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園 第 43 章
第二天早上成實和黃若愚是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醒來的,然後還沒等他們徹底清醒過來,他們倆便不約而同卻又不情不願的意識到今天是星期天,而過不了一會兒,他們的貴客——胡宇謝一玲賢伉儷便將會攜他們那個神經病的好大兒胡智誌大駕光臨成家的寒舍了。
週五晚上的摜蛋局上,蘇寧娜在得知謝一玲星期天會帶著老公和瘋兒子去成家拜訪以後,她便主動提出到時候她可以幫忙照看成予姍和成予嗣。
“你們該不會想讓孩子們和那種人待在一起吧?”蘇寧娜一臉驚恐的問黃若愚,“萬一到時候他又了瘋起來了,就像過年的時候那樣又綁架他爸媽的話,嚇著孩子們可怎麼辦?!”
不過當時在聽了蘇寧娜這種小題大做的話以後,黃若愚拒絕了,因為她怕會打擾到孫家週末的安排,畢竟以往每個週日下午蘇寧娜都要送她家那三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兒去打籃球。
可是這會兒,眼看著已經快要到中午、胡家要來拜訪的時間越來越接近的時候,黃若愚卻還是改變了主意。
“娜娜子,你們一會兒有彆的安排嗎?”黃若愚在電話裡問蘇寧娜,“如果你們沒有彆的安排的話,我還是想請你幫忙照顧一下姍姍和小嗣,如果不麻煩的話,你把他們倆帶去籃球館就行,我會囑咐他們乖乖的不要鬨。我想了想覺得你說的對,讓孩子們麵對那樣的人還是挺……挺可怕的。”
聽蘇寧娜一口應承了下來,放下電話的黃若愚立馬就冒著雨趕緊把兩個孩子送到了孫家。其實這時候離約好的午飯時間還有幾個鐘頭,怎麼說都有點兒早,但黃若愚生怕送孩子的時候和胡家人撞個正對麵會尷尬。
“我的天啊!外麵這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回到一塵不染的成家dk,黃若愚坐到了中島旁的高腳凳上說道,“石頭哥哥,我現在好緊張,你摸我的手啊!一直在抖!也不知道那個胡智誌具體是什麼情況。我好像還從來沒有見過精神不正常的人呢,你見過嗎?我是說那種被醫院確了診的瘋子。”
成實拍了拍黃若愚的手,然後從咖啡機裡倒出兩杯咖啡,遞給黃若愚一杯後說道:“我覺得他可能跟我們認識的那些‘沒有被醫院確診的瘋子’但其實也神經兮兮的人差不多,如果人人都去趟神經病醫院的話,我估計全世界都得是神經病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rex,然後去燒你那幾個小菜。等他們一會兒到了,你就會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數學天纔是什麼德性了。”
“你講的對,你天生就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些事情。石頭哥哥,你真的是一個又體貼又大方,而且善解人意的人,隻有你對他們這種神經病能做到真心關懷。”黃若愚望著成實的眼睛說道,而她此刻的表情則明顯的表明昨天晚上的不愉快早已煙消雲散了。
說完之後,黃若愚便真的毫無怨言的去準備今天的午飯去了。
這會兒,窗外的雨總算停了下來,不過外麵的天空還是灰濛濛的,這種陰天除了打孩子,最適合做的事情就是睡覺了。成實特彆喜歡能在休息的時候趕上這種天氣,因為這種氛圍正好符合他對於婚姻的定義——不刺激,也不興奮,但是有著一種相依為命的安全感。成實覺得維係著夫妻兩人婚姻的是對等的柔情,同時點綴著一些浪漫。就比如夫妻倆能心平氣和的對坐著聊天,便是美好婚姻的樣子。
所以等待胡家來訪的這兩個多小時裡,看著黃若愚一邊端莊的燒著小菜一邊和他有一搭無一搭閒聊的樣子,成實至少有兩次感到了身心愉悅,就像那種天還沒有亮就出門的人忽然感覺到第一縷微弱卻溫暖的陽光灑在自己臉上的那種感覺一樣——這一切都讓成實覺得很安全。
所以當院門的門禁響起門鈴聲的時候,成實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開啟院門,卻隻見謝一玲一個人站在大門口。她先朝成實和黃若愚露出了一個程式化的微笑,然後微微的鞠了一躬,接著她朝身後招了招手,於是提著一個大果籃的胡宇便從遠處走了過來。而跟在胡宇身後的,是一個又瘦又高、臉色蒼白的年輕男人。
這個男人完全不像是數學天才,遠遠的一看,還以為他是當年要飯要出名的“犀利哥”呢。隻見這個男人上身穿了一件又窄又貼身的深色t恤,露出兩條蒼白的瘦胳膊,更加顯得他瘦骨嶙峋;而下身穿的那條鬆鬆垮垮的工裝褲,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雖然今天下雨,但畢竟已經是夏天了,可他頭上卻戴了一頂黑色的厚針織冷帽。
胡智誌並沒有擡頭打量成實和黃若愚,他甚至連納帕穀5號這所房子都沒有打量。當胡宇和謝一玲已經進入到成家院子的時候,他仍然站在原地,雙腿分得很開,卻又有點兒內八字的站在納帕穀的車道上,然後非常專注的點燃了一根煙。
隻見胡智誌不慌不忙的從褲兜裡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紙煙盒,然後從中小心的抽出了一根煙,接著他皺著眉頭仔細的檢查了一番那根煙,才謹慎的把它叼進嘴裡,再然後他低下頭湊近打火機把煙點著,最後陶醉般的深吸了一口,就好像這根煙給了他前所未有的享受一樣。
看胡智誌臉上的那種滿足感,很難想象那隻是一根普通的煙所能給予的。於是黃若愚很謹慎的吸了吸鼻子,心裡覺得那確實是普通的煙味而不是什麼違禁品,才放下心來。
不過這會兒,胡氏伉儷和成氏伉儷都假裝沒有注意到胡智誌的那幅表情,而是努力的站在納帕穀5號門口寒暄起來。
等胡智誌終於踏進納帕穀5號的院子裡的時候,謝一玲已經說完了所有能說的寒暄話,甚至連胡宇都有充足的時間插上了兩句客套話。
而到此刻,站在納帕穀5號院子裡的所有人都發現了,胡智誌朝納帕穀5號院門行走的速度很快。不過直到他踮著腳尖蹦蹦跳跳的走近的時候,成實和黃若愚纔看清楚他深藏在冷帽下麵的長相——那是一張沒有一絲贅肉的精瘦的臉,下頜線清晰得就像刀砍的一樣,他雖然是單眼皮小眼睛,可是眼窩卻很深,而他那緊鎖的眉頭就好像他長期在忍受著身體的疼痛一樣——但無論如何,這個男人長得既不像胡宇,也不像謝一玲。
不過看著胡智誌踮著腳尖的樣子,成實忽然想到一句以前在什麼地方讀到的話來:人為什麼會用足尖走路?因為他在跑,拚命的跑,因為他要逃避什麼東西。
“這是成實哥,這是若愚姐,叫人。”
謝一玲為胡智誌做著介紹,而胡智誌臉上專注的表情,就好像他正在很努力的記住這兩個人誰是誰似。
“終於見到你們真人了,我已經聽說過不少你們家的破事兒和八卦了。”可是,突然胡智誌毫無征兆的咧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對成實和黃若愚說道,語言極其流利、順暢,多少有些出乎成氏伉儷的預料。
講真,胡智誌的話說得雖然流利但算不上有禮貌,甚至讓陌生人覺得這話語多少有些挑釁,可這並算不上什麼可怕的,因為他的笑容比他的話可要嚇人多了。隻見他毫無贅肉的兩頰突然往外一扯,形成兩條垂直的法令紋,蒼白的嘴唇之間露出兩排雖然整齊卻滿是煙漬的大黃牙,而他那雙小眼睛則呆滯得像是突然瞎了一樣。
胡智誌就這麼讓這個勉強可稱之為“笑容”的表情在他臉上掛了好幾秒鐘,以至於讓成實和黃若愚誤以為這張臉永遠不可能再回複到正常的模樣了。
成實覺得,胡智誌的這個嚇人的笑容,活脫就是對那些友善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的暗黑模仿,還挺哥特的。
還好,當賓主步入成家客廳的時候,僵在胡智誌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