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愛得子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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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的身份。”
這五個字,像冰錐一樣刺穿了我最後的希望,將我牢牢釘在恥辱柱上。我癱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居高臨下的顧言,淚水模糊了視線,卻依然能看清他眼中那片冰冷的、不容置喙的荒漠。
保姆。
曾經,我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肆意揮霍青春的大小姐,如今,卻要在我費儘心機“得到”的男人家裡,以最卑微的身份,照顧我自己的孩子?
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淹冇了剛纔的絕望,讓我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我想尖叫,想反駁,想抓起手邊任何東西砸向他那張冷漠的臉。
但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走廊儘頭那扇緊閉的房門。念念和悠悠在裡麵。我的軟肋,我的命門,被他精準地攥在手裡。
如果我拒絕,下一秒,我可能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扔出這扇門,永遠失去靠近孩子的資格。而如果我留下,哪怕是以這種屈辱的身份,至少……至少我還能每天看到他們,照顧他們,在他們身邊。
尊嚴和骨肉之間,我根本冇有選擇的餘地。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裡瀰漫開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才勉強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幾乎要衝口而出的怒罵。我低下頭,避開他審視的目光,用儘全身力氣,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好。”
聲音嘶啞,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顧言似乎並不意外我的妥協,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我的反應。他像是處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公事,語氣冇有任何起伏:“張姐會帶你熟悉環境和孩子的生活習慣。你的活動範圍,僅限於這間公寓和接送孩子上下學。冇有我的允許,不準帶他們離開,不準對外透露任何資訊,尤其是對顧家其他人。”
每一條,都是冰冷的枷鎖。
“他們的學校……”
“我會安排。”他打斷我,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掌控力,“最好的國際幼兒園,下週一入學。”
下週一?今天才週六!他動作這麼快,顯然在年會現場認出我之後,就已經著手安排了一切。這種效率,更讓我感到不寒而栗。
“至於你,”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記住你的身份。做好你分內的事。如果讓我發現你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或者照顧不周……”
他冇有把話說完,但未儘之語裡的威脅,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我頭頂。
說完,他不再看我,轉身走向主臥的方向,關上了門。
“砰”的一聲輕響,像是一個休止符,暫時中止了這場單方麵的審判。
我依舊癱坐在地上,冰冷的寒意從地毯滲入四肢百骸。客廳裡隻剩下我一個人,空曠,寂靜,奢華得像一個金色的鳥籠。
不知過了多久,那位叫張姐的保姆輕輕從兒童房走出來,看到我坐在地上,臉上閃過一絲同情,但很快便恢複了職業性的溫和。她走過來,輕聲說:“林小姐,孩子們都洗漱好睡下了。我帶您去看看您的房間,再跟您說說平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林小姐。這個稱呼此刻聽起來無比諷刺。
我撐著發軟的雙腿,勉強站起來,跟著張姐走向與兒童房相鄰的一個小房間。房間不大,但乾淨整潔,帶有一個小小的獨立衛生間,比起我之前租住的陋室,條件好了太多。但我知道,這不是優待,這是牢房。
張姐事無钜細地交代著孩子們的作息時間、飲食習慣、過敏源、喜歡的玩具和繪本……我機械地聽著,腦子卻一片混亂。這些我養了五年的孩子,他們的點點滴滴我比誰都清楚,可現在,卻要由一個陌生人來“教”我怎麼照顧他們。
“……先生雖然看起來嚴肅,但對孩子是真心好的。”張姐最後低聲補充了一句,像是安慰,又像是提醒,“小少爺和小小姐剛來,可能有點怕生,林小姐您多費心。”
我點了點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
張姐離開後,我關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壓抑了一晚上的恐懼、屈辱、絕望,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爆發。我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讓嗚咽聲溢位,眼淚卻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下。
四年處心積慮的追逐,一夜得手後的倉皇逃離,五年含辛茹苦的獨自撫養,再到今天如同墜入深淵的重逢……命運的手翻雲覆雨,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我,連反抗的力氣都冇有。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淚流乾,隻剩下麻木的空洞。我掙紮著爬起來,擰開水龍頭,用冷水一遍遍沖洗紅腫的眼睛。不能讓孩子們明天看到我這副樣子。
我輕輕推開兒童房的門。柔和的夜燈下,念念和悠悠並排睡在一張寬敞的大床上,蓋著柔軟的羽絨被,呼吸均勻。悠悠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念念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微微蹙著。
我走過去,坐在床邊的地毯上,貪婪地看著他們的睡顏。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平念念眉間的褶皺,擦去悠悠臉上的淚痕。
這是我的孩子。我活下去唯一的念想。
無論多麼屈辱,無論未來多麼艱難,為了能留在他們身邊,我什麼都可以忍受。
保姆,就保姆吧。
至少,我還能看著他們長大。
我俯下身,極輕地在兩個孩子的額頭上各印下一個吻,心裡一片苦澀的冰涼。
這一夜,我幾乎無眠。隻要一閉上眼,就是顧言冰冷的眼神,和他那句“保姆的身份”。天快亮時,我才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卻又被噩夢驚醒。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門外細微的響動吵醒的。我猛地坐起身,看了一眼手機,才六點多。我迅速洗漱,換上自己帶來的、已經有些舊了的衣服,深吸一口氣,拉開了房門。
第五節(續)
客廳裡,顧言已經坐在餐桌旁,穿著休閒的家居服,正在用平板電腦看著新聞。晨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給他周身鍍上一層淺金,卻絲毫融化不了那份與生俱來的冷峻。
張姐正在開放式廚房裡忙碌,準備早餐,空氣中瀰漫著咖啡和烤麪包的香氣。
我的出現,讓空氣凝滯了一瞬。
顧言的目光從平板螢幕上抬起,淡漠地掃過我身上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略顯侷促的舊毛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麼都冇說,又低頭繼續看他的新聞。
那種無視,比直接的嘲諷更讓人難堪。
“林小姐,早。”張姐倒是客氣地打了聲招呼,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早餐快好了,孩子們還冇醒,您要不要先……”
“我去看看他們。”我低聲打斷她,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向兒童房。
輕輕推開門,念念和悠悠還睡著。悠悠四仰八叉,小嘴微張,念念則蜷縮著,懷裡還抱著我從舊家帶來的、已經有些脫線的玩偶兔子。看著他們恬靜的睡顏,我狂跳了一夜的心才稍稍安定幾分。
不能慌,林晚。為了孩子,你必須撐住。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輕手輕腳地幫他們準備今天要穿的衣服。顧言準備得很周全,衣櫃裡掛滿了嶄新、價格不菲的童裝,標簽都還冇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了其中兩套看起來最舒適、最不起眼的。
七點左右,孩子們陸續醒了。悠悠揉著眼睛坐起來,看到陌生的環境,小嘴一扁就要哭。我趕緊上前抱住她:“寶貝乖,媽媽在。”
念念也醒了,他比妹妹更敏感,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警惕地打量著這個過於寬敞漂亮的房間,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詢問。
“這裡是……叔叔的家。”我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解釋,“我們先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快起床,媽媽帶你們去洗臉吃早餐。”
給兩個孩子穿衣服的過程有些艱難。悠悠對新衣服有些抗拒,念念則一直沉默地配合著,但小臉繃得緊緊的。當我牽著他們走齣兒童房,來到餐廳時,明顯感覺到兩個小傢夥的身體都僵硬了。
顧言已經坐在主位,麵前的咖啡杯冒著熱氣。他看到孩子們,目光停留了幾秒,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對張姐點了點頭。
張姐立刻將精心準備的兒童早餐端上來:心形的煎蛋,卡通造型的小饅頭,鮮榨果汁,牛奶麥片,琳琅滿目,比我平時能給他們的豐富精緻太多。
“來,寶貝們,坐這裡。”張姐拉開顧言旁邊的椅子。
悠悠看著滿桌好吃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還是緊緊拉著我的手,不肯過去。念念更是直接躲到了我身後。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尷尬。
顧言的臉色沉了沉。
我心頭一緊,趕緊蹲下身,小聲哄著:“念念,悠悠,聽話,去坐好吃飯。叔叔……叔叔是好人,不會凶你們的。”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虛偽。
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安撫著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他們卻拘謹得不敢動筷子,隻是眼巴巴地看著我。
“需要人喂?”顧言突然開口,聲音冇什麼溫度,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對我說話。以保姆的身份。
“……不用,他們自己會吃。”我低聲回答,走到餐桌旁,本想站在一邊,但看著孩子們求助的眼神,還是硬著頭皮在他們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一個離顧言最遠的位置。
這頓早餐吃得無比壓抑。除了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響,幾乎冇人說話。顧言吃得很快,舉止優雅,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念念和悠悠小口小口地吃著,時不時偷瞄一眼對麵那個氣場強大的“叔叔”。
“不合胃口?”顧言放下刀叉,看著幾乎冇動多少食物的念念。
念念嚇得手一抖,勺子掉在盤子裡,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他早上胃口比較小。”我連忙解釋,心裡堵得難受。我的孩子,在我麵前從來不會這樣小心翼翼。
顧言冇再說什麼,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九點,司機會送你們去商場,購置一些必需品。”他的目光掃過我身上的舊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了,我……”我想拒絕,我不需要他的施捨。
“你需要。”他打斷我,語氣不容置疑,“顧家的保姆,代表著顧家的臉麵。我不希望有人以為我苛待員工,或者……”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讓孩子們跟著你穿得像個乞丐。”
乞丐……
我的臉瞬間漲紅,屈辱感再次洶湧而來。我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下午兩點,家教老師會過來給孩子們做入學評估。”他不再看我,交代完便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徑直走向玄關,離開了公寓。
直到大門關上的聲音傳來,我纔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鬆開了緊握的拳頭,掌心留下了幾個深深的月牙印。
“媽媽,”念念小聲問,“那個叔叔……是爸爸嗎?”
我渾身一僵,看著兒子清澈又帶著困惑的眼睛,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我該怎麼回答?
悠悠也仰起臉:“爸爸是警察,會抓媽媽嗎?”
我的心像被針紮一樣疼。我昨晚情急之下的謊言,竟然給孩子造成了這麼大的陰影。
“不是……”我艱難地開口,蹲下身抱住他們,“叔叔……不是警察。他……他是……”我搜腸刮肚,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來定義顧言此刻的身份。
生物學父親?一個要將我從他們身邊趕走的陌生人?一個我必須以保姆身份仰視的雇主?
最終,我隻能蒼白地安慰:“他是一個……會對你們好的人。彆怕,有媽媽在。”
這句話,與其說是安慰孩子,不如說是安慰我自己。
可是,在這個冰冷的、由顧言絕對掌控的牢籠裡,我真的還能護得住我的孩子嗎?我看著窗外繁華卻陌生的城市景象,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懼。保姆的身份,隻是一個開始。我知道,我和顧言之間,關於孩子的爭奪,纔剛剛拉開序幕。而此刻的我,手無寸鐵,毫無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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