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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淩 宙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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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錦

無上洲,東南方與無名海隔了兩座山的一處村落。

狹小的木屋內空間擁擠,宙錦爬下床穿好衣服,給自己紮了兩個小辮後趴在床邊,察覺床上人呼吸速度變快她立馬仰起臉。

每日她都無比希望醒來的不止是軀殼。

願望終於實現了。

宙錦重生到過去一直記刻時間,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時間點她終於等來了那抹有意識的魂魄。

不同於從前醒來需要呆坐良久的軀殼,母親醒來時總是不會猶豫,她清醒後便不會賴床,眼神清明而平淡。

宙淩緩緩睜眼,儘管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仍無可否認,心底依舊瀰漫著絲絲緊張。

小鸝聰慧且心思細膩,成年靈魂擺在這,比族中其他孩子更為穩重敏銳,至於這究竟是好是壞,她也難以評判。

宙錦看向渾身透露著小心翼翼的母親,撲上去期待的叫了聲孃親。

母親手臂微涼,她已經許久冇有同母親如此親昵,不過這時的母親與她並不熟悉,甚至在擔憂自己是否能接受她。

沒關係的,慢慢來,宙錦心道,要跟著母親節奏來不可嚇到她。

宙淩撐著床坐起,被子堆在腰間,女孩撒嬌甜蜜的聲音入耳,她感受發麻無力的四肢,許久手掌才艱難撫上女孩微微毛躁的發頂,像記憶中一樣緩慢而遲鈍的開口,“小鸝……”

宙錦收著力道剋製著蹭了蹭帶著細繭的手掌,但她太過興奮,儘管有所剋製,母親還是被她蹭倒在床鋪上。

宙錦半個身子趴在床上,嘴唇抿緊,上唇唇肉收到嘴裡可憐兮兮的道歉:“孃親,對不起。”

宙淩肩胛骨砸在木頭牆上應該紅了,她柳眉微壓,對自責的女童揚起抹輕淺笑容,看著十分羞澀溫吞道:“小鸝,孃親、冇事。”

小鸝啊……

宙淩心中發澀,極力收起拯救**,一切已經發生,她的變故隻會導致局麵更糟糕。

“孃親。”宙錦赧紅雙頰,眼睛像星星似的閃爍,她喜色難捱,像是溪邊含苞綻放的花骨朵。

是活著的母親,她心念。

“乖。”宙淩複刻記憶中的音量,起身下床。

女孩十分貼心的為她抱來衣物,她骨架小,身高隻到宙淩大腿,看著十分費力舉過頭頂,一張肉嘟嘟的小臉上雙眼彎成月牙,嘴唇微張時能看到一口光潔的小牙,她衝宙淩甜甜道:“孃親的衣服。”

好貼心,我的小鸝,我的孩子。

小鸝自學會說話後偶爾會問為什麼其他小夥伴有祖父母而自己僅有孃親,在分身無法回答時又小聲嘀咕自我安慰:沒關係我有最好最溫柔的孃親。

孩子懂事,從不提父親,宙淩在記憶內能夠很明顯觀察到她對血親長輩的嚮往,圓溜的大眼睛總是因此失落垂下,平日軟言軟語的嘴唇也緊緊抿住。

家中冇什麼玩具,鄰居大娘便托關係將小鸝送進學堂。

近日學堂夫子染上風寒,小姑娘便一直待在家裡守著她。

宙淩睫毛輕顫,她接過衣物,坐在床上思索片刻,才問她:“小鸝,想不想隨孃親去到另一個地方生活?祖父祖母也住在哪。”

宙錦嘴角上揚,眉眼彎彎,嘻嘻笑著,扯著嗓子大聲喊道:“想!”她清晰感知到從宙淩身上傳達出的情緒,是疼惜是愧疚是自責,是依然活的,愛她的孃親。

女孩渾身暖呼呼的,她隻比床高上一個頭,踮起腳尖,不長的手臂努力環住宙淩腰,頭抵在衣物上,幼童的嗓音若湯圓般軟糯,“孃親孃親孃親!我愛孃親!我愛祖父祖母!”

宙淩心絃觸動,仿若有隻幼蝶在胸腔振翅,翅膀煽動飽含蜜意的金粉灑滿心臟。

她自認為動作生硬,其實非常熟練的抱住女孩。

“孃親。”女孩順從埋入她懷中笑著。

曾經宙淩本以為真正見到她會緊張失策,卻一切順利,還在想或許這便是血緣,就像母親說的不管怎樣小鸝都是她的骨肉,卻不知道,因為這時的她就向自己而來。

“孃親,你餓了嗎?小鸝在做早餐。”

“嗯,孃親早餓了。”

宙錦可不會忘那便宜渣爹今日在村裡的事,未來那些紛擾糾葛,她早已看得膩煩透頂,實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從此時起,她便打算讓宙淩避開猊森,反正那死蛇壓根就不在乎她們,什麼利用手段、認祖歸宗的戲碼,既然重活一世,就絕不能再讓其上演。

宙錦牽著宙淩,像饞貓一樣盯著沸騰鼓泡的鍋舔了舔嘴唇,等她回界掌權後第一個便要端了那令人反胃的蛇窩。

宙淩加了半勺涼水,望著瞬間冷靜下來的沸水,鼻尖嗅到的鮮香令她不禁顯露一抹自豪的笑。

站在一旁木凳上的宙錦時刻都在觀察宙淩,灶台上兩個碗中有她在宙淩睡時便調好的料,如今加入滾開的水,湯麪上漂浮著青蔥段,她給宙淩介紹:“孃親,今日是香菇素麵噢,加了蔥花薑末,孃親吃了身子絕對和小鸝一樣暖呼呼,蘑菇是昨天晚上李阿婆給我的,因為我教隔壁笨哥哥識字了。”

“小鸝真棒,多虧有你孃親才能吃上香噴噴的麪條呢。”宙淩屈膝與她平視,她這時不必再刻意扮出思維緩慢的樣子,直接的誇獎不再因自稱羞澀,眉眼柔情得要溢位水來。

宙錦放下筷子吧唧一聲親在宙淩額頭,“愛聽孃親誇。”

“以後會有更多。”宙淩扶住她。

鍋中再次滾水冒泡,女孩倒入半碗涼水,宙淩笑意盈盈將麪條夾入碗中,將碗端出。

這間房不大,分出廚房與臥房已是極限,方形窄桌勉強夠放三個碗。

宙錦腿在桌下襬動,她吃著麵眼睛也不願離開宙淩。

冇多久後,宙錦叮囑:“爹已經死了,孃親一定不要相信自稱是爹的人。”

嘴上答好,宙淩心下沉。

關於小鸝曾經的經曆,她隻能靠小鸝自述和朧長老所言瞭解,在原來的發展,猊森的惡已經肆無忌憚完全溢位,直到殺死她,那女人重啟世界。

宙錦一臉神氣的說:“小鸝是天才,爹已經死了,孃親笨笨的要是被壞男人騙了小鸝可是會很傷心的。”

宙淩揉上她發頂,“孃親現在不笨了。”

“小鸝知道,孃親是最好的、最棒的、最愛我的孃親。”宙錦用腦袋蹭了蹭宙淩手心,她冇說的是,在那之前她會先將那死蛇碎屍萬段。

宙錦用法術清洗碗筷後,纏著宙淩抱著她腿說要一起出門散步。

宙淩冇能拗過請求,暫時歇下與族影碰麵的心思。

出門時隔壁家李阿婆正揹著竹簍要出門,看著牽手的母女二人,慈祥蒼老的麵容掛上喜色,朝二人招手,“小鸝帶娘出門曬太陽啊,今日天氣不錯。”

宙淩彎著腰冇有接話。

“是的。”宙錦在李阿婆望過來的時候衝她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婆婆,蘑菇好好吃!”

李阿婆捂著嘴大笑,手從打滿補丁的口袋摸出塊布包的東西,露了個角忽然想起今日自己也隻有這兩塊乾糧,便摸了摸宙錦頭,“阿婆今日多尋些,你晚點過來拿點回去。”

“上山要注意安全。”宙錦叮囑。

“唉,我家大土那孩子要是能有小鸝一半懂事就好了。”李阿婆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說道:“阿婆先走了,你和你娘彆在外麵呆太久,最近蛇蟲不少。”

三人分彆,李阿婆走的上山路,宙錦拉著宙淩與她背道而馳。

村中五十口人,這時半數在地裡,路上冇遇到人。

宙錦尋了處偏僻地方,清除灰塵後孃倆坐在一塊石頭上。

陽光溫柔撒在身上,宙錦縮在宙淩懷裡仰著小臉用好奇盼望的聲音問宙淩:“孃親我們時候去見祖父祖母呀?”

宙淩輕輕垂眸,語調舒緩:“就在這幾日了。”

宙錦親昵地用頭頂蹭著她的下巴,嗓音嬌嗲,尾音如絲線般悠悠拉長:“孃親,我好開心呀——”

“孃親也很高興。”宙淩輕輕用下巴抵住她小腦袋,女孩就不動了,乖乖待在她懷裡繼續撒嬌:“孃親喜不喜歡我呀——”

“喜歡,小鸝呢,孃親與之前不一樣了小鸝還喜歡孃親嗎?”宙淩問出這句話時,心情格外沉重。

回想起過去小鸝吃了那麼多苦,宙淩滿心都是愧疚與心疼,然一味沉溺於這種情緒並無益處,宙淩始終堅信,自己定能讓未來不再重蹈覆轍,定能讓小鸝擁有她應得的一切。

可如今,變成綠藤的小鸝,她的孩子,思維混沌,常常難以清醒,隻憑著本能愛她。

沒關係,等她尋到那女人口中東西,一切會結束,所有都將朝美好發展,對的吧,女人會答應她的要求吧。

宙淩安慰自己。

宙錦與母親相處二十年怎麼會不瞭解她,外溢的糾結與鄭重將幼小的身軀包裹,宙錦沉溺在這繃緊的死水中,十分認真的回答:“孃親怎樣小鸝都喜歡,不過更喜歡現在的孃親!”

“好,喜歡就好。”宙淩做出抿唇一笑。

“孃親我想睡覺了。”宙錦捂住嘴打了個瞌睡,將頭枕在宙淩臂彎。

“要在這休息嗎?”宙淩問。

“嗯…”聲量細弱蚊蠅,說睡就睡了。

這處地方確實偏,幾棟倒塌的黃土房,已經荒廢。

確認小鸝睡去,等待約莫半刻宙淩嘴唇貼近虎口輕輕吹響。

葉片擦響,無人。

倒是有人傳音,男性清冽的嗓音:‘小姐。’

村中人皆良善,至少讓他們放心,於是宙淩吩咐:‘影,我需要你明日變成一長髮男子帶我與小鸝回界,身高需高我兩頭,不要用原本麵目。’

‘若遇到人表明你是鸝娘夫君,此次前來是帶我與小鸝回家,若有銀兩就帶些來。’

‘是。’

再來一次仍然無法將聲音與宙業泫對上。

宙淩思索了會,瞅到小鸝嬰兒肥的紅潤臉頰,像是夢見什麼臉龐上洋溢著無邪的微笑,時不時舔著嘴唇,發出嘶嘖輕響。

宙淩將手輕柔貼上她背部,回憶前幾天在影石中常聽的調調,輕輕哼唱。

其實這首冇有詞的曲子蘭蒼姝在她幾歲時也常用來給她哄睡,她那時總是好奇許多事情,想個不停,問個不停,蘭蒼姝總告誡:‘莫要浮躁,萬事萬物總會親眼見證’。

輕飄的調子充斥寧靜溫和,之中蘊含的無限柔情讓人鬨騰的心平靜沉穩,它會流傳下來的原因大抵便能夠靜心。

宙錦本在裝睡考慮何時醒來,這下真正睡去了。

她夢見了雪,看到了血。

放眼望去一切都被皚皚白雪覆蓋,就連蒼穹都是白茫一片,空中飄著大雪,應該稱呼父親的男人,長髮散亂浮空,細看是一頭細滑的蛇在扭動,手握重劍叉開腿跪騎在一具染血的屍體上,屍身被重劍貫穿左右胸腔,未被堵塞的左洞口還在緩慢湧溢鮮血。

那是她的母親,最疼愛她的母親。

“母親!”宙錦心碎了,她嘶吼著不管不顧就要衝上去要推倒男人,殺死他,而男人隻是擡頭用僅剩一隻的深綠色豎瞳死死盯著她。

宙錦就動不了了。

她身子如同墜入冰窟,隻能眼睜睜望著,她眼淚慢慢結冰,麵上身上佈滿寒霜。

母親最後連屍身都未留下。

飽餐的冷血動物吐著猩紅信子將她捲起帶回窩中。

蛇,都是蛇,長的短的細的粗的三角頭圓頭扁頭,數不儘的蛇密密麻麻盤在一起朝她扭來。

四肢皆廢,經脈紊亂,唯有腦袋清醒,宙錦被迫排出一窩又一窩蛋,每個蛋都被男人用靈力強勢催出又無情踩癟捏爛,男人痛恨她不聽自己命令,又不捨她死去,畢竟是唯一成功的例子,於是神經質折磨她,侮辱她,在隻剩一口氣將解脫時又救活她。

不知過去多久,百年千年萬年,一輪接一輪的痛苦,逃不掉又無法解脫。

但其實都是假的。

幻境被打破,雪已經停了,肆意生長的綠草紮穿殘雪。

滿臉悔恨的男人抱住她開始痛哭懺悔。

宙錦還維持著向前奔跑的姿勢不知道發生什麼,不知道他又在耍什麼花招,在一句句抱歉與我不該下她暴起將他碎屍萬段,男人卻也冇反抗。

一地碎肉殘渣,隻剩一半的眼球仍般頑強的盯著宙錦移動,受不了這視線,宙錦一腳踩爆了它。

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註定是無解的答案,宙錦心想,擡腳將屍塊一個一個踩癟,有組織粘在鞋底有肉沫星子飛濺,爛得不成樣子的紅白混合的人體組織堆鋪在一起像塊血淋淋的地毯。

噁心卻解恨。

是夢。

她很清晰意識到,但醒不來。

有隻手在輕輕地不停歇拍打她的背部,宙錦想到宙淩,她躺在肉泥裡蜷縮身子,男人吃了母親,或許這些血肉中融入了母親的一部分。

她知道這隻是夢,噩夢不會再現,她一定會改變一切。

無論是母親還是家族都好好的,她馬上要去見祖父祖母、去見長老、去見過去的夥伴,她們馬上相見。

可是醒不來。

有些冷,刺骨的風帶起血腥味,又好像不是血腥味,她被刀子般鋒利的風颳的發顫。

眼淚決堤,宙錦想,如果她失敗了呢?

“小鸝。”

有人在用柔和的聲音叫著她過去的名字,宙錦知道那是宙淩,她睜開眼,終於觸碰真實。

宙錦靠在宙淩胸口抽噎喊道:“孃親。”

宙淩擔憂擦去小孩眼角淚水,“做噩夢了嗎?”

“孃親我怕。”宙錦平複情緒,雙手扒在宙淩脖子上,臉埋在她胸口收著力道拱了拱身子。

宙淩摟緊她,安撫道:“不怕,孃親在呢。”

不會的,我不會失敗。

宙錦眷戀又貪心的依偎在宙淩懷中。

不多時,陽光漸烈,宙錦扭著身子喊著:“孃親我們回去吧,孃親想吃什麼?小鸝給孃親做。”宙淩力道放鬆她便靈活滑在地上,麵對宙淩擦乾淨眼淚,即使眼眶濕潤泛紅眼神卻雀躍無比,伸展手臂在原地歡呼轉圈等待回覆。

見她心情極好,並未受夢魘困擾,宙淩心軟得不行,“好,什麼都行。”

“孃親,蹲下來,下來下來!”宙錦站立身子,雙手舉過頭頂衝宙淩擺動。

“嗯,怎麼了?”宙淩聞言蹲下身。

宙錦小心擦過宙淩眼角,宙淩眼睫顫動,一雙柔嫩的小手略過她太陽xue兩側,最終揪住胸口衣物,“最最最愛的孃親,你愛小鸝嗎?”

女孩額前髮絲微亂,細眉圓目,一雙眼睛盛滿情緒,憂愁而悲傷,她什麼都知道,恍惚中有些像蘭蒼姝。

宙淩因她停留在太陽xue位置有瞬間不適,手掌貼上她皺起的小臉,疼惜真誠,飽含歉意道:“當然愛,是孃親來晚了。”

宙錦鼻子酸澀,跪坐在地撲到她懷裡哇哇大哭。

小鸝在她這,永遠都隻是個希望被愛護哄著的小孩啊。

宙淩一手環住女孩發顫的小小身體,一手指部貼在後背輕輕拍撫。

實在太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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