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3章 幽穀初遇援素手
黎明的微光,勉強穿透了籠罩在山林間的、帶著塵土味的薄霾,卻無力驅散那股彌漫的死氣。光線變得扭曲而詭異,將枯樹的影子拉長,投射在龜裂的地麵上,宛如張牙舞爪的鬼魅。
雲青已經深入前山。這裡的景象比外圍更加破敗。巨大的古木完全失去了生機,樹皮剝落,露出裡麵乾枯的木質。曾經繁茂的灌木叢,如今隻剩下一堆堆乾枯的荊棘,纏繞在一起,阻礙著前行的道路。空氣燥熱,吸入肺中都帶著一股灼痛感。
他的水囊已經空了一小半,乾硬的窩窩頭嚼在嘴裡,如同木屑,需要費力才能嚥下。嘴唇因為乾渴和炎熱,已經開裂了幾道小口子,一動就疼。但他不敢停下休息,心中的緊迫感推著他不斷向前。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一片布滿亂石的山坡時,一陣隱約的、被風撕扯得斷斷續續的聲音,鑽進了他的耳朵。
“……救命……有沒有人……”
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淒楚、無助,帶著明顯的驚惶,在這片死寂的山林中顯得格外突兀和清晰。
雲青的腳步瞬間釘在了原地。心臟“咯噔”一下,猛地縮緊。
深山大旱,人跡罕至,怎麼會有女子的呼救聲?
難道是山精鬼怪,幻化人形,引誘過往行人?
無數的誌怪傳說瞬間湧入他的腦海,讓他頭皮發麻,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天生的膽小讓他第一時間就想繞道走,離這詭異的聲音越遠越好。他甚至已經下意識地側過身子,準備鑽進旁邊一條更隱蔽、但更難走的小徑。
“……放開我……求求你們……”
那聲音再次傳來,帶著哭腔,真實得令人心碎。那聲音中的絕望和無助,像一根針,刺痛了雲青心中最柔軟的部分。他想起了母親病榻上的無助,想起了村裡那些等待救援的生命。
“萬一……萬一是真的呢?”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掙紮,“萬一真的有人遇險,而我見死不救……”
他站在原地,內心天人交戰。恐懼告訴他,不要多管閒事,前方吉凶未卜。而心底那份從未泯滅的善良與責任感,卻在厲聲斥責他的怯懦。
最終,善良戰勝了恐懼。
他用力握了握手中的藥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貓著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了過去。
聲音來自一處較為低窪的、相對背風的山穀。穀中同樣是一片枯敗,幾塊巨大的岩石散落其間。雲青躲在一塊巨石後麵,悄悄探出頭去。
隻見穀中,四五個衣衫襤褸、麵色蠟黃的青年潑皮,正圍著一個白衣女子,嬉皮笑臉地拉扯著她的衣袖。那些潑皮雲青依稀認得,正是鄰村一些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家夥,想必也是因旱災活不下去,跑到這深山裡想找些活路或者……歹念。
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個女子……
即使隔著一層輕紗,看不清具體容貌,但那窈窕的身姿,宛如風中柔柳,那清冷出塵的氣質,彷彿月下仙娥誤入凡塵,與周圍這片焦土和那幾個猥瑣的潑皮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她的白衣在灰敗的環境中,白得有些刺眼,一塵不染。
“小娘子,這荒山野嶺的,一個人多危險啊,跟哥哥們走,保你有吃有喝……”為首的潑皮,雲青認出是王屠夫家的二狗,一臉淫笑,伸手就要去掀女子的麵紗。
女子驚慌地後退,聲音顫抖:“你們……你們光天化日,怎能如此無禮!”
“無禮?哈哈,這年頭,活命纔是道理!”另一個潑皮,李鐵匠家的三娃,也跟著起鬨。
雲青看到這裡,怒火“騰”地一下竄了上來,暫時壓過了恐懼。光天化日(雖然天色陰沉),欺淩弱女子,這是他最看不慣的事情!
他猛地從巨石後站了出來,儘管心跳如擂鼓,雙腿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他還是用儘全身力氣,大聲喝道:“住手!光天化日,欺負一個弱女子,你們……你們算什麼好漢!”他的聲音因為緊張,帶著明顯的顫音,顯得色厲內荏。
那幾個潑皮被這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一跳,紛紛回過頭來。待看清來人隻是一個身形單薄、手持藥鋤的年輕小子時,頓時又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不屑和嘲弄的神情。
王二狗上下打量著雲青,獰笑一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杏林村那個隻會挖草藥的瘦猴小子!怎麼?想學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趕緊滾開,彆妨礙大爺們的好事!”說著,還揮了揮拳頭。
雲青心裡害怕極了,真想掉頭就跑。但他看到那白衣女子投來的、充滿哀求和無助的目光,那目光像是有魔力一般,將他釘在了原地。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飛快轉動。硬拚肯定不行,他根本不是這幾個餓紅了眼的家夥的對手。隻能智取。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些,目光直視著王二狗和李三娃:“王二狗!李三娃!我認得你們!你們不就是王屠夫和李鐵匠家的兒子嗎?你們今天在這裡做的醜事,要是傳回村裡,被你們爹孃知道,被全村人知道,你們還有臉回去嗎?這大旱之年,你們不思正途,反而行此齷齪之事,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他這番話,沒有直接威脅他們的身體,而是直擊他們的顏麵和鄉土人情。在這相對封閉的鄉間,名聲和父母的顏麵,有時比挨一頓打更讓人顧忌。
果然,王二狗和李三娃等人聞言,臉色頓時變了變,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出現了猶豫和遲疑。他們可以不怕雲青,但不能不怕事情傳開後,來自家庭和鄉裡的壓力,尤其是在這生存艱難的時期,名聲壞了,可能真的就活不下去了。
趁他們愣神的功夫,雲青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拉住那白衣女子的手腕,低喝一聲:“快走!”
那女子似乎也瞬間會意,任由雲青拉著,兩人轉身就朝著來時的路狂奔。
身後傳來王二狗氣急敗壞的叫罵聲:“媽的!小子你給我等著!”但似乎並沒有立刻追上來。雲青知道,他那番話起了作用,他們需要時間權衡利弊。
雲青拉著女子,不敢走大路,專門挑那些荊棘密佈、崎嶇難行的小路七拐八繞,直到確認身後徹底沒有了追趕的動靜,兩人纔在一處已經完全乾涸、隻剩下濕潤淤泥的山澗旁停了下來。
兩人都是氣喘籲籲。雲青更是因為極度緊張和奔跑,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扶著旁邊一塊石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時,那白衣女子平複了一下呼吸,走上前來,對著雲青,盈盈一拜。
“小女子素雪,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的聲音如同山間清泉,雖然剛剛經曆驚嚇,依舊帶著一種獨特的清冷與柔美。
說著,她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麵紗。
雲青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隻一眼,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當場,連呼吸都忘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肌膚勝雪,光滑細膩得彷彿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尤其那雙眼睛,清澈明亮,眼波流轉間,彷彿真的蓄著一汪幽深而靈動的清泉,能倒映出人的影子,能洗淨世間的塵垢。她站在這裡,彷彿讓周圍這片枯敗的世界,都重新煥發出了一絲光彩。
雲青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一時間看得癡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客套話忘得一乾二淨,隻是張著嘴,愣愣地看著她。
素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輕聲道:“公子?”
雲青這才猛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頓時臊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道:“啊……沒、沒什麼……在、在下雲青,是、是杏林村的采藥郎。姑、姑娘不必多禮,路見不平,理、理當如此。”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素雪見他窘迫的樣子,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隨即又恢複了清冷的神情,解釋道:“小女子家住深山之中,家中母親染病,特來此尋找幾味草藥,不想遇到歹人,幸得公子出手相救。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她的說辭合情合理,但雲青看著她一塵不染的白衣,輕盈得不似常人的體態,還有那超凡脫俗的容貌,心中那份剛剛壓下的疑惑,又不自覺地升騰起來。這個名叫素雪的女子,絕非常人。
但無論如何,他剛才做了一件正確的事。這讓他心中湧起一股淡淡的、克服恐懼後的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