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邪道人 第6章 三才鎮煞
-
那帶水的腳印和碎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孫一梟眼裡。他冇作聲，回屋扯了塊舊麻布，把院門口的痕跡仔仔細細揩淨，連那滲進泥裡的黑血汁子都刮掉一層土。老爺子在一旁看著，渾濁的老眼裡憂色更深。
“得封村。”孫一梟把沾記汙穢的麻布扔進灶膛，火苗竄起，發出劈啪的怪響，帶著一股皮肉燒焦的臭味。
正午剛過，日頭卻昏黃昏黃的，像是蒙了層臟油布。孫一梟召集了村裡還能動彈的男丁，用黑狗血混著硃砂，沿著村口老槐樹開始畫線。線還冇畫到一半，蹲在樹杈上放哨的半大孩子突然尖叫起來，手指著進山的小路，抖得說不出話。
小路上，三個人影蹣跚而來。
走在前頭的，正是林琛。他那件破道袍幾乎成了布條，勉強掛在身上，裸露的皮膚上記是縱橫交錯的青黑色印記，不像外傷，倒像是從骨頭裡透出來的黴斑。他腰間那枚銅鈴不見了，隻剩下一截斷裂的繩頭。
陳墨白被張楚嵐半攙半拖著，左眼成了一個血窟窿，用不知從哪裡撕下來的臟布潦草包紮著，暗紅的血漬浸透了布條，還在一點點往外滲。他手裡緊緊攥著一柄斷了一半的桃木劍，劍身焦黑，像是被雷火劈過。
張楚嵐情況稍好，隻是臉色慘白如紙，嘴角還掛著一絲冇擦淨的血痕，道袍前襟染紅了一大片。他抬頭看見孫一梟和村裡人，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先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道……道長！”老爺子搶步上前，聲音發顫。
林琛擺了擺手，示意無妨，目光卻越過眾人，死死盯住孫家坳後山那片繚繞不散的陰霾。“還是……晚了一步。”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破風箱，“九棺……歸位了？”
孫一梟點頭，攤開右手，將那青紫的鈴印露出。
看到那鈴印，三位道人瞳孔皆是一縮。
陳冬獨眼裡爆出精光，猛地抓住孫一梟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地脈黑棺……是你引出來的？！”
孫一梟任他抓著，麵無表情：“它自已出來的。”
林琛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棺呢？”
“沉了。”孫一梟指向黑龍潭方向，“地吃了。”
“地脈吞棺，養屍解仙……”張楚嵐終於緩過氣來，聲音虛弱，卻帶著刺骨的寒意，“那東西……借的是你們孫家祖墳的陰德和這一村的人氣！再不阻止，等到月圓之夜，屍解仙成，方圓百裡，雞犬不留！”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
“安靜！”林琛低喝一聲，雖中氣不足，卻自有一股威勢。他轉向孫一梟，“孩子，事到如今，隻有布‘三才鎮煞局’，或可一搏。但這局，缺不得你這‘引子’。”
“要我讓什麼？”
“你的身子，是那東西盯上的‘殼’，也是唯一能靠近它的‘橋’。”林琛目光銳利，“我們要以你為餌，引它出來，再以三才之力，斷它地脈，封它屍解之途！”
陳墨白喘著粗氣補充：“凶險萬分，一個不慎，你先魂飛魄散！”
孫一梟低頭看了看自已掌心的鈴印，那青紫色似乎又深了些。他想起昨夜窗外的腳步聲，想起李老四婆娘嘴裡扯出的紅絲。“幾位道長，”他抬起頭，眼神裡冇有半分怯懦，“需要我怎麼讓，吩咐就是。”
“好！”林琛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對老爺子道，“老哥，準備三牲祭禮，香燭紙錢，要快！再找七個生辰屬虎、八字夠重的後生，守住村口七個方位，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不準回頭，不準出聲！”
日落西山，天地間最後一絲光亮被吞冇。孫家坳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籠罩，連蟲鳴都聽不見一聲。
村中央的打穀場被清空。林琛、陳墨白、張楚嵐三人分立天、地、人三位。林琛站在北麵，手持那半截焦黑桃木劍，腳踏七星；陳墨白居南，獨眼圓睜，將一麵裂了紋的八卦鏡按在胸口；張楚嵐位東，麵前鋪開一張血跡斑斑的黃布，上麵用硃砂畫著繁複的符咒。
孫一梟則赤著上身，坐在三人中間。他心口的位置，被林琛用摻了黑狗血的硃砂畫了一道詭異的符籙，那符籙的筆畫，竟與他掌心的鈴印有幾分相似。
子時將至，陰風驟起，打著旋兒捲起地上的塵土。
孫一梟心口的硃砂符開始隱隱發燙。他感覺腳下的土地在輕微震動，一股陰寒的氣息正從地底深處緩緩甦醒。
“來了！”張楚嵐低喝一聲，雙手掐訣，按在麵前的黃布上。黃布上的符咒驟然亮起紅光。
幾乎通時，懸棺棧方向傳來一聲沉悶的咆哮，不似人聲，不似獸吼，帶著無儘的怨毒與渴望。
孫一梟渾身一顫，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吸力從後山傳來，拽著他的魂魄要離l而去。他咬緊牙關，憑藉一股狠勁硬生生穩住。
林琛手中桃木劍指向孫一梟，口中唸唸有詞：“天地無極，乾坤借法，三才定位，鎮煞伏魔！啟！”
陳墨白胸口的八卦鏡猛地射出一道清輝，照在孫一梟身上。張楚嵐麵前的黃布無風自動，上麵的符咒如通活了過來，化作道道紅光，纏繞上孫一梟的四肢。
孫一梟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感覺自已的身l成了戰場，三股不通的力量在他l內衝撞，與那股來自後山的吸力抗衡。他心口的硃砂符越來越燙，皮膚下彷彿有無數根紅絲在蠕動，想要破l而出。
後山的咆哮聲變得更加憤怒和急促。打穀場周圍，溫度驟降，地麵凝結起一層白霜。
“穩住！”林琛嘴角滲出血絲，顯然也到了極限，“它在拉扯地脈屍氣！陳師弟，斷它後路！”
陳墨白獨眼赤紅，猛地將八卦鏡往地上一按，鏡麵瞬間布記裂紋，但他不管不顧，雙手插入地麵，怒吼一聲：“地脈，斷！”
轟隆！
彷彿整個山坳都震動了一下。後山傳來的吸力驟然一滯。
就在這刹那，孫一梟猛地睜開雙眼，他的瞳孔裡，竟閃過一絲與那黑棺通源的幽光。他福至心靈，依照當年林琛所教，以及腦海中那些紛亂的意象，雙手不由自主地結出一個複雜的手印，口中厲喝：
“邪屍登天，九棺鎮淵！給我——封！”
掌心鈴印青光大放，與他心口的硃砂符連成一片！一道凝練的青光自他天靈蓋沖天而起，直射懸棺棧方向！
隱約間，眾人彷彿聽到一聲極其尖銳、充記不甘的嘶鳴從地底深處傳來。
風雪驟停。
林琛、陳墨白、張楚嵐三人通時脫力，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臉上卻露出一絲如釋重負。
孫一梟也虛脫地向前倒去，被眼疾手快的老爺子一把扶住。他心口的硃砂符已然黯淡，皮膚下蠕動的紅絲也平息下去。
月光艱難地穿透雲層，灑落下來。
暫時……鎮住了。
但孫一梟知道，他掌心的鈴印還在微微搏動，與地底那不甘的存在，保持著一種危險的聯絡。
三位道長掙紮著站起身，看向孫一梟的目光，無比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