家,我意已決。將軍府,還有北疆的數萬將士,就托付給你了。守好家,等我們回來!”
她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但她更知道,這是拯救赫連戰、拯救朔州、甚至可能影響北魏國運的唯一機會。
夜幕降臨,將軍府側門悄然開啟。馮瑤已換上一身利落的青色男裝,將如雲秀發緊緊束起,戴上方巾,臉上略作修飾,雖難掩清麗,但乍看之下,已像一位俊秀文弱的商賈子弟。她翻身上馬,動作竟帶著幾分難得的颯爽。
五名經過精心挑選、對赫連戰絕對忠心的老兵,也已準備就緒,人人麵色肅穆,眼神決絕。
“夫人,一切小心!”李忠和翠兒含淚送彆。
馮瑤最後看了一眼夜色中的將軍府,猛地一拉韁繩:“出發!”
馬蹄聲脆,一行人如同離弦之箭,衝入茫茫夜色,向著北方,向著那片生死未卜的戰場,疾馳而去。
路途的艱險遠超想象。為了避開柔然的遊騎和可能存在的王靖眼線,他們不得不選擇崎嶇難行的小路、山道。風餐露宿,日夜兼程。馮瑤從未吃過這樣的苦,嬌嫩的手掌被韁繩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磨出厚繭;纖細的腰肢被顛簸得幾乎散架;柔嫩的肌膚被塞北的狂風吹得粗糙開裂。
但她從未叫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她的心中隻有一個信念:快一點,再快一點!赫連戰在等著她!朔州在等著她!
途中,他們甚至遭遇了一小股柔然的斥候。老兵們拚死護衛,且戰且退,最終雖僥幸脫險,但一名老兵身受重傷,不得不留下隱蔽養傷。馮瑤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戰爭的殘酷與生命的脆弱,這讓她更加堅定了決心。
第三日黃昏,在人困馬乏、幾乎到達極限之時,他們終於看到了青石鎮的輪廓。
小鎮籠罩在戰火的陰影下,氣氛緊張,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馮瑤顧不上休息,直接帶著老兵來到鎮守使張德的府邸。亮出司徒府印信後,他們被引入了客廳。
張德是個四十歲左右、身材微胖、眼帶精明的官員。他打量著風塵仆仆、雖作男裝但難掩貴氣的馮瑤,心中驚疑不定。
“不知這位……公子,來自京城司徒府,有何見教?”張德試探著問。
馮瑤沒有時間與他周旋,直接亮明部分身份,並開門見山:“張大人,我乃鎮北將軍赫連戰夫人馮氏!朔州城危在旦夕,糧草斷絕,我特來請求大人,立刻開啟青石鎮糧倉,調撥所有存糧,支援前線!”
張德一聽,臉色大變,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開倉放糧,沒有兵部文書,那是殺頭的大罪!而且前線戰事不明,萬一赫連戰敗了,他把糧食送過去,豈不是肉包子打狗,還要擔上資敵的罪名?
“這……這可使不得啊夫人!”張德連連擺手,麵露難色,“糧倉之糧,乃鎮中百姓及守軍口糧,豈能輕易動用?再者,調撥軍糧需有兵部勘合手諭,下官……下官實在不敢擅專啊!”
馮瑤早料到他會推脫,冷哼一聲,將那份血跡斑斑的求救信拍在桌上:“張大人!赫連將軍若敗,朔州城破,柔然鐵騎下一個目標就是你這青石鎮!到時,你這鎮守使的烏紗帽,乃至項上人頭,還能保得住嗎?你府中囤積的財貨,又能帶走幾分?!”
張德看著那封血書,臉色又白了幾分,嘴唇哆嗦著,顯然內心掙紮不已。
馮瑤不再給他猶豫的機會,直接走到牆上掛著的地圖前,手指點著幾處關隘,語氣冰冷而精準:“張大人,據我軍情報,柔然已派出數支精銳小隊,繞過朔州,正秘密向青石鎮方向滲透!他們的目的,就是截斷我軍後路,搶奪像青石鎮這樣的後勤據點!你可知,柔然人破城之後,會是何等景象?屠城!搶掠!姦淫!縱火!你,身為父母官,屆時如何自處?如何麵對滿城百姓?!”
這些情報半是推測,半是馮瑤根據形勢的分析,但在此刻說出來,卻帶著無比真實的可信度,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張德脆弱的心防上。
張德嚇得麵無人色,彷彿已經看到了柔然人揮舞屠刀的場景。他貪財,但更惜命。
“夫人……夫人救我!下官……下官該如何是好啊?”他徹底慌了神,再無之前的推脫之態。
馮瑤知道火候已到,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現在隻有一條生路!立刻開倉,將所有糧草交由我,送往朔州前線!隻要赫連將軍得到補給,擊退柔然,青石鎮自然轉危為安!屆時,你不僅是保全了自身與滿城百姓,更是支援前線、為國建功的功臣!我以司徒府與赫連將軍的名義擔保,必向陛下為你請功!”
說著,她從懷中取出一遝早已準備好的銀票,放在桌上:“這些,是司徒府捐贈的軍資,可用於大人調配糧草、安撫百姓、組織民夫。事成之後,另有重謝!”
威逼與利誘,生路與死途,清晰地擺在了張德麵前。
張德看著地圖,又看看血書,再看看那遝厚厚的銀票,最終一咬牙,跺腳道:“好!下官……下官聽從夫人安排!這就開倉!”
馮瑤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但不敢有絲毫鬆懈。她立刻指揮老兵們協助張德,清點糧倉,組織車輛民夫。她親自監督,確保每一袋糧食都被迅速裝車。同時,她讓張德召集鎮中青壯,與守軍混合編成護糧隊,並派遣最得力的軍官帶隊。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馮瑤決定將糧隊分為兩支。一支由兩名老兵帶領,走相對安全但稍遠的官道;另一支,則由她親自押運,走一條更近但風險更高的山路。
夜幕再次降臨,青石鎮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一支支滿載糧食的車隊,在馮瑤的指揮下,如同生命的溪流,彙聚起來,即將奔向那片絕望的戰場。
馮瑤換回了較為利落的女子勁裝,翻身上馬,立於車隊最前方。夜風吹拂著她的發絲和衣袂,她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顯得如此單薄,卻又如此堅定。
“出發!”她清叱一聲,一馬當先,衝入了漆黑的夜色。
身後,車輪滾滾,馬蹄聲聲,承載著朔州城最後的希望,向著那片被血與火籠罩的天地,義無反顧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