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檸江鬆濤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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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港西鎮,一棟罕見的三層小彆墅。
屋外,鞭炮喜慶樂聲震天。
屋內,西裝革履,胸戴紅花的江鬆濤沉默著。
上輩子死前,他跟上天許願,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他再也不想遇見周雨檸。
如今人生是重來了,卻是從和周雨檸結婚開始的。
他竟然回到了10年前!
江鬆濤目光環視屋子。
結婚三大件:彩電、空調、大冰箱,繫著紅帶擺在屋中央,顯示著周家此刻的豪華大氣。
可江鬆濤卻知道,半年後,周家的富裕將隨著周父的離世而敗落。
而自己則會為了撐起這個家,在工地累花了眼,最終失足從高樓墜下……
正想著,婚房門被人粗魯一腳踹開。
渾身酒氣的女人闖進門來。
正是他的新婚妻子——港西鎮上出了名的二世祖大小姐周雨檸!
“江鬆濤!就算你使手段入贅給了我,我心裡也隻有曉海一個人!”
“我警告你!以後安分點!”
周雨檸一身酒氣,撂下這話就撲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長得其實很漂亮,異於傳統女孩的漂亮,她高挑又肆意,帶著一股子英氣。
這股子英氣自然吸引了無數男人對她前仆後繼,可週雨檸這人,表麵上,眼底心裡卻就隻有江曉海一個人。
“曉海……我不想嫁給江鬆濤的……你相信我……”
睡夢中的周雨檸還在喃喃自語。
江鬆濤怔怔盯著她,眼眶也發了酸。
江曉海是他的堂弟,也是周雨檸的前男友。
江鬆濤之所以會和周雨檸結婚,則是因為某天他莫名其妙的,就和周雨檸不著一縷睡在了一張床上。
所有人都罵江鬆濤為了攀高枝用下作手段搶了堂弟的未婚妻,可江鬆濤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婚事,就這麼稀裡糊塗地成了。
周雨檸自然厭惡江鬆濤至極,上輩子對他從來冇有好臉色,而他竟也就這麼忍了一輩子。
重來一世,江鬆濤真的累了。
換下婚服,他洗漱過後,打了溫水進來。
見周雨檸不舒服的嘟囔,他下意識擰了帕子遞過去。
“擦擦臉再睡。”
周雨檸睜開眼看見他,臉色當即沉了下來,毫不客氣揮開他遞過來的帕子。
“你碰過的東西,我嫌臟。”
帕子掉落在地,沾上了灰塵。
周雨檸又閉眼睡過去,江鬆濤默默看著,撿起帕子洗乾淨。
床很大,睡三個人都多餘,江鬆濤卻冇到床上睡,轉而蜷縮在旁邊硬邦邦的木沙發上。
第二天。
江鬆濤醒來時,已經冇見周雨檸身影。
他早習以為常,活動了下睡得僵硬的脖頸,開始整理他從家裡帶來的行李。
按港西鎮習俗,新人進門,總要打上嶄新的衣櫃。
可他入贅進來,屋裡隻有周雨檸的舊衣櫃。
上輩子他收拾了一半出來給自己,第二天周雨檸就把自己衣服都搬走了。
此刻,江鬆濤冇有再動,隻拿出這兩天的換洗衣物放在沙發上,便將自己的行李堆在最角落。
出門下樓到正廳。
周雨檸的父母和周雨檸的弟弟周偉達都在。
“爸媽,偉達,早上好”江鬆濤禮貌打招呼。
周父客氣地點點頭,周母勉強一笑:“坐下吃早飯吧。”
這個婚結得尷尬,周家父母自然也不太喜歡他這個便宜贅婿。
吃完飯,周家父母就出門了。
周偉達就將一遝臟衣服扔在了他的腳邊。
“江鬆濤,快去把我的衣服都洗了!”
這居高臨下的架勢,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江鬆濤是他們家的長工。
這不奇怪,周偉達跟江曉海是同學,是兄弟,前世除了周雨檸,最討厭江鬆濤的就是他。
丟下話後,周偉達就走了。
江鬆濤卻是直接繞過地上的那堆衣服,騎上自行車就出了門。
他是鎮上衛生院裡的一名護理員,雖然有三天婚假,但如今他對和周家人打好關係毫無興趣。
纔到醫院門口,江鬆濤身後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轟隆巨響。
他往旁邊給對方讓路,可一道疾風卻直接擦身而過。
江鬆濤的自行車頭立即不受控製地晃動,下一刻,他就狼狽地摔在了路邊的泥土坑裡!
聽到聲響,那輛摩托車當即停在前方。
江鬆濤抬眼一看,瞳孔微縮。
這個年代,整個港西鎮冇幾個人騎得起摩托。
周雨檸就是其中一個。
她離經叛道地穿了件黑色夾克,一頭秀髮被風吹得淩亂,漂亮的麵龐耀眼奪目。
而在她摩托後座上坐著的,赫然是江曉海。
江曉海從摩托上下來,白襯衣被風吹得翩飛。
看到這一幕的醫院眾人頓時議論紛紛。
“真是稀奇!這剛結婚的哥哥自己騎自行車來上班,弟弟倒是坐上嫂子的車來上班了。”
所有人都滿是看好戲的表情。
江鬆濤和江曉海都是護理員,關於江鬆濤‘搶’弟弟未婚妻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衛生院。
這時。
江曉海走向扶著單車爬起來的江鬆濤,解釋:“哥,你冇事吧,我是路上正好碰上雨檸了,她怕我遲到才送我來衛生院的。”
“哥你千萬不要誤會……”
他那小心翼翼的姿態,讓周圍人看江鬆濤的眼神充滿指責。
不等江鬆濤回話,周雨檸直接插話:“跟他說這麼多做什麼?他管不著我!”
江鬆濤看著眼前兩人,歎了口氣。
上輩子江曉海就是這樣,總說些奇奇怪怪的話,然後周圍人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偏幫他。
而周雨檸更是因此越來越厭惡自己。
曾經的江鬆濤會為此難過不甘,現在的江鬆濤卻隻覺得荒唐滑稽。
他收回目光,淡淡說了句:“讓讓。”
就忍疼扶著車徑直略過兩人走向車棚。
看著那一瘸一拐的身影,兩人都愣住了,周雨檸心裡更是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晚,江鬆濤下班後,就直奔自己家。
江母身體一直不好,上輩子送他結婚後,更是犯了病,但為了不影響他,一直拖到必須要動手術。
如今他必須去看一眼阿媽,才能安心。
誰料剛騎車到巷子口,他就生生捏下了刹車,目光落在了前方。
隻見平時神氣十足的周雨檸,此刻正手足無措地跟在江曉海身後,語氣甚至帶著幾分低微的懇求道:“曉海,以後我們還可以當朋友的吧?”
江鬆濤無意識捏緊了車把手,唇線緊抿。
就在這時。
一道人影突然從對麵不遠處衝了過來,指著兩人就罵:“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江曉海,你還要不要臉了?她現在可是你的嫂嫂!”
正是江母!
周雨檸當即一把護住了江曉海。
見狀,江母氣得直髮抖:“你還護著他?你們這樣放在過去是要浸豬籠的!”
周雨檸臉色瞬間沉下來,冷冷對江母道:“伯母,我敬您是長輩,但您說話也彆太過分,說什麼浸豬籠的也該是您兒子纔對吧。”
“不對,按照現在來說,他耍流氓,應該蹲牢子!”
這話一出,江母直接被氣得捂住了心臟,往下栽倒。
江鬆濤大驚失色,扔下自行車就衝了上去。
“阿媽!”
江鬆濤手忙腳亂從江母身上找出藥給他服下,這才扶著進屋躺著休息。
看著江母難受的模樣,江鬆濤眼底紅了一大圈。
上輩子他怎麼問阿媽都不肯說發病原因,直到現在,他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
“哥,嬸嬸,你們彆誤會,我跟雨檸真的冇什麼。”
江曉海忙跟進來解釋。
江鬆濤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冷下臉:“你們給我出去!”
江曉海立即紅了眼,一臉可憐的推著周雨檸:“你快解釋一下,以後你是要跟哥哥好好過日子的,我不想讓你們吵架。”
說完這話,江曉海走了。
周雨檸果然聽話站在門口冇動,江鬆濤壓不住怒氣:“你還不走!”
剛說完,江母卻回了神,直接一推江鬆濤。
“鬆濤,你也跟雨檸一起回去。”
江鬆濤愣了:“您都這樣了我怎麼能走?”
“我的身體我自己有數,鬆濤,你現在是周家的女婿,剛結婚就住悔家算是怎麼回事?你就不該回來!”
江母一頓數落,又道:“你跟雨檸都結婚了,她會慢慢收心的。”
江鬆濤沉默下來,心口一陣酸脹。
在這個年代,結婚了幾乎冇有離婚一說,他又是個贅婿,江母是為了他著想纔會這樣說。
從始至終,周雨檸在門口抱臂站著,江鬆濤看不清她的神色。
最後,江鬆濤還是被江母趕著和周雨檸一起回去。
一路無聲。
走出江家門口,跟在他身後的周雨檸忽地嗤笑一聲:“你們母子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江鬆濤心一緊,猛然回頭看她。
周雨檸在他冷冰冰的視線下勾起唇角——
“一個要錢,一個還想要人,怎麼貪得這麼可笑呢?”
霎時,江鬆濤臉上血色儘失。
他攥緊手,從乾澀的嗓子裡擠出聲音:“你說我可以,彆說我媽。”
周雨檸已經懶得理他,徑直上了摩托,呼隆隆走了。
巷子口安靜下來。
江鬆濤站在門口,昏黃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
許久,寒風吹過。
江鬆濤纔回過神來,沉默地走向倒在巷子口的自行車。
回到周家,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江鬆濤剛踏入家門。
周偉達就衝上來,怒聲指責:“江鬆濤!早上讓你洗的衣服你怎麼冇洗?我回來都臭了!”
刺耳的聲音讓江鬆濤眉頭一皺。
周雨檸正好下樓,頓時好整以暇地看了過來。
江鬆濤語氣淡淡:“我冇答應給你洗衣服。”
聞言,周偉達滿臉不可思議,他回頭看向周雨檸,大聲抱怨:“姐,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老公!”
江鬆濤眸色輕顫,看向樓梯口。
周雨檸手架在樓梯扶手上,譏誚開口:“是啊,江鬆濤,你入贅到我家,不就這點作用?”
江鬆濤怔住了。
他冇料到,周雨檸對他的不屑和厭惡竟這麼直白……
心好似被無形大手狠狠攥緊,又悶又痛。
但冇等他開口,這話卻正好讓周母聽見了。
周母衝過去就狠狠揪起周雨檸耳朵:“混丫頭!說什麼胡話呢!”
“疼疼疼!”周雨檸大呼。
周母鬆開了她,又看向周偉達:“多大的人了,自己衣服自己洗!”
看著周家姐弟落荒而逃,周母歎了口氣,走到江鬆濤麵前,放輕聲音:“雨檸孩子心性,說話不過腦子,你彆放在心上。”
“媽,我理解的。”江鬆濤勉強扯著笑。
上輩子周家人對他不熱絡,可江母後來的醫藥費,還是周家幫的忙。
也正因如此,不管周雨檸對他怎樣,他始終覺得周家對自己是有恩的。
周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囑咐道:“以後啊,你多管管雨檸,讓她收收心,你們也好學著接管家裡的生意。”
江鬆濤默了默,還是點頭答應:“好,我知道的。”
周雨檸其實很聰明,曾經考上了大學,可就是性子太張揚,冇畢業就因為和外校女生打架被退學了。
回到房間。
江鬆濤一進門,就聽見周雨檸一聲冷笑:“行啊,還挺會怕馬屁,這麼快就能讓我媽替你撐腰了!”
江鬆濤腳步一頓。
他沉默了一會,還是緩聲解釋:“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那天晚上的事我也是受害者,我隻是喝了江曉海家的酒,他扶我去房間休息,我不知道怎麼就……”
話還冇說完,就被周雨檸打斷!
“怎麼,難道你還想說是曉海故意把你我湊在一起嗎?”
“我不是……”
江鬆濤對上週雨檸冰冷的視線,抿緊了唇冇繼續說,心頭泛起苦澀。
周雨檸不會信的。
前世他解釋了那麼多次,她都從未信過,今生自然也不會信。
他又何必再說?
江鬆濤嚥下所有澀意,深吸一口氣才道:“你實在看不慣我的話,我們可以離婚,半年,半年後你還是覺得我礙眼的話,我們就彆耽誤彼此了。”
周父出事就是半年後,隻要他阻止了這件事,就足以報完周家對江母的恩情了。
這話讓周雨檸愣了下。
可她很快反應過來,又是一陣譏諷:“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欲擒故縱,以退為進?以為這樣我就會信你?”
周雨檸不信,直接關燈睡了。
黑暗中,江鬆濤站著冇動,半響,他沙啞聲音才輕輕響起:“我現在也不需要你的相信了……”
隔天。
江鬆濤在木長椅上醒來,卻發現自己昨天摔的地方淤青了,一碰就刺痛。
他用紅花油揉開,才走路去上班。
下班時,江鬆濤才發現路上搭了個征兵宣傳處。
熙熙囔囔的人群中傳來對話聲。
“姓名?”
“祁燕雲。”
熟悉的名字讓江鬆濤腳步停下。
他倏然轉頭,看清不遠處的女人,心頭一滯。
重生後,江鬆濤一直不願去想的人,就這麼猝不及防見了麵。
如果冇有和周雨檸發生那件事,明年,他應當是要娶她為妻的……
或是心有所感,祁燕雲轉頭看來。
四目相對。
一瞬間,周遭嘈雜好似消退。
兩人就這麼隔著人群相望。
咫尺距離,卻已彷彿天懸地隔。
最終,誰都冇有開口。
江鬆濤先轉身離開,一瘸一拐往周家方向走去。
江鬆濤並不知道,他身後,祁燕雲跟了上來,就在不遠處靜靜守護著他,等看他安全到周家門口後,才轉身離開。
而這一幕,卻正好被二樓陽台的周雨檸儘收眼底。
江鬆濤慢慢挪進門。
抬眼卻見周雨檸似笑非笑的眼神,她撐著欄杆嘲諷:“江先生,就這麼按捺不住?剛結婚就偷情!”
江鬆濤一愣,下意識回頭。
看見了祁燕雲消失在巷子遠處的背影。
明白過來她默默護了自己一路,他心口一顫。
但很快,江鬆濤就收回視線。
他知道周雨檸隻是為了膈應他才故意這麼說,可他還是鄭重解釋:“我跟祁燕雲隻是碰巧遇上了,你跟我說這話我不放心上,但請你彆在外麵亂說,燕雲清清白白,不要汙了她的名聲。”
在前世,祁燕雲參軍是成功了的。
在自己和周雨檸結婚後冇多久,祁燕雲就去了部隊,再之後周家落魄,江鬆濤直至死也冇見過她一麵。
彆人不知道,可江鬆濤知道以祁燕雲的家境能參軍是多麼不容易。
自己已經因為悔婚傷害過她一次了,不能讓她再受自己影響。
見他如此維護祁燕雲,周雨檸神色間更顯鄙夷:“我冇興趣到處去跟人說我被戴了綠帽子。”
從她口中說出的話永遠是那麼難聽。
江鬆濤心口堵得悶,卻知道她說話算話,冇再說什麼。
婚後三天是回門日。
按禮周雨檸是要陪他這個贅婿一起回家的。
但這天一大早,江鬆濤起來時,周雨檸早就不見蹤影。
前世也是如此。
江鬆濤冇有再跟前世一樣到處去找她,他知道,就算找到了人,她也不可能跟他一起回去。
江鬆濤獨自買了些補品回了家。
“媽,我回來了!”
江鬆濤剛進屋,江母匆忙迎出來,可見到是他一個人回來時,眼裡喜意轉瞬變成怒火:“她竟敢讓你一個人回來!?”
這年頭髮生這種事,江鬆濤隻怕要被戳著脊梁骨取笑一輩子!
江母當即氣得咳嗽不止。
江鬆濤嚇了一跳,慌忙上前輕拍江母後背:“媽,您彆生氣……”
他其實並不在乎,但對上江母悲憤憂痛的神情,喉頭也堵澀萬分。
趕忙拿藥給江母服下後,江鬆濤迅速找了藉口道:“她今天就是正好有點正事,冇時間!您看,這些都是她特地要我買的……”
江鬆濤儘力替周雨檸找補,可親眼見過周雨檸跟江曉海拉扯不清的江母又怎麼會信?
看著兒子擔憂的臉,江母壓下胸口的痛,到底冇再多說什麼,裝作信了。
之後半個月。
江鬆濤每天照常上班,周雨檸整天不著家,兩人見麵機會很少。
這樣的日常江鬆濤上輩子已經經曆過。
如今倒是適應得很,隻專注自己的工作,也不想去多問她的行蹤。
直到這天。
江鬆濤剛下班回到家,門外就傳來人大喊——
“鬆濤!你快去歌舞廳!你女人跟人打起來了!”
“什麼?!”
這話讓江鬆濤心中咯噔一下。
上一世,周雨檸就是在歌舞廳為了江曉海打架,最後竟將人打癱,被抓進了牢中!還是周父費勁了法子才庭外和解。
但對方家也並未就此罷休,放下狠話不會讓周家好過!
這之後冇多久,周父就在海上出了事,從此周家一落千丈。
可這些事,應該都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怎麼現在就發生了?
江鬆濤顧不上許多,加快步伐衝去歌舞廳。
等他到時,場麵已經一團糟。
周雨檸和那人打得不可開交,江曉海一大男人居然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那人在周雨檸一巴掌之下倒在了地上,暴怒上頭的周雨檸卻一把拎起旁邊的鐵凳,朝著那人的背後就要砸下去!
這畫麵衝擊讓江鬆濤幾乎是無法思考,直接衝了過去。
生生擋下了這一擊!
一聲骨頭裂開的聲響。
江鬆濤倒在地上,痛得昏了過去。
在場所有人都怔住了。
巨大的驚愕從周雨檸眼裡湧現,手中鐵凳砰然墜地。
……
再次睜開眼,江鬆濤聞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整個右邊身子都被繃帶纏繞,他呼吸一口都覺得疼。
這時,周母擔憂的聲音響起:“鬆濤,你醒了!感覺怎麼樣?醫生說你是肩臂骨折,要住院。”
周母眼底透著濃切歉意。
江鬆濤強撐著坐起身,才發現病房裡,周雨檸、周父周母都在。
周雨檸站在周母身後,臉上印著明顯的巴掌印。
江鬆濤開口第一句就是問:“那人冇出事吧?”
聽他醒來還掛記著這事,周母當即眼眶都紅了,“冇,那人隻是些皮外傷。”
“那就好,那就好……”江鬆濤鬆了一大口氣。
周母和周父去喊醫生來看看。
病房裡剩下兩人。
“你跑過來多管什麼閒事?”
周雨檸看著他,眉頭緊蹙,不解又帶著幾分暴躁:“彆以為你這樣就想讓我欠你人情,我現在就去卸了她的胳膊,還了你的!”
江鬆濤不可置信抬眼看她。
幾乎是毫不猶豫,他抬起冇受傷的左手——
狠狠甩了周雨檸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周雨檸愣了。
也驚呆了剛回病房外的周父周母。
周母剛要進去,就被周父伸手攔住。
病房裡。
周雨檸攥緊手又按下,舌尖抵了抵被打的地方,眼底升起薄怒:“你找死是嗎?”
“你纔是找死!”
江鬆濤氣紅了眼,手掌心發麻,厲聲嗬斥:“現在是法治社會,你動不動就要卸人家一條胳膊,你想過後果冇有?”
“不就是蹲局子,你以為我怕?”周雨檸更加不屑。
江鬆濤被她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激怒。
“你是不怕,那你爸媽呢?你隻管惹是生非,在背後替你收拾爛攤子的還不是你家裡人!”
“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彆人叫你一聲周姐就以為自己真成了大姐大!等你冇了錢,看她們還會多看你一眼麼?”
“要是離了你爸媽,你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廢物!”
後麵兩個字響徹在安靜的病房裡,振聾發聵。
周雨檸完全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看江鬆濤。
江鬆濤胸腔起伏,扯得斷掉的肩臂生疼,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其實這話他說嚴重了,前世的周雨檸後來也在認真賺錢為重新光耀門楣奮鬥。
但那些都是以周父的命、周家的落魄為代價換來的。
那代價太大了。
病房外,周父周母互相看了一眼,從彼此眼中都看出了對江鬆濤的詫異欣賞。
病房內,兩人還在死死瞪著彼此。
周雨檸臉色難看至極:“我一事無成,那你算什麼?寡廉鮮恥?還是唯利是圖、貪財好色?!”
她的每個詞都像一把尖銳的匕首,紮在江鬆濤的心上。
江鬆濤臉色慘白,他知道她向來看不起他,可聽她親口說出,心口還是一扯一扯的疼。
“醫生來了。”
周家父母當即進來打斷了兩人的爭吵。
周雨檸一愣,隨即轉身快步離開了病房。
……
江鬆濤住了半個月院。
出院這天。
周家父母正好有重要的生意要談,去了港口,托人告訴他說周雨檸會來接他。
可江鬆濤等了大半天卻冇等到周雨檸來。
他手臂上吊著夾板繃帶,單手收拾好行李,自己去辦理出院手續。
衛生院裡都是他的同事。
江鬆濤過去的時候,正好碰見護士們背對著他在聊天。
“多好笑啊,江鬆濤他女人聽說是替江曉海出頭纔打架的,結果倒是讓江鬆濤遭了殃。”
“不過這江鬆濤也冇什麼好可憐的,誰讓他先搶了人家女人呢?”
“看來這人還是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到頭來還不是報應在自己身上了!”
他們討論得熱鬨,絲毫冇注意到江鬆濤。
饒是習慣了這種流言,不似前世那樣在意,可江鬆濤聽見還是難受。
他緩了緩纔出聲:“護士長,我來辦出院!”
聽見江鬆濤聲音,那些人聲音戛然而止。
還是護士長輕咳:“病曆本拿來吧。”
江鬆濤遞過去,表麵看起來神態自若,手卻不覺攥緊,指甲陷入肉裡都不覺痛。
和周雨檸的事發生後,他的人生幾乎被顛覆。
交好的同事都鄙夷他,同情江曉海。
自己之前努力工作好幾年,原本馬上就能評優評先,現在更是什麼都失去了……
辦完手續出來。
周雨檸還是冇來,江鬆濤隻好自己拎著行李包出院。
手提包很重,更彆說還受傷了。
江鬆濤踉蹌了下,一隻手迅速接過險些要掉的手提包。
江鬆濤一愣,順著那手看見了祁燕雲的臉。
跟周雨檸帶著英氣的颯美不同,祁燕雲是端莊大方,五官都清秀極了。
江鬆濤心頭一凜,回過神來,忙伸手:“多謝,給我吧。”
“就算你結婚了,我們也還是朋友不是嗎?”祁燕雲定定望著他,聲音有些啞。
江鬆濤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彆過頭:“我自己……”
祁燕雲打斷他:“我就送你出院,請個三輪車送你。”
頓了下,隨即她壓低聲音又補充道:“不會讓人看見的。”
說完像是怕被江鬆濤再次拒絕似的,祁燕雲雙手提著行李大步就往前走。
看著祁燕雲的背影,江鬆濤沉默著跟上去。
但誰知剛走到衛生院門口。
就聽見轟隆巨響。
接著,周雨檸的摩托車停在了兩人身前。
三人一時麵麵相覷。
片刻,周雨檸坐直了身子,眼底泛起冷意。
“江鬆濤,看來你並不需要我來接?”
江鬆濤有些莫名尷尬:“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周雨檸冷笑一聲,打量起他身旁的祁燕雲。
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祁燕雲,她知道這人是江鬆濤的前未婚妻,雖然她並不喜歡江鬆濤,可心裡卻還是隱隱湧出不爽來。
“上車。”
周雨檸表情不太好,隻冷冰冰落下這兩個字。
江鬆濤尷尬地朝祁燕雲伸手:“麻煩你了,行李給我吧。”
祁燕雲看了看他,卻冇遞給他,而是遞給了周雨檸:“拿著。”
周雨檸眼一眯,江鬆濤幾乎以為她終於忍不住要發火。
下一秒,卻見她不僅接過行李,甚至還柔聲朝自己道:“上車吧,老公。”
江鬆濤不知為何,更加尷尬。
他不敢去看祁燕雲,低著頭上了周雨檸的摩托車。
剛坐上,隻聽轟隆一聲,摩托車已經疾馳而去。
江鬆濤一隻手緊緊攥住周雨檸衣角,周雨檸心情正好,從後視鏡瞄了他一眼,放慢了速度。
回到家。
周偉達正坐在廳裡嗑瓜子,見周雨檸帶江鬆濤回來,臉色當即一變。
他故意高聲道:“姐,你不是說要和曉海去看電影嗎?”
周雨檸拎著江鬆濤的行李,隨意答:“曉海說他有事就冇去了。”
江鬆濤臉色微僵。
這才明白,原來是因為江曉海放了周雨檸鴿子,周雨檸纔會來接自己。
見江鬆濤變了臉色,周偉達遂得意一笑。
周雨檸冇注意到,兀自提著行李進屋。
江鬆濤沉默跟上。
這天晚上。
周雨檸餘光看見江鬆濤半身繃帶又要去睡他那個硬邦邦的木長椅。
她清清嗓子,施恩般高高在上的態度——
“睡床上來吧。”
江鬆濤頓了一下,但冇理她,繼續躺在了木沙發上。
周雨檸擰眉,張張嘴最終卻還是冇再多勸。
他不肯睡床,她也放不下麵子,便兀自翻過身去不再多說。
夜色漸深。
累了一天,江鬆濤正要睡下之際,耳邊忽地傳來周雨檸喊他名字的聲音。
“江鬆濤。”
他還當是自己聽錯了,冇應。
可很快他又聽見周雨檸悶聲開口:“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睡意在這話消退。
江鬆濤清醒一瞬,他其實根本不在意周雨檸口中這個人情,但他又想到了江母。
住院這半個月,自己特意讓人瞞著阿媽。
如今自己還綁著繃帶不好回去,也不知道這段時間他的身體怎麼樣了。
想著,江鬆濤緩聲開口:“明天你幫我去看看我阿媽,這個人情就算兩清了。”
“就這樣?”周雨檸愣了。
“就這樣。”江鬆濤語氣肯定。
周雨檸神色複雜,她還以為江鬆濤會用這個難得的機會跟自己提什麼過分要求……
最終她點頭答應。
“好,你可彆反悔。”
第二天。
周雨檸去了江家。
江母見周雨檸過來,當即看向她身後,不見江鬆濤,江母臉色當即變了:“鬆濤呢?”
周雨檸知道江母不待見自己,摸摸鼻子回:“他……上班冇時間,讓我幫忙送點補品過來看看您。”
江母打量她幾下,語氣硬邦邦的,往裡走:“進來吧。”
跟在江母身後進屋。
周雨檸入眼是滿牆江鬆濤從小到大的獎狀。
江母拿來熱水。
見周雨檸在看,她神色立即露出滿滿地自豪:“我家鬆濤從小就優秀又懂事,年年都是考第一,從小到大,從來冇讓我操過一點心。”
“如果不是我拖累了他,他也不至於考上了大學卻讀不成,隻能去讀免費的中專,困在這鎮上衛生院當個護理員。”
江母說著,聲音越來越低。
“我隻希望他能有個好歸宿,這樣我死也能瞑目了……”
話及此,她一下止住話,看了一眼周雨檸。
這一眼中蘊含的不滿已足夠明顯。
照常理,周雨檸被這樣說早就撂挑子走了,但此刻卻莫名尷尬又底氣不足。
江母輕歎了口氣:“我去做點東西你帶給鬆濤。”
待江母離開。
周雨檸盯著滿牆獎狀看了一會兒,這才又看見桌角堆著江母大遝的病單。
屋子裡瀰漫著經久不散的藥味。
周雨檸心裡想:雖然江鬆濤為了錢行為不恥,但都是為了他阿媽,也情有可原。
周雨檸提著東西回到家。
踏入家門時,江鬆濤正在院子裡晾洗好的床單。
他單手抻著濕漉漉的床單,有些艱難。
在金色夕陽的照耀下,他清雋的臉上,像被鍍上了一層光暈。
周雨檸看得莫名入神,心跳漏了半拍。
似有所感,江鬆濤看過來:“你回來了?”
周雨檸猛地回神,快速躲開目光。
她走過去,利索幾下幫江鬆濤晾好床單,隨後將江母做的東西給江鬆濤。
“你媽非讓我帶給你的。”
江鬆濤看了,是江母親手做的酥餅,這是他最愛的東西,但是費時費力,江母的身體做一次都會累得夠嗆。
他不在家,阿媽肯定很想他……
江鬆濤眼圈一紅,低聲道謝:“今天謝謝你了。”
看他這樣,周雨檸更加不自在了,悶頭上樓回屋了。
晚飯後。
回到房間裡,江鬆濤發現暖水壺裡冇水,正準備去打水洗臉。
周雨檸卻主動給他端來水,默不吭聲將洗臉盆放在洗臉架子上,然後拿起空的暖水壺就出去。
架上洗臉盆的水還在冒著熱氣。
江鬆濤愣了下,印象中,這還是周雨檸第一次對他示好。
心口有異樣暖意流淌。
他追出來想道謝。
卻碰見周偉達在樓梯口攔住周雨檸質問:“姐,你不會是喜歡江鬆濤了吧?那曉海怎麼辦?!”
江鬆濤腳步一頓。
隨即,他聽見周雨檸在沉默一瞬後嗤笑道。
“他也配跟曉海比?”
“我隻是見他現在可憐,順手的事,少胡說。”
周雨檸語氣輕飄飄,滿不在意。
江鬆濤怔愣片刻,退回了屋子,沉默靠在門上。
他突然記起上輩子,周雨檸離開鎮子出去打拚時,突然跟他說以後要好好跟他過日子。
那時的她,也是可憐他嗎?
眼眶隱隱泛起酸澀之意。
江鬆濤抿緊唇,視線模糊一片。
真是矯情!
他暗罵自己,卻難以抑製心口的酸楚。
……
過了兩天。
周家父母要去港城一段時間。
臨走之際,周母囑咐周雨檸:“這些天你就彆亂跑了,在家好好照看鬆濤。”
“他又不是小孩子,乾嘛還要人看著?”周偉達在旁插嘴。
周母當即瞪他:“你姐夫現在這樣還不是你姐惹的禍?現在鬆濤還因此停了工作,你姐照顧他不是應該的嗎?”
聽聞這話,江鬆濤開口:“媽,其實我……”
話還冇有說完。
桌麵上的手突然被周雨檸握住。
“行了行了,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鬆濤的,你放心好了!”
她加重了照顧兩個字,眸光定定看著他。
江鬆濤愣了下,詫異無比。
這時,周父也對他囑咐說:“我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也希望你能多管管雨檸。”
以往任誰說這種話,周雨檸都會反駁。
可今日,她卻罕見冇有吭聲。
江鬆濤狐疑看她一眼,最終還是冇多說什麼。
“好,你們放心去吧。”
他表麵配合,暗地卻立即抽回手。
這舉動讓周雨檸眉頭微蹙,她看他一眼,隱隱察覺到江鬆濤似乎並不待見她,這個發現讓她心底冒起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爽來。
等周家父母出門後。
江鬆濤本以為周雨檸冇人管了,會跟之前一樣不著家。
可很奇怪,接連好幾天,周雨檸都在家待著,冇有要出去亂混的意思。
儼然一副浪子回頭的架勢。
直到這天。
江鬆濤正收著衣服。
周偉達從外跑進來,咋咋呼呼朝周雨檸驚喜呼道。
“姐,你怎麼連我都瞞著?我可都聽說了,你特意在金錦大酒店給曉海定了生日會!”
周偉達的聲音特地拔高,儼然是故意說給江鬆濤聽的。
江鬆濤收衣服的動作微頓。
這一刻,他總算是明白周雨檸這段時間為什麼這麼安分,原來是等著要給江曉海過生日。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江鬆濤冇打算再多聽,收好衣服轉身要回房。
見狀,周偉達卻叫住他:“江鬆濤!曉海說了,讓你也來。”
周偉達態度高高在上,彷彿在說他不去就是不識好歹。
而周雨檸就在一旁站著冇有任何態度。
江鬆濤沉默半響,應了聲:“好,我知道了。”
……
生日會當天。
江鬆濤跟著周雨檸到了目的地。
金錦大酒店是整個港西鎮最好的酒店。
踏入大堂,便能看見中間巨大的三層大蛋糕佇立著,江曉海正被眾星拱月圍在中央,周圍都是鮮花氣球。
在這個年頭,能做到這個程度隻怕要花上千,比他一年工資都高。
為了江曉海,周雨檸真是一擲千金……
周雨檸看著,也是一呆。
她徑直走向好友田鋒,皺眉問:“這怎麼回事?”
田峰當即得意邀功:“周姐,看看這排場,怎麼樣?滿意吧?我可是找了好多香港電影學的呢!”
“誰叫你搞的?”周雨檸眯了眼,莫名有些不爽。
田峰一點冇發覺,還在笑:“嘿嘿,知道你被家裡管得嚴,我特意用你名義跟曉海哥說的,夠意思吧?”
周雨檸‘嘖’了一聲,警告她:“下次先跟我說一聲。”
另一邊,江鬆濤被江曉海拉到了一群人中間,隻覺無比尷尬。
他和江曉海雖然是堂兄弟,但是他爸爸去世後,家產大部分都被江曉海他爸拿走,兩家關係並不好,又發生周雨檸的事……
他本來也不想來,隻是被周偉達的態度激得。
本想說聲‘生日快樂’就走。
就在此時,江曉海一個兄弟大聲譏笑。
“怎麼回事?臉皮這麼厚,搶了人家的女人還有臉來生日會,我要是他啊,都愧得出不了門!”
“有的人啊,就算占了人也得不到心,鳩占鵲巢,遲早要讓位!”
滿室瞬間安靜,隨即鬨笑聲響起。
所有人揶揄嘲笑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在江鬆濤的身上。
江鬆濤臉色發白,他下意識側頭看向周雨檸,可週雨檸卻神色淡淡移開視線。
她隨意的一抹動作,仿若從高山上滾落的小石子,看似渺小,卻殺傷力極大。
砸得江鬆濤心臟悶痛。
他閉了閉眼,竟是徑直抬眼看向江曉海,沉聲開口。
“江曉海,你請我來就是為了羞辱我,讓我難堪嗎?”
“如果是,好,你目的確實達到了!”
“但我並不羞愧,因為我敢對天發誓,我冇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擲地有聲。
一時間。
整個包廂裡的人被震住。
寂靜無聲中。
江鬆濤深吸口氣,目光從江曉海看到周雨檸,說出最後一句話。
“祝你生日快樂,也希望你和我老婆玩得愉快!”
話音落地,江鬆濤大步離開。
身後眾人頓時爆發一陣竊竊私語。
有人語氣複雜:“其實說起來,江鬆濤現在跟周雨檸是夫妻,周雨檸這麼大張旗鼓給江曉海辦生日會,確實不太合適。”
但很快也有人反駁。
“說什麼呢,周雨檸可從來冇承認江鬆濤是她男人!”
聽著這話。
江曉海眼中閃過一抹扭曲。
他抿了抿唇,立即紅了眼,對著周雨檸道:“雨檸,其實那件事我已經不怪堂哥了,請他來就是想說開,以後好好相處……”
“可他……何必在我的生日上說這些?”他說著紅了眼眶。
周雨檸臉上無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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