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那些年的絕代名士 從“半儂”走到“半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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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半儂”走到“半農”
1916年,中華書局發生財務危機,劉半農不得已辭去編譯職務,另謀生路。此時招兵買馬的陳獨秀,邀請活躍於上海文壇的劉半農加盟。
此時的劉半農雖混跡於舊派文人,但他的作品風格卻不與舊派文風同路。因此,他會受到這個倡導文學革命的陳獨秀的邀請;也正因為此,他纔會親和陳獨秀的主張而響應其號召。
劉半農加入了《新青年》的寫作者隊伍後,《新青年》每期必登劉半農的作品。
劉半農將其發表在《新青年》上的作品整編為《靈霞館筆記》,內容為讚揚英雄主義和自由主義,“是他進行雜文寫作的”。
周作人閱後十分“佩服他的聰明才力”,在後來劉半農執教北大後,即慕名到他的宿舍進行拜訪,留下了“狀貌英特,頭大,眼有芒角,生氣勃勃”的深刻印象。
1917年1月,陳獨秀受蔡元培邀請,離開上海前往北京大學擔任文學院院長。
劉半農也於不久後返回了江陰老家,賦閒家中,思考著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在此期間,他仍然關注著《新青年》的動向。
1月,《新青年》發表了胡適的《文學改良芻議》一文,提出了“文學改良”的八點主張。劉半農讀後,恍如平地驚雷,內心久久難以平息。
2月,《新青年》刊登了陳獨秀緊隨胡適之後的《文學革命論》。劉半農終於按捺不住了。
5月,響應著胡適《文學改良芻議》和陳獨秀《文學革命論》的號召,劉半農發表了《我之文學改良觀》一文,強調“言為心聲”,力主“輸入新體”。
7月,劉半農又發表了《詩與小說精神上之革新》。
胡適是最早提出新詩改革的人物,但他的改革卻止於形式——隻是主張用白話文把中國詩歌從古詩的“小腳”中解放出來,詩歌創作內容依然沿襲“刻骨的相思”和“幽豔的秋天”這一古典套路。
劉半農則大膽指陳古典詩歌矯情作態的虛偽性,是倡導中國詩歌從精神上進行變革的第一人。而且,他還將其理論付諸實踐,於10月創作出了著名詩篇《相隔一層紙》:
屋子裡攏著爐火,
老爺吩咐開窗買水果,
說“天氣不冷火太熱,
彆任它烤壞了我。”
屋子外躺著一個叫花子,
咬緊了牙齒對著北風喊“要死”!
可憐屋外與屋裡,
相隔隻有一層薄紙!
針對小說創作,《詩與小說精神上之革新》中指出,小說家最大的本領:“第一是根據真理立言,自造一理想世界”,“第二是各就所見的世界,為繪一惟妙惟肖之小影”。
雖然偶有稿費,但畢竟冇有固定收入,劉半農家經常窮得揭不開鍋。而就在一家人窮困潦倒的當兒,忽然雲中遙寄一封北京大學來的書信——蔡元培校長聘請劉半農擔任北京大學預科國文教授的聘書。
看完之後,如夢似幻,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家人也不敢相信。—個連初中都冇有畢業的人癡人說夢般接到知名高等學府的聘書,換作任何人,都會感到難以置信。
這一步登天的好事,劉半農怎麼想都覺得跟自己聯絡不上。直到後來他想起了陳獨秀,這一切才明瞭:原來是因《新青年》而結緣的陳獨秀向蔡元培推薦了劉半農。
隨著這一紙聘書,一個初中尚未畢業的文學青年,鯉魚躍龍門般地跨進了知名學府北京大學,由此創造了一個引起社會轟動的神話。
這一年,劉半農27歲,在一群年輕有為的教授之中,屬於青年中之青年。
劉半農最初在預科,擔任文法課的教學工作。憑藉著毫不遜色的國學功底、名詞佳句常是信手拈來的本事以及充分備課、講課活潑的特點,劉半農很快便在這人才濟濟的大學堂站穩了腳跟。很快人人都知道北大來了箇中學肄業的國文教授劉半農。
個人的曆程,往往暗含著一個時代的軌跡。劉半農之所以能在北大立足,自然脫離不了時勢造英雄的恒論。
“五四”是一個創造奇蹟的時代,也是一個不可複製的時代。這裡,首先要感謝的一個人便是蔡元培——掀起了北大整頓的浪潮。
“教學上的整頓,自文科始。”文科成為北大改革的前沿陣地,如此纔有《新青年》的陳獨秀執教北大,然後纔有劉半農執教北大,最後纔可能“文學革命、思想自由的風氣,遂大流行”。
蔡元培與陳獨秀聯袂出演,將“《新青年》提倡新文學的力量導入北大”,“使北大成為了新文化運動的大本營”。
北大任教期間,劉半農正式轉型為新文化運動的闖將。——這個轉型的一個重要且有意味的標誌,便是筆名的改寫。
自從1912年步入文壇後,劉半農一直以“半儂”作為筆名,即使後來向《新青年》投稿後,他的筆名仍是“半儂”。
直到1918年1月,《新青年》刊登劉半農的《應用文之教授》一文時,“公子尋芳”的“半儂”才正式轉變為了“下裡巴人”的“半農”。
魯迅以為,“一個作者自取的彆名,自然可以窺見他的思想”。所以,他有著名的“四不看”。而“半儂”這個名字,顯然歸於他這“四不看”之列。
如此說來,從“半儂”到“半農”,不僅形式的改變,更包含思想意識的大變化。
事實也是如此。起初,劉半農初來北京時,這位“上海來的才子”對於新環境是頗為不適應的。恰如魯迅在悼文《憶劉半農君》中所講的:“所謂親近,不過是多談閒天,一多談,就露出了缺點。幾乎有一年多,他冇有消失掉從上海帶來的才子必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豔福的思想,好容易纔給我們罵掉了。”
對此,周作人也深表感慨:劉半農“雖然有誌於革新,但有些古代傳來的‘才子佳人’的思想還是存在,時常在談話中間要透露出來,彷彿有羨慕‘紅袖添香’的口氣,我便同了玄同加以諷刺,將他的號改為龔孝拱的‘半倫’”。
“新青年”同人之間的感染,逐漸也影響了劉半農的心性,後來他自己也承認“時餘穿魚皮鞋,猶存上海少年滑頭氣”,也終於為此感到羞赧決心擯棄。
此後,劉半農逐漸拋棄了“紅袖添香”的才子氣態,“半農”也一直伴隨著他此後的文學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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