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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奇聞錄 第5章 頭七夜魂,遺願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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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寡婦的死,如同在長洲縣這潭看似平靜的水麵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一陣議論的漣漪,但很快,這漣漪便消散了。人們茶餘飯後唏噓幾句“紅顏薄命”,譴責幾聲她那狠心的婆家,轉而便又被各自生活的瑣碎與艱辛所淹沒。亂葬崗上,不過多了一座無名的新墳,或許很快就會被荒草淹沒,被野狗刨開,最終徹底消失,彷彿從未存在過。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軌道。寒風依舊,更梆聲依舊。

唯有張老實,感覺一切都不同了。

他依舊每夜巡更,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但每當路過城西那片區域,路過那間如今已徹底黑暗、死寂的小屋時,他的腳步總會變得格外沉重。心頭彷彿壓著一塊冰,那窗台上曾經有過的、微弱的溫暖與善意,已然被刺骨的寒冷和悲涼所取代。他甚至不敢朝那個方向多看幾眼。

轉眼間,七天過去了。

按照民間習俗,人死後的第七日,稱為“頭七”。相傳這一夜,死者的亡魂會返回生前故居,做最後的盤桓與告彆。因此,家家戶戶往往會在這一夜備下酒食,焚燒紙錢,以安撫亡魂,助其順利往生。

李寡婦的“頭七”之夜,註定無人祭奠。她那婆家,怕是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街坊鄰居,雖有心軟的或許會在自家門口燒點紙錢,唸叨幾句,但誰又會特意去關照一個無親無故、橫死他鄉的孤魂野鬼呢?

是夜,天氣驟變。白日裡尚算溫和的風,到了晚間,陡然變得狂暴起來。狂風呼嘯著,捲起地上的沙塵與枯枝敗葉,狠狠抽打在門窗之上,發出“劈裡啪啦”的亂響,如同無數鬼手在拍打。天空中濃雲密佈,不見星月,黑暗深沉得彷彿能滴出墨來。整個長洲縣,都籠罩在一片不安的躁動之中。

梆——梆——梆——

三更的梆聲,在狂風的間隙中艱難地穿透出來,顯得格外壓抑和微弱。

張老實裹緊了棉襖,低著頭,頂著風,艱難前行。燈籠在風中瘋狂搖曳,那點可憐的光暈隨時可能熄滅。他刻意加快了腳步,想要儘快穿過城西這片讓他心頭窒息的區域。

然而,就在他即將走過李寡婦舊居那條小巷的巷口時,眼角的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他猛地頓住腳步,心臟不受控製地驟然一縮!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朝著那間小屋的方向望去。

黑暗!本該是徹底的、死寂的黑暗!

可是……可是在那扇熟悉的窗戶後麵……怎麼會……怎麼會透出光來?!

一絲微弱、昏黃、卻無比熟悉的光亮,正從那窗戶的縫隙間,隱隱約約地滲透出來!

是……是油燈的光!

張老實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瞬間凝固了!一股寒意,從尾椎骨沿著脊柱,瞬間竄上了頭頂,讓他頭皮發麻,四肢冰涼!

不可能!

這屋子自李寡婦死後,便一直空著,婆家搜刮完後也再未管過,早已斷了煙火。怎麼會……怎麼會有燈光?!

難道是……賊?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否定了。那屋裡早已家徒四壁,哪個賊會光顧?而且,那燈光……那燈光的顏色和感覺,與他過去無數個夜晚看到的,何其相似!

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的念頭,不可抑製地浮現在腦海——頭七!亡魂歸宅!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想要立刻轉身逃離,逃離這個不祥的地方!但雙腳卻如同被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一股莫名的力量,或者說,是內心深處那份對李氏慘死的憐憫與不甘,以及對那未解謎團的好奇,驅使著他,必須去看個究竟!

他屏住呼吸,連梆子都忘了敲。躡手躡腳,如同一個影子般,悄無聲息地摸到那扇窗戶之下。狂風依舊在呼嘯,很好地掩蓋了他微弱的腳步聲。

他顫抖著,將眼睛小心翼翼地湊近窗戶紙上一個不起眼的、小小的破洞。

隻看了一眼!

僅僅一眼!

張老實便如遭雷擊,渾身劇震,險些失聲驚叫出來!他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將那聲已經到了喉嚨口的驚呼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屋內的景象,讓他魂飛魄散!

就在那張熟悉的、如今已空空如也的舊木桌前,李寡婦,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

她身上穿的,正是入殮時那身半新的藍布棉裙,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鬢邊……赫然還簪著那朵早已枯萎的白色小花!她的側臉,在昏黃跳動的油燈光暈下,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氣的、瘮人的青白色,甚至顯得有些透明。而她手中,正拿著一塊白色的繡布和一截針線,一針,一線,極其專注地……繡著花!

那動作,那姿態,與生前挑燈夜繡時,幾乎一模一樣!

隻是,屋裡彌漫著一股陰森森的、非人的寒氣,透過窗戶的破洞,絲絲縷縷地鑽出來,讓張老實如墜冰窟!

鬼!真的是李寡婦的鬼魂!

張老實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冷汗瞬間濕透了內衣,緊貼在冰冷的麵板上。他想要立刻逃走,卻發現雙腿軟得如同棉花,根本不聽使喚。

就在他驚恐萬狀,幾乎要暈厥過去的時候,屋內,那正在繡花的“李寡婦”,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她……她緩緩地……轉過了頭!

那雙空洞無神、沒有任何焦點、彷彿蘊含著無儘幽怨與冰冷的眸子,直勾勾地,透過那小小的窗戶破洞,精準無比地……對上了張老實驚恐的雙眼!

“啊——!”

張老實終於在心中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尖叫。

“張大哥……”

一個飄渺、幽冷、彷彿從極遠的水底傳來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呼嘯的風聲和薄薄的窗戶紙,鑽入了張老實的耳中。

這聲音……正是李寡婦的聲音!隻是,沒有了生前的溫度,隻剩下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冰冷!

“你……你來了……”那鬼魂繼續說道,語氣平靜得可怕,“窗台上的饅頭……還熱著……你拿去吧。”

張老實僵硬地轉動著眼珠,看向窗台。

果然!在那積滿灰塵的窗台上,不知何時,又出現了兩個白白胖胖的饅頭!而且,那饅頭竟然還散發著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熱氣!在這冰冷的、死寂的鬼屋窗外,顯得如此詭異,如此不合常理!

拿?他哪裡敢拿?!

見張老實毫無動靜,隻是如同木雕泥塑般僵在那裡,屋內的鬼魂,輕輕地、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那歎息聲,也帶著一股陰風般的寒意。

“張大哥……彆怕……”鬼魂的聲音依舊飄忽,但似乎多了一絲……人性化的情緒?“我……不會害你。我隻是……有心願未了……魂魄難安,故此……徘徊不去……”

“心……心願?”張老實鼓足了畢生的勇氣,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是……”鬼魂點了點頭,青白色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表情,有悲痛,有怨恨,更有一種深沉的無奈,“我不能說……現在還不能說……說了……就真的完了……就再也無法申冤了……”

申冤?!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閃電,劈入了張老實的腦海!瞬間衝散了他一部分的恐懼!

果然!李氏的死,真的有冤情!

“張大哥……”鬼魂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懇求,“明日夜裡……你……你還來……我……我有事相托……一件……關乎我能否瞑目……關乎真相的……大事……”

說完這幾句話,鬼魂不再看他,重新轉過頭,拿起針線,繼續對著油燈,一針一線地繡起花來,彷彿剛才的一切對話都未曾發生過。

而就在她轉頭的刹那——

噗!

那盞昏黃的油燈,毫無征兆地,瞬間熄滅!

屋內,重新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死寂沉沉的絕對黑暗之中!

張老實猛地後退兩步,心臟幾乎跳出喉嚨。他驚疑不定地再次湊近窗戶破洞,拚命朝裡張望——

黑暗!空蕩!

哪裡還有什麼油燈?哪裡還有什麼繡花的鬼魂?隻有無儘的黑暗和破敗傢俱模糊的輪廓,以及那比外麵更加濃重的、陰冷的死寂!

剛才的一切,是幻覺嗎?是自己這些日子心神不寧產生的錯覺嗎?

可是,那冰冷的觸感,那鬼魂清晰的話語,尤其是……他猛地轉頭,看向窗台——

那兩個兀自散發著微弱熱氣的白麵饅頭,還好好地放在那裡!無聲地證明著,剛才那駭人聽聞的一幕,絕非虛幻!

張老實再也無法忍受,他一把抓起窗台上的兩個熱饅頭,也顧不得燙手,轉身如同喪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地逃離了這條讓他膽寒的小巷,一路狂奔回自己的小屋,緊緊地插上了門栓,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第二天,驚魂未定的張老實,將昨夜那匪夷所思的遭遇,告訴了關係還算親近的劉嬸。

劉嬸聽完,嚇得臉都白了,連連拍著大腿:“哎呦我的老天爺!頭七回魂!冤魂索命啊!老實啊,你可千萬彆再去了!那李寡婦死得冤,怨氣重,她這是要拉個墊背的,要找人替死,好讓她自己去投胎啊!你聽嬸一句勸,今晚千萬彆去!躲還來不及呢!”

劉嬸的話,如同重錘,敲打在張老實的心上。替死鬼?索命?民間確實流傳著這樣的說法。恐懼,再次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頭。今夜再去,會不會真的……凶多吉少?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更夫,他也會害怕,也會恐懼那些未知的、超自然的存在。

然而……

當他冷靜下來,腦海中反複回放的,卻是李寡婦鬼魂那雙雖然空洞、卻似乎並無惡意的眼睛,是那一聲聲帶著懇求的“張大哥”,是那“關乎真相”、“能否瞑目”的沉重托付,更是她生前那善良的舉動和淒慘的結局。

如果她真的心懷惡意,昨夜便可害他,何必多此一舉,約他今夜再去?

如果她的冤屈無法昭雪,難道就讓她永遠含著莫大的怨恨,成為一縷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嗎?

他那因常年彎腰而顯得有些駝的脊背,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一些。那雙平日裡總是帶著謙卑和憨厚的眼睛裡,閃爍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混合著恐懼與堅定光芒。

他想起了懷中那兩張被遺忘的、道士所贈的黃符。或許……能有點用?

但更多的,是源於內心深處的、最簡單樸素的念頭——人,不能無信。既然答應了,哪怕對方是鬼,也要儘力去做!更何況,這關乎一條人命的真相,關乎天地間的公道!

仗義與承諾,最終戰勝了噬骨的恐懼。

他摸了摸懷中那兩個如今已經再次變得冰涼的饅頭,下定了決心。

今夜,無論如何,他要去赴這鬼魂之約!

他要知道,那隱藏在“自儘”背後的可怕真相,究竟是什麼!李寡婦那未了的心願,又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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