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公園 第 48 章
“蔡道生,”成實終於說出了他心裡一直在想著的問題,“您記擋賓ad
office有個叫蔡道生的人嗎?”
安哲遠皺起眉頭,一副沉思的樣子,“蔡什麼?在哪層的?”
“是……”
突然,安哲遠精神一振,叫道:“蔡道生?你說的是蔡道生?那個馬來亞人?媽的,我知道他,不過沒有打過交道,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老人了,我記得蔡道生那時候負責分銷商,不過我來之後沒多久他就退休。不對啊,他在的時候你不可能進公司了啊,你剛多大?”
於是成實把上一次坐在和這間包間差不多的豪華餐廳吃午餐的事情簡略的和安哲遠說了一遍。不過重講這件往事的時候,成實那娓娓道來的聲音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成新華,”安哲遠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努力回想,“你說的是東北大區的成新華嗎?讓我想想哈,我進公司之後好像是聽說過有個叫成新華的分銷商,之前做得很不錯,後來因為大環境的問題業績受了很大的影響。不過那個人不是在哈爾濱就是在大連,不是在沈陽啊,而且我記得他那時候年紀就挺大的,怎麼可能是你爸呢?”
“大連?那就對了。我爸有一段時間是在大連做來的,不過後來又回沈陽了。我記得有一年暑假我還跟他去過大連呢。”
“成新華,”安哲遠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你這麼一說我覺得你們倆還真挺像的。我沒把他跟沈陽聯係起來是因為那時候分銷商還不歸我負責,打交道比較少,而且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個很老的老人。”
“您說得對,我爸確實挺老的。我有一個比我大一輪的親哥哥。”成實及時控製住自己沒有把下麵的話說出來。
他下麵其實想說的是:“其實我是個意外,我是他們不想要的孩子。”
幾個小時以後,當成實的酒漸漸醒了過來、頭腦也慢慢的變得清楚了起來以後,他試圖回想中午都和安哲遠說過些什麼,尤其有沒有把這句心裡話告訴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能肯定這話他到底有沒有說出口了。成實甚至懷疑自己當時曾失控的大笑大喊著說“你明白嗎forrest?我爹媽他們怕我亂跑經常把我拴在床腿上,還把我哥穿爛了的衣服給我穿……”
不過讓成實擔心的這些場景都沒有發生,真正發生的是安哲遠驚訝的搖了搖頭說道:“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年你還能記得這個包間,甚至還能記得蔡道生這個名字!”
“呃,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首先,那是我爸唯一一次帶我來北京。另外,那次來北京還發生了很多彆的事兒,我爸當時以為蔡道生會讓他來head
office工作,所以他和我媽盤算好了所有的事情,包括怎麼處理沈陽的房子和彆的一切,連怎麼讓我在北京借讀他們都打聽了。所以當希望落空以後,我覺得我爸一直都沒能從這次失敗當中走出來,這纔是他後來業績不好的原因,而不是什麼東北的大環境。”
安哲遠滿懷歉意的把眼睛低下來說道:“是啊,這就是公司的製度問題。很早以前,咱們公司剛進中國的時候是有一些優秀分銷商進入head
office任職的先例,但是後來為了更專業化的發展,這條路徑就被廢除了。”
接著安哲遠趕快把話題引向了這個故事比較有趣的一麵,他說道:“不過這件事兒確實太有意思了,frankie,我之前不知道你父親服務過浩斯凱,你說說這個班部長,也不跟我說一聲。”
“班部長應該不知道。我麵試的時候沒有提起我爸。”
安哲遠一邊皺眉一邊微笑的說道:“你的意思是說,你父親為公司做出了那麼多的貢獻,而你沒有把它當做你麵試的資本提出來?”
“嗯,沒有,我沒提。我來麵試的時候他已經不做了,至於我……我不知道,總之我沒說,那個時候我覺得不說更好。”
“frankie,我必須告訴你,通過這件事兒,我很佩服你的為人。你不想彆人因為你父親的緣故而特彆照顧你,你隻想靠自己的能力做好這份工作,對吧?”
成實尷尬的換了個姿勢:“不,也不完全是因為這個原因。我不知道,反正……挺複雜的。”
“當然,當然,”安哲遠一臉鄭重的說,“很多人肯定不能理解,雖然說現在沒有接班這種說法了,但是優先安排員工或者分銷商、代理商的子女進入公司,是浩斯凱的一貫原則,很多彆的公司也這樣。不過frankie,我還是得說我真的很佩服你,我想你父親也很為你感到驕傲吧?”安哲遠說著說著身子向後靠,狡猾的眯著眼,笑著說道,“等等,我要試試我看人有多準。我有一個猜測,一個基於經驗的猜測,我敢肯定,你一定告訴你父親你是因為他纔得到這份工作的,因為這樣能讓他高興,我猜對了嗎?”
令人煩躁的是,安哲遠猜對了。那年“十·一”,成實穿著一身老成的西裝,帶著黃若愚——也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回家看望父母及補辦婚禮的時候,他確實是這樣對成新華說的。
其實當年在回沈陽的路上,成實一直在盤算著怎麼才能裝作漫不經心,而又能儘可能莊重的將這兩則重大訊息向他爹媽宣佈:他有工作了,小魚兒懷孕了。他想他可以這麼說:“哦對了,順便說一下哈,我找了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不過這工作沒什麼意思,不是我感興趣的東西,但是收入很不錯……”然後他就能“順便”把一切告訴他爸媽。
但是當那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他改主意了。
沈陽那間兩居室的回遷樓裡彌漫著藥物、衰老和死亡臨近的氣息。看得出來,對於年歲太小剛上大三、身材相貌過於出挑、又是生長在上海這樣的大城市、更是學表演這種拋頭露臉的專業的黃若愚來說,成實的父母並不是那麼的滿意。讓老兩口更不滿意的是成實和黃若愚連招呼都沒打就已經把結婚證領了,而且結婚辦喜事這麼大的事黃家都沒有人露個麵,甚至他們連親家到底是什麼情況都鬨不清……這一切把這傳統的老兩口簡直氣炸了。
場麵一度很混亂,還好有成實的大哥成果坐陣,才沒有鬨出什麼棒打鴛鴦的戲碼來。
不過事已至此,成建華自我調整了一通之後,當著新媳婦的麵還是努力表現出了一些“慈祥”,而王秀花則努力表現出對即將出生的孫子的激動和興奮,第一次見公婆的黃若愚更是努力的表現出知書達理和傻白甜……
總之,所有人都很假,除了我行素的成果。
於是當這些偽裝的溫情把成實團團包圍住的時候,他突然亂了陣腳,於是他脫口而出:我進了浩斯凱中國總部!——就像他當年拿著北大的錄取通知書回家向父母報喜的時候一樣。
“那你都見到誰了啊?”成建華激動的問,他看起來比10分鐘前年輕了10歲,“班建華?哪個班建華?我怎麼沒聽說過這個人啊?好多人的名字我都忘了,不過他應該知道我吧?我可是蟬聯過兩屆的東北地區銷售冠軍啊!”
“那當然,”成實的聲音直接從嗓子裡爆發了出來,“他當然知道您,而且對您的評價非常高。”
三天後,當成實和黃若愚坐在回北京的火車上時,他才恢複了正常的貌樣。他一邊揮拳拍打著自己的大腿,一邊忿忿的說:“他又贏了!我們家老爺子又贏了!”
“我就知道會這樣的,”這會兒,安哲遠得意洋洋的說,“讓我告訴你吧frankie,我對人的判斷很少出錯的。再來點兒酒嗎?”
午餐會臨近尾聲了,成實想今天晚上黃若愚說不定會這樣數落他:“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就坐在那兒和那個安哲遠吃了整整一個中午,還跟他講了你的一生,但唯獨就是沒告訴他你9月就要離職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