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辭闕 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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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泰十四年三月,宴京京昱府長官擅自收款銀糧;刑部尚書張宗平,徇私枉法、逼良為娼。
兩人暗中苟且,無數青年命喪兩人之手。
如今,罪據確鑿,判斬立決;其家常悉數抄冇,納入國庫;齊下一乾人等,流放邊州,女眷冇入教坊。
望百官引以為戒,恪儘職守,若有再犯,嚴懲不貸!欽此。
榜文一唸完,人群瞬間炸開鍋。
婦孺垂耳皆駐足圍觀,有人歡喜有人悲傷,卻都唸叨著,“蒼天有眼啊!”“殺的好!”……高然從京昱府出來,雙手交與身後,意味深長地望著遠處的人堆,嘴角掠起一抹笑意。
“什麼!那慕容娘子自縊了!”顧知琰趴在床上,忍著屁股傳來的陣陣刺痛,驚歎道。
昨天自己還冇踏進家門,就聽見府裡傳出的動靜,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把將門推開。
果然!那倆替換的小廝正架在那凳子上挨著板子。
撕心裂肺的叫喊聲,讓他不敢向前一步。
顧晉明看著自己的傻兒子,怒吼道:“愣著做什麼!滾過來!”他急忙奔向那處,“砰“的一聲,在台階下跪了下來,“父親!此事是兒子一人所為,與他二人無關,望父親原諒!”言語裡帶著懇切與期盼。
“無關?你看清楚了,這是你的人!”顧知琰抬起頭,往前跪了一步,“可如諸位大人所願,那姑娘以自己的事將京昱府的事告了出來,並未有任何錯處,現在事情已接近尾聲,何必如此呢!”顧知琰拿起一旁的手板,往他身上打去,“一群乳臭未乾的孩子,知道什麼!那是你們運氣好,遇到逸王,如若不然,整個家族都將深陷泥潭,你想過冇有!”那時,他還是一介窮書生,冇有如今的赫赫功績,得始帝提拔,纔有如今的輝煌,自己對這分外珍惜。
吏部,作為六部中權力最重的部門,在處理事務的途中,必定會損害其他貴族的權利。
作為一介尚書,他冇有退縮的理由,願意為朝廷、百姓付出自己的一切;作為顧家的一份子,他不願讓朝廷的紛爭卷積到家人身上。
自己的孩子還小,他不知道自己的憂慮,他覺得隻要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
可世道哪有如此簡單。
顧知琰聽著周圍倆人的哭喊聲,強忍著身上的疼痛,緩緩開口:“已為不平能割愛,更將身命救深冤。
讓他們停下!兒子甘願受罰!”顧晉明怔了片刻,從為母親出頭開始,他好像發現,自己兒子有些長大了。
他趴在床上,讓下屬打聽外麵的訊息,自己就在屋裡做功課,忽聞此事,倍感震驚。
就算被竊取文章又怎麼樣,不久後,真相便將昭告天下,藉此事的影響,自己的事業定會蒸蒸日上,在這時選擇自縊,又是為何?可惜!實在可惜!顧知琰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有冇有那姑孃的訊息!”小廝搖搖頭,“公子,那姑娘本就不是宴京的,打探起來根本毫無頭緒。
”他眼睛一亮,一屁股坐下,笑著對顧知琰說:“對了公子,你為何不去問老爺呢?”顧知琰用側臉瞥了他一眼,“我那時可憐你做什麼呢!”-大理侍的地牢,總是比彆處的要暗些,在冇有燈的地方,白天都伸手不見五指。
高然走了進去,時刻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這裡麵關押的都是重大罪犯,大多都罪劇確鑿,隻等行刑。
所以裡麵的氣氛被淹冇的格外寒冷。
在一處牢房外,高然停了下來。
“屬下見過高大人!”裡麵那人,髮絲淩亂,衣裳破爛不整,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聞到傳出的惡臭味,那人靠著牆,疲憊的看著高然,儘顯頹廢之氣。
“我想著你不會來了。
”高然輕笑了一聲,“大人哪裡的話,死亡是人生的最後一程,此等大事,我怎麼能不相送呢?”語氣裡有些興奮。
他看著眼前的高然,一言不發,往日暴躁的京昱尹在這異常安靜。
他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也甘願接受。
書上都說:父子情深。
可他的父親怎麼這般殘忍。
他自小便在雲澤長大,在父母的養育下與兩位妹妹平安長大,日子平淡卻幸福。
直到十二歲,有個陌生的男人闖進家門,將他帶到宴京,並和他說,自己纔是他的父親。
他不願,人家以自己的“父母妹妹”作威脅,將他強行留下。
兩年後,自己的兩個妹妹在他未知的情況下進京,他將她們接到府中,“父親”竟然答應了得知自己的“父母”雙雙離世。
不久後,府中便被四個孩子的打鬨聲包圍,那是他最快樂的時候。
他的姐姐身體不好,都是用藥養著身子。
來到十六歲,他同京中各公子出門圍獵兩個月,回到家時,自己的妹妹消失了。
父親說,她們思念故土,早早便離京了。
他不信,寫了一封書給妹妹,卻收到了回信。
他一下子呆住了,“不對勁!”他的妹妹根本不會送信。
他發了瘋的在宴京尋找,終於,在家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妹。
原來姐姐的藥用的都是少女的心頭血!好歹毒的一家人!他送她去找郎中,小妹就這樣在他懷裡冇了呼吸……最後,他終於明白,從一開始,最開始,從他出生那天起,自己就是他為姐姐做的一枚再好不過的棋子。
雲澤那地方的藥物最是神奇,慕名而來的人不計其數。
所以每日每月的藥品量很大,老爺子上了年紀,他們家冇有男丁,倆女娃總不能時時刻刻待在深山中。
正當犯難之餘,有人就這樣送來了一個男丁,說讓夫妻倆撫養他,費用不必擔心,夫妻倆不肯。
再三思量下,最後還是應下。
但是以自家的藥物為交換條件,就這樣,夫婦倆養娃給藥,京昱尹給銀子,一個買賣就此達成。
或許他那雲澤的父母怎麼也冇想到,自己的女兒是最後的商品。
高然有時候在想,他的父親應該做商人更適一些。
和他猜的一樣,雲澤父母也是他父親弄死的,小妹欲言又止的眼神,他現在知道了。
姐姐的大婚之日,多麼美好的一天。
喜慶的紅,再多一點好了。
現在他就隻有自己一個孩子了,他能怎麼辦。
自己小心養了十八年的閨女被他的兒子殺了,他能怎麼辦?他現在有了足夠的證據擊垮自己的父親,就連那刑部尚書也不能倖免。
現在京昱府就是他說的算,這班惡人一個都彆想逃。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終是冇有多說一個字。
至於他為什麼會認下那日與洛笛交談之人是他,高然不願去想,就是他不認,自己亦有對策。
“你的仕途還長,日後需多舊小心。
”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過於平靜,高然以為是自己幻聽了。
-洛笛將茶遞給高然,下意識地抬眼朝他笑了一下,回過神來,臉上已是一片羞紅。
高然看著外麵翩翩起舞的舞妓,淡淡開口:“姑娘聰明,自然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妾身愚鈍,不知何意。
”“你與樂坊的聯絡一年不如一年,你覺得他們還會在意你?”語閉,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洛笛知道,自己以樂坊的女子為交易,讓京昱尹和張宗平保她進入教坊。
也是在那段時間,她發現那兩人對慕容總是彆有用心,那感覺像是擔憂。
那日,她故意將慕容約了出去,好巧不巧,遇到有人偷竊,就這樣,順理成章把慕容弄進了大牢。
這也讓她在倆人的心中站穩腳跟。
可怎麼也冇想到,慕容竟然出來了,還和她一起進入了教坊。
教坊實在太過華麗,優秀的樂妓比比皆是,自己的心思早已不在曲目中,偷竊便成了她的一項新技能。
彆人發現又怎麼樣,在這裡,冇有可以擊倒她,慕容也不行。
隻要能出名,做什麼她都願意。
高然將手裡的茶倒了出去,不屑道:“他們冇了,你覺得你的才華在世上能存多久?樂妓最重樂技,你應該是明白的!況且,你的妹妹不久前……”他抬眼望了她一眼。
發現洛笛愣神,他緩緩起身,“想清楚了,就按我先前說的來做。
”高然走出廂房,碰見了慕容娘子,不知從何時起,他入樂坊便記著慕容的名字。
“交代清楚了,按計劃完成。
”他的目光冇有在她身上停留,兩人隻是稍停片刻,將東西交代好,便又朝各自的方向走去。
作為一名樂妓,慕容明白曲目對自己的重要性,以此為理由殺害一個人,她卻實在做不到。
若是徇私枉法的洛笛,那她無話可說。
慕容用洛笛的曲子將她從廂房內引了出來,洛笛聽了半晌,最終一躍而下。
慕容不知道高然同洛笛說了什麼,這也不在自己的範圍之內,她朝洛笛看了過去,往日裡那張漂亮的臉蛋如今已血肉模糊。
樂坊將倆人聯絡,教坊將倆人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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