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那些年的絕代名士 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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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1954年10月16日,**發表了《關於〈紅樓夢研究〉問題的信》,全國隨即開展了對所謂“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批判,緊接著又展開了反對胡適派資產階級唯心論的鬥爭,陳寅恪在中山大學也受到較大沖擊。
陳寅恪因雙目失明,在助手黃萱的幫助下,潛心居家寫作皇皇85萬言《柳如是彆傳》,冇有“言論”,所以正常生活冇有受到大的影響,但他的教學、學術研究受到乾擾,那顆被深深傷害的心,也已無法平複。
1958年10月,廣東的理論刊物《理論與實踐》刊登萬言長文《批判陳寅恪先生的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的史學方法》,中山大學曆史係的青年教師和學生在大字報中指責和嘲笑陳寅恪是“偽科學”“假權威”。
陳寅恪被深深激怒,上書中大領導,提出:堅決不再開課;馬上辦理退休手續,搬出學校。
金鱗豈是池中物!當時中國就一個陳寅恪,一個讓大陸、香港、澳門和台灣乃至全世界的東方學界矚目的陳寅恪。不開課的震動顯然非中大可以平息,“讓陳寅恪重新開課”,一度成為1958年以後中大最頭疼的一個問題。
不少人反覆勸其複課,陳寅恪的回答又是多麼傷心:“是他們不要我的東西,不是我不教的。”
1959年,黨內整風運動起,不少主持批判工作的曆史係負責人,不得不因陳寅恪的受辱而進行自我檢討。其中,一位校領導因當眾嘲諷陳寅恪“違反知識分子政策”等兩條主要理由,被**高等教育部黨委給予嚴重警告處分。
1961年,隨著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以及故友吳宓的先後拜訪,廣東知識分子在這樣一個長期戴著資產階級帽子、被大字報批來批去的隆冬時節,終於迎來了下一個“脫帽加冕”的春天。
陶鑄較早地提出要向被整風中受傷害的知識分子“賠禮道歉”,並很快就在一場知識分子集結的會議上做出了表率。這場會議的召開,基本上否定了1958年以來高校裡進行的種種政治運動。
後來,陶鑄的做法得到了周恩來和陳毅的肯定。
據餘英時考證,陳寅恪一生的史學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1923—1932年,重點在充分利用所掌握的語文知識來考證佛典譯本及其對中國文化的影響,以及唐以來中亞及西北外族與漢民族之交涉,所謂“殊族之文”“域外之史”。
第二階段自30年代初起至1949年,開辟魏晉至隋唐的研究,所謂“不敢觀三代兩漢之書,而喜談中古以降民族文化之史”。
第三階段為1949年以後,《論再生緣》和《柳如是彆傳》成為這一階段最為重要的著作。
1964年這一年,中國人民完成了核武器的研製。與此同時,曆經10年長征的陳寅恪也完成了一部後人看來如謎一般的著作——《柳如是彆傳》。至此,陳寅恪的學術生涯落下了帷幕,詩意的人生也關上了大門。
1966年,陳寅恪的助手黃萱被趕走,三名護士被撤除,工資停發,存款凍結。陳寅恪家裡的整幢樓被大字報覆蓋,遠遠望去如同一口巨大的白色棺材,兀立於樹木叢生的校園一隅,令人望而發寒。
後來,大字報由樓外糊到了室內:牆壁、門臉、衣櫃、床頭,甚至包括陳寅恪的衣服。“人還冇死,已先開弔了。”夫人唐筼絕望地哀歎。
1967年1月,陶鑄被突然打倒,造反派逼迫陳寅恪交代與陶鑄的關係,開始大規模抄家,並將大號高音喇叭吊在他的床頭,讓其聽取革命群眾對其發出的怒吼之音……
1969年春節後,陳寅恪一家被掃地出門,遷至一所四麵透風的平房。
此時陳寅恪病體衰弱得已不能吃飯,隻能進一點湯水之類的“流食”。偶有親友偷偷拜望,他躺在病榻上已說不出話,隻是眼角不斷有淚流出。
5月,躺在床上氣脈已竭的陳寅恪,再次被迫向當權者做口頭交代,終至淚儘泣血,口不能言方休。
10月7日,心力衰竭的陳寅恪於淒風苦雨中溘然長逝,時年80歲。
一個月後的21日,夫人唐筼也撒手人寰,追隨陳寅恪而去。
2003年6月16日,陳寅恪的骨灰落葬中國科學院廬山植物園,當代著名畫家黃永玉親題“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陳寅恪當年為王國維所寫的墓誌銘,在七十多年之後被後人鄭重地刻在他的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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