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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那些年的絕代名士 癡氣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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癡氣旺盛

楊絳在《記錢鐘書與》中寫有一句:“《圍城》裡寫方鴻漸本鄉出名的行業是打鐵、磨豆腐,名產是泥娃娃。有人讀到這裡,不禁得意地大哼一聲說:這不是無錫嗎?……”這一敘述極容易給冇到過無錫的讀者留下這麼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無錫是個窮鄉僻壤。

這實在是語言輕佻帶來的錯誤印象了。眾所周知,建國以前的那段日子,上海工商界幾乎就是無錫人的天下;在文教方麵,上海鴛鴦蝴蝶派的才子佳人也全來自江南一帶,其早期代表人物徐枕亞、吳雙熱、李定夷等都是來自無錫及無錫周邊。

無錫,自古便是江南富庶地,大運河岸上一顆“太湖明珠”,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此後,無錫出了一個錢鐘書——“300年來難得一見的天才”與王國維、陳寅恪並稱為20世紀中國學界的三座巍巍“文化崑崙”——“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這番話就更不為虛了。

錢鐘書出生於107年前的一個冬天(1910年11月21日),第二年即爆發了辛亥革命,此時的他還未滿1歲。日後,有人便戲稱他為“遜清遺老”,也有笑稱他為“三朝元老”(遜清、民國以及共和國)。

錢鐘書出生在一個教育世家,他的父親錢基博是民國著名的古文學家、文史專家和教育家,先後在上海聖約翰大學、清華大學、南京中央大學等校擔任國文教授。錢鐘書出生時,正巧有朋友送來一部《常州先哲叢書》,於是父親便給起名為“仰先”,字“哲良”,小名“先兒”。

錢鐘書有一個伯父名叫錢基成,膝下無子,隻有一個女兒,按照本地習俗,錢鐘書被過繼給大伯錢基成撫養。

大伯待錢鐘書如己出,甚至比己出還疼愛。他連夜冒雨趕到鄉下,為錢鐘書找了一個奶媽——錢鐘書稱之為“姆媽”。姆媽是個寡婦,丈夫早亡,兒子夭折,也許是因為這些原因,姆媽精神時常恍惚,常愛發呆,因此錢家稱其為“癡姆媽”。

眾兄弟間,錢鐘書比較稚鈍,讀書的時候,倒全不計較,可一放下書本,就老冇正經了,“好像有大量多餘的興致冇處寄放,專愛胡說亂道”。因此,錢家認為錢鐘書是吃“癡姆媽”的奶長大的,所以襲有了癡氣。

當然,這癡氣用在文學上可能就是才氣了,正如鄭朝宗所言:“錢鐘書的癡氣就是天才的表現。”在楊絳的理解中,“癡”包括很多意義:瘋、傻、憨、稚氣、淘氣……而錢鐘書的“癡”屬於哪種呢?——既“不像他母親那樣沉默寡言、嚴肅謹慎,也不像他父親那樣一本正經”。

按照舊俗,小孩滿週歲要“抓週”,為的是預卜孩子的前途。抓週時,將各種物品擺放在嬰孩麵前,任其抓取,正如濟公抓週時抓了一串佛珠,賈寶玉抓週時抓了些脂粉釵環,為此,這兩家大人都十分不悅;而錢鐘書抓週時,卻抓了一本書,一家人都樂壞了。因為他屬於“鐘”字輩,所以取名為“鐘書”,這樣又有“鐘情於書”的解釋。

錢鐘書因“癡氣”感染而“胡言亂道”,在一本正經的父親錢基博看來終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在錢鐘書10歲時給他取了一個字——“默存”,是根據《易繫辭》中:“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意思就是叫他少說話,多聞闕疑,慎言其餘。

對於“默存”這個字,錢鐘書表示:“其實我喜歡‘哲良’,又哲又良——我閉上眼睛,還能看到伯伯給我寫在練習簿上的‘哲良’。”

這或許是因為思念大伯的緣故。如果說父親是威嚴的大山,那大伯就是和煦的陽光了。在兒時的錢鐘書眼裡,冇有父親這座大山倒顯得寬敞無拘,倘若大伯這樣溫暖的陽光不照在身上,那就索然無味了。

大伯是秀纔出身,卻一直不被祖父所喜歡——因為他們各自媳婦的孃家人都是富戶,卻彼此瞧不起,婆媳不和,因此也影響了父子的感情。

因為大伯的不受寵,而錢鐘書又過繼給了大伯,因而導致“錢鐘書也是不得寵的孫子”。如此同是天涯淪落人,難免產生同病相憐之慨。作為長輩的大伯對錢鐘書便是出奇的疼愛,似乎想要儘力彌補自己失去的那份父愛以及錢鐘書失去的那份祖父的愛。因此大伯儼然成了“慈母一般”,錢鐘書天天與他待一處。

錢鐘書4歲時,大伯便教他識字斷句,大伯信奉的是“教之有方,順天致性”的自然主義教育方法,每天下午授課,上午則帶著錢鐘書上茶館、聽說書、吃小吃、看圖書。大伯每天給錢鐘書三枚銅板,一枚用於買酥餅吃,另外兩枚用於借閱圖書看。這些圖書都是些不入流的通俗小說,像《說唐》《濟公傳》等。雖然不入流,但錢鐘書看得卻是興趣盎然,看完後還手舞足蹈地表演給弟弟們看。

此時連阿拉伯數字1、2、3都不怎麼認識的錢鐘書,卻能將小說裡的各件兵器的斤兩記得爛熟。他也常納悶:為什麼一條好漢隻能在一本書裡稱雄?關公若進了《說唐》,他的青龍偃月刀隻有八十斤重,怎敵得李元霸的那一對八百斤重的錘頭子;李元霸若進了《西遊記》,怎敵得過孫行者那一萬三千斤的金箍棒?

父親錢基博看著兒子這樣“胡鬨”,很不放心,但因為是哥哥帶著,他不便乾涉,但是不管,又怕慣壞了孩子,隻好向哥哥建議及早把孩子送進小學。

於是錢鐘書6歲時,進入了當地的秦氏小學。但上學不到半年,就生了一場大病,大伯心疼,捨不得他再上學,就藉故讓他停學在家。

7歲時,錢鐘書和弟弟錢鐘韓被送進親戚家的私塾附學,隻待了一年,大伯就又不讓他們去上私塾了,由自己親自來教。因為錢家兄弟都是由哥哥錢基成啟蒙的,所以錢基博他們也不敢反對哥哥錢基成的意思。

大伯照樣是下午授課,上午經營家務或者上茶樓聽說書,讓錢鐘書自己吃酥餅、看小說。

為了讓錢鐘書有出息,大伯不惜改動祖墳上的風水。錢家祖墳下首的一排樹茁壯挺拔,上首的一排樹卻萎靡不振,上首即長房的意思,這也就意味著長房的不興。為此,大伯特意向理髮店買了好幾斤頭髮——取“發達”之意,希望日後子孫發達,帶著錢鐘書偷偷地把頭髮埋在了上首那排樹的樹下,並對錢鐘書說:“將來你做大總統。”可見其厚望之重。

麵對哥哥這麼輕鬆悠閒的教育,錢基博不敢得罪哥哥,隻好偷偷地把錢鐘書抓去教數學。但錢鐘書對於數學實在冇有天賦,怎麼也教不會,父親生氣要打,又怕哥哥聽見,隻好擰肉,不許錢鐘書哭出聲。錢鐘書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晚上脫掉衣服,大伯看見了不免又是一場心疼氣惱。

對於父親的著急和大伯的氣惱,錢鐘書都是同情的,當然對於自己的忍痛不敢哭,也很是同情。這些過往在經曆時,也許是五味陳雜,但放在回憶中,剩下的就隻有滑稽和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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