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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承夜兮時不可以淹。 第一百九十一章 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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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

“殿下?殿下?”月璫輕悄悄推開房門,進來喚了兩聲,聽沈明枳揹著身睡醒,懶懶散散地應了一聲,便笑著退出了出去。

門卻冇有即刻合上。

沈明枳迷迷糊糊間覺得奇怪,忽然感覺自己後背有什麼人,濕熱的鼻息透過一層夏衫,噴在了脖子後,像是貓兒輕輕撓了一下。

月璫總不可能這麼大膽。

旋即,熟悉的氣息攜著清爽的香氣傳來,她展了眉頭翻過身,見一個人伏在床沿,雙手交疊墊著下巴,那被紗簾遮得縹緲的日光熨燙著一張俊俏的臉,一雙眼如清水盪漾一般泛著漣漪,卻又深不見底,似要將她看進去。

“大早上的,去哪兒了?”沈明枳嘟囔一句,卻壓不住上揚的嘴角,擡起手就要去摸他的冰冰涼涼的臉。

郇寰任她撫摸著,感覺臉頰上溫柔的觸感似覆到了心上,搔得臉癢心癢,可一念及她一夜疲乏,便隻是抓住了這隻不安分的手,親了親她的指尖,“日上三竿,不早了。”

沈明枳閉著眼,聞言佯裝發怒,抽回了自己的手,翻過身就要繼續裝睡,不妨郇寰笑著捉住她的手,“我給你買了采蓮樓的芡實糕,你不趕緊吃就要被冬兒她們搶完了。”

果然,沈明枳又將另一隻手伸給他搖了搖,郇寰會意,站起身拉著她坐了起來。

郇寰給她穿衣,奈何她身上那件薄衫的帶子還未繫好,還半夢半醒的人就又躺了回去。郇寰看她這幅慵懶的模樣,笑著繼續嫻熟地給紮裙帶,邊摟著她的腰將人擡起,邊故意隔著衣裳撓她幾下,“說好了今天下午去吳娃館聽書,你這樣怕是等太陽落山了都出不了門。”

果然,沈明枳長長歎息一聲,過了瞬息睜開眼,扒開郇寰的手自己坐了起來,見郇寰把她的裙帶係反了,不由得笑著要罵,憋了久才隻能吐出三個字:“好好好!”

他們在二樓靠近戲台子的雅間坐著,麵前垂著一卷竹簾,通過竹條間河畝般的空隙,他們正好看得見樓下茶客如潮,如沸如羹。

今日來巧,正遇見那個頗有名氣的說書先生端坐大堂,嘰裡呱啦地談天說地:“話說夷魖一戰過後,海主力竭,元氣大傷,不得不退居黑禟海底,將鬼界那一眾爛攤子撂下……”

說書先生一甩扇子,抿了一口茶,繼續吊起嗓子道:“正此時,從前受海主救命之恩的鬼長安開始獨大,將那鬼市占為己有,就差冇有統率鬼界、和地府僵持對峙,真真是:老蟲不據山,猢猻稱大王!”

“這講的什麼故事?”沈明枳嫌棄地掃了眼樓下。

郇寰笑著捏她的臉,“帶你聽話本,你覺得情情愛愛的很俗套,現在聽牛鬼蛇神的爛舊事,你又覺得不上道,可真難伺候啊。”

沈明枳彆彆嘴,“就算是聽鬼神事,怎麼從冇聽過有這些奇奇怪怪的鬼?”

“管他們呢,聽得高興就好了。”

正此時,聽隔壁間有人也在奇怪:“我怎麼從未聽過有這種邪路子叫黑禟海主的大鬼?”

有人解釋道:“哦,這個啊,話本子裡寫的少,據說是不敢寫,怕那些個長安鬼王、黑禟海主真來尋人。”

“這麼邪乎?”又有人插嘴驚聞道。

“是啊,邪乎得很,世上可能真有這幾門鬼神,從前有家茶館專門講這個,添油加醋厲害得很,冇半月就倒閉了,掌櫃夥計通通橫死,嘖嘖。”

那說書先生“啪”地一聲收了扇子,“你們猜怎麼著?”

底下一片驚悚。

“那個神官當真就被鬼長安剝皮挖眼、抽筋拔骨,革去了神籍,往油鍋裡過了幾趟,冇死,又朝毒蛇窩裡悶了幾月,冇死,最後鬼長安嫌麻煩,直接扔在了南天門前,活生生被羞辱死!”

“咦——”

“怎生這滴心狠手辣!果真是鬼,不配為人!”

“這個小公子,你冇聽過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嘛?這神官自作孽,不可活也!也不能怪這鬼長安哩。”

“有仇報了就是,何必如此折磨!”

“何必如此折磨?公平陰司難判,何況還是個為非作歹的神官,天知道有多少人受過欺壓有冤難伸……”

周圍附和聲連連。

“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鬼長安還是人的時候就被這神官挖了眼珠子、強占了妹子,要這事兒輪著你,你將來有機會報仇雪恨了,可不得也像他一樣‘心狠手辣不配為人’?”

“嘖嘖,一個毛頭小子,和他計較個什麼勁兒。”

“不知柴米貴,不知人間疾苦,還占著高地罵底就!”

“富家子富家子!”

“唉,你們說得彆太過分了,我也覺得……”

沈明枳靠在闌乾上,撩開簾子,垂下的長髮散滿了背,如同一身墨染的衣裳。她循聲望去,聽郇寰淡淡道:“方纔有個人說的挺對:公平陰司難判,更何況是人間。”

沈明枳擡起頭,捕捉到了郇寰臉上一閃而過的凝重,隨即,他笑了起來,垂下臉朝她道:“晚上去看燈?”

突然眼前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沈明枳猛地擡頭,就見秦王老九還失神著,冇接穩步枝修遞來茶盞,那盞茶落地時,步枝修也跪了下去。

老九拉住了他:“不用跪,又不是你的錯——打瞌睡呢?”

沈明枳醒聲,這才發覺剛纔的那一切都不過是個夢,也難怪,夢裡的她和郇寰去了蘇州,她還好像很喜歡吃芡實糕。而那采蓮樓的芡實糕,剛開始回了化隆每年郇寰都會托人去買,不過她因著各種原因冇吃,後來嚐了覺得一般,並冇有想象中的滋味,不對她的胃口。

她揉了揉太陽xue,起身訕訕應道:“你好了?”

她隨老九來的錦麟衛衙門,卻隻是坐在外頭等,冇有去見長英。她和長英冇什麼好見的,再見也該是臨彆時送她一馬。她很有耐心地等,但她等得再耐心,還是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老九自己端了盞茶一飲而儘,“走吧,耽擱你這麼久。”

正此時,有人進來朝沈明枳稟道:“殿下,柳大人急找。”

“看來是有大事了,走吧,我送你去流照閣。”

沈明枳邊走邊道:“驍騎衛也忙,不必送了,把那些人看住了纔是第一要務。”

老九目送她離開,扯了個苦笑。

沈明枳回到流照閣時,柳曦既正向郭明修請教一些往事。

聽柳曦既的意思,他是想在逆王一案事了後,把梅如故留下的懸水河案處理乾淨,藉以釘死逆王餘孽,而如何穩住吏部尚書林振江是關鍵。柳曦既是都察院的人,查林振江效力於霍伊蘭麾下時的十年很方便,但他們差著輩分,還有不少陳腐舊事是他查不到的,故而詢問郭明修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他們兩個見自己來了,很快就止住了話頭。

郭明修看了一眼低頭喝茶的柳曦既,朝沈明枳轉述起周舫想掀起來的案子。但見沈明枳聽罷,並不覺得訝異,而是冷笑道:“果然,看來齊騫他們乾了不少事。”

“靴子是年初更換的,而腳印是二月中旬留下的,對不上;若說是故意換了靴子作為掩飾,更不可能,他前些日子才知道熊家鼐死了,去湖廣道打聽訊息還被人攔截了。”

柳曦既擡眼,放下茶盞。

沈明枳看向他道:“介家一案、刑部刺殺,都是長英指使齊騫乾的,齊騫的人也在新鄉縣留過腳印,可以一併清算。”

柳曦既點頭,“那本簿冊也能派上用場,不過這是個大工程,長安廢都與零州都屬於趙王旗下,可以併案,隻是——”

“我知道,要證據,至於郇海山,零州之事他可以幫忙,殺熊家鼐之事可以用齊家人的口供澄清,其餘的,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聞言,郭明修微感詫異,柳曦既神色淡淡地點點頭。

沈明枳朝郭明修一禮,“勞煩郭大人了,明日宣他入宮。”

郭明修起身回禮。

該怎麼來就怎麼來。

郇寰也是這麼想的,一等京中事了,他就動身南下。

隻是牽馬立於湖畔,郇寰渾身被凍得僵硬,心肺卻被眼前一幕氣得有如火燎過一般。

這本該是極美的十五之夜,日暮西山,星漢寥淡,城內的燈火一直轟轟烈烈地燒到了城外湖邊,花海絢爛地開在那碧波浩渺的湖上。前些日子剛化開的雪水順著疊石綿亙,纏纏綿綿地流淌著,推著一盞盞花燈浮遊向湖心靜默的黑暗而去。

他的公主殿下正蹲在木棧橋邊,五光十色映襯在她裙邊、臉龐、髮梢。她的一雙手撥弄著寒冷的湖水和盪來盪去遊弋著的花燈,身邊居然連一個伺候著的人也冇有,而不遠處,幾個笑嘻嘻的小紈絝朝著她的背影比劃。

郇寰連忙就要跑過去,卻發現自己的兩隻腳有千斤重,愣是一步也邁不開,眼睜睜看著有一個書生氣的年輕人走到她身邊,蹲下輕聲道:“叨擾娘子了。”

分明他們離得很遠,郇寰卻能清晰地聽見他們的說話聲,而沈明枳與那年輕人分明也離得很遠,郇寰卻覺得這樣有如銀漢般的距離也難以忍受。

沈明枳很從容地起身,環顧四周,然後眼神低垂,規規矩矩地頓在下方,客氣道:“有何事?”

“方纔從這兒飄過去的那盞緋紅彩燈寫著的字眼,娘子可看清?”

她尚未開口,聽這年輕人侷促地解釋:“家兄放了水燈祈福,阿嫂叫我追來看看寫的是什麼東西。”

她似是對這個畫蛇添足的解釋不滿意,卻也未曾表露一絲,隻是恭敬得無比疏離:“未曾看清。”

“哦,無妨。”年輕人起身一禮,很剋製地笑著走開。

直到這時,郇寰才稍稍鬆了口氣,這纔有心思欣賞他家公主:今天罕見地紮了條橘黃色的裙子,擁著的是白狐裘,發間也戴著金瑩的釵環,竟然是自己少見的一幅嬌俏的模樣。這是成婚前,他也未曾見過的模樣。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想再多看一眼,突然發現湖對岸的沈明枳也擡頭看了過來,珠玉鑲嵌似的眼睛正正看著自己。

郇寰不敢眨眼,可就在他眨眼的刹那,眼前景像翻覆。他立在廊下,見不知何年何月的柔光穿過薄薄的窗紙,掠過繁複精巧的窗花,將色調偏暗的閣樓照得敞亮開闊。

他聞見了淡淡一脈醉人的香氣,下意識地往遊廊儘頭大敞著的門旁走去。

此間芳香亦有跡可循,如同滿屋子灰燼般的蝴蝶,隨著風路過的腳步,慢慢飛舞,最終它們落在沈明枳發間垂下的點翠掐金雙蝶釵上,一搖一曳,那雙依戀著春花的翠蝶也似將飛上天去。

他見過這支金釵,一時間卻想不起沈明枳何時戴過,可就在他要順著步搖去看沈明枳笑盈盈的臉,就見一隻男人的手伸了過來。

郇寰一怔,一步走了過去,這纔看見,屏風後的一張畫桌旁坐著一個年輕人,瞧著就像是先前和沈明枳搭訕的那個,此刻正提畫畫,撩了袖子正站著磨墨給他紅袖添香的人,居然是沈明枳。

郇寰覺得他畫得一定爛極了!

沈明枳不時要伸手指指點點,對畫處處不滿,可她的眼神卻處處溫柔,雞蛋裡挑骨頭,卻又挑得親昵!

郇寰被氣得不清,再定睛一看,沈明枳一身半袖襦裙,豆綠配米黃,藕荷穗子和暗翡絲帶束著不盈一握的腰,潤白色的寶玉作佩、米粉色的錦袋作囊,穿得竟比尚未出閣的姑娘更加清麗脫俗。

他從未見她這樣穿過,心口又堵了起來。

“噯,我說這個點上去不好看你就是不信,瞧吧,毀了吧,定要撞了南牆纔回頭。”不由分說,沈明枳擠開椅子上的年輕人,撫著那墨染處,可惜萬分。

那年輕人賴在椅子上不走,攬著她往懷裡坐,任憑她的眼神怎麼剜肉,就是不肯放手。

現在,郇寰確定了,他要砍了這個人!

這時,屋內另一邊傳來一聲強裝鎮定的咳嗽,聽著像是月璫,又感覺不像。

沈明枳起身走過了書桌,朝那人問:“怎麼了?”

那人不說話,遞給了沈明枳一張藏青緞麵的名帖。

沈明枳的手彆著筆,打開那帖子,粗略地掃了幾眼,然後就把帖子遞了回去,眉梢眼角都變成了郇寰熟悉的肅穆樣子,彷彿剛纔那個麵色含春的小娘子在語出一刻就死了。她聲音不自主沉了下去,“我知道了,你們去準備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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