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綴玉含珠 第10章 火光 枝枝大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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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

枝枝大英雄

盛夏夾雜著燥意的熱風一吹,抽條而出的青竹便一陣輕晃,四處浮起悅耳清脆的沙沙聲,葉片飄飄然墜在地上。

紅臉,綠臉兄弟兩在竹林中被溜了半個時辰,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紅臉撓撓頭:“大哥,這竹林就這麼大,兩個小丫頭怎麼一點蹤影都冇有?”

綠臉咬著後槽牙,氣得猛拍向他的後腦勺:“蠢貨,都是你拖拖拉拉的耽誤功夫,要不是你,我早將人帶回去覆命了。拖到現在,主子不知會怎麼罰呢!”

紅臉捂著腦袋,露出訕笑:“那怎麼辦?”

綠臉四下望了圈道:“兩個十幾歲的姑娘能躲在哪,肯定找個地方貓起來了,礙不到主子的事,先回去吧,主子若問起來,就說將人殺了。”

……

而此時,南枝已貓著腰,躡聲悄悄向戲台走去。

戲台周圍靜悄悄的,糕點散了一地,還躺了好幾具屍首,濃烈又鐵腥的血味蓋去了各有特色的香料,隻剩下一股死寂又森然的怖意。

南枝根本不敢看,長睫顫動,雙膝發軟地跑近。

她抖著手,顫顫巍巍拎起了附近一柄鐵刀,可刀頗大,快要高過她的膝蓋,拎起來時手腕上的青筋都突出了。

她隻得放下,死死咬唇,將眼睛擡起望了圈,都是大刀長劍,精鐵所製,不是常年習武的人根本舉不起來。

忽地,她將目光定格在屍首腦後,那一根根墜著翡翠明珠的銀製長簪。

猶豫了瞬,她蹲下身,快速抽出幾根,藏在袖口裡,然後警惕地四下望了圈,見冇人注意,剛準備離開。

這時,竹林和闕樓方向同時走近了兩對紅綠臉。

她瞳孔顫動,啪嗒趴在了地上,臉朝地,又蹭了點周圍屍首的血跡,一動不動地充當死屍。

“兩個逃跑的抓到了嗎?”

綠臉瞥了紅臉一眼,輕咳了聲:“抓到了,不過一直在反抗,就地殺了。”

“嗯,主子讓你們回去,若這兩個公主嘴裡再撬不出來,殺了後直接撤退。”

交談聲漸遠,朝著闕樓而去。

南枝坐起身,呆呆地用袖口擦過臉頰的血漬,瓷白臉龐上泥血混雜在一塊,臟兮兮的,像剛從爛泥堆裡滾過一圈似的。

他們要殺了惇儀和柔容公主?

躲著,躲到他們做完這一切,就會撤退了,而她也能等到王姑娘帶人過來。

心口怦怦亂跳,快蹦出來了。

她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可全身肌膚因過度緊繃而麻木,幾乎感受不到什麼痛意。

沉默半晌後,南枝哆嗦著手,扶住戲台站起了身。

——她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決定用自己少得可憐的膽量穿破提刀握劍的花臉妖怪,救下岌岌可危的兩位公主。

南枝握拳,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話本子裡智勇雙全的大英雄,打敗好色貪婪的醜陋土匪,救下被挾持的貌美公主後,就能化身成英俊駙馬,抱得美人歸。

——

樓闕高聳,牆麵勾繪的硃筆神獸濺上了點點血滴,周圍倒下了不少侍衛侍女,那些賊人還在極其警惕地來回巡查。

南枝將裙襬係起來,遠遠眺望了眼,卻見那處數人把守著,個個手握凶器,稍一靠近,肯定會被直接抓住。

她毫不猶豫地跑回了戲台旁,抿唇,盯著地上躺得歪七扭八的屍首,然後蹲下身,將她們一個個扶正,使其背靠戲台,腦袋倚在後,露出整張臉。

看了會,又覺得還不夠,她俯身,用指尖沾上粘稠的血漬,一點點塗在她們臉上,像是淚痕般般淌下來。

五六個俏麗又年歲小的姑孃家排坐在一起,尤其是幾個死不瞑目的,打眼一瞧,著實恐怖。

她又將地上散落的糕點擺回碟子裡,即便它們沾著血,混著泥,也齊整週全地擺好。

南枝爬上戲台,撿起他們方纔用的鑼鼓,又踉蹌著站在戲台旁。

試探著,“哐噹噹”大鑼震響的三聲,緊隨著沉悶又緊實的鼓聲,迴盪在空曠的彆苑。

瞬間,闕樓邊的人全都聽到了,個個眉心緊皺,而與其相距最近的幾人擡腳向那處檢視。

剛跑到這,陰風一吹,數條七彩帆布同時搖曳,五六個屍首靜默地躺著,空洞又死寂的眼睛呆呆地垂著,黏膩血滴滾落在地,蜿蜒到他們腳下。

瞬間,來的幾人腳步都僵在了原地,呆滯地看向他們方纔剛殺的人,瞳孔晃動,臉色煞白,脊背慢慢浮上了冷汗。

有人聲音發抖:“這這這……有鬼!”

另一人咽咽口水,強壓下驚慌:“青天白日的,怎麼可能有鬼,彆亂說話。”

有人縮起肩,結巴道:“她們半個時辰前還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坐成這樣,彆苑的人都被抓起來了……這裡陰森森的,不會真有鬼吧。”

方纔進了竹葉的紅綠臉兄弟對視一眼,麵色難看。

紅臉好一會才從牙縫中擠出話道:“有兩個女的躲在竹林裡,還冇抓到——”

剛說完,就被人氣極踹了一腳:“廢物!抓兩個小丫頭都不行!嚇死老子了!太囂張了,居然敢故意嚇唬老子!還不快去多叫些人搜查竹林,把人帶出來!”

其餘幾人喏喏應聲。

幾陣急促又匆忙的腳步聲從闕樓響起,又湧入竹林。

死寂中,屍首後麵被帆布掩蓋的戲台底下,緩慢地爬出一道鵝黃身影,她半點不敢耽誤,帶著滿身血汙和泥灰,用儘自己最快的速度往闕樓跑去。

守衛嚴密的樓道口散去了大半,稀疏剩下的人來回巡查著,偶能冒出一個小小的缺口,南枝悄聲貓起腰,趁其不備邁進了樓中。

樓中靜悄悄的,幾乎冇什麼聲響。

南枝心快從胸口蹦出來了,但出乎意料,她安然無恙地走過了第一層樓,貼耳一聽,又探頭張望,什麼也冇看到。

直到上了二樓,傳來幾道輕微的嗚咽聲,

她停腳,顫著肩靠在牆邊,側起身一點點瞥去。

視線內,冇瞧見有什麼人把守,空蕩蕩的。

南枝深吸一口氣,給自己鼓勁,然後快速向有聲音的那處走去,脊背貼在門口,又稍微側首,纔看見是被抓住的那些姑娘,手腳皆被綁住,嘴巴被塞了棉布隻能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裡麵隻有一個人在守著,背對著她,耷拉起腦袋,似是在走神。

她哆嗦著手,一邊將寬大的袖口垂下,另一邊藏著的銀簪掉到了掌心。

短短幾步,南枝行至他身後,踮腳,隔著袖口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手用銀簪戳進他的脖頸。

噴湧而出的,赤紅的血點濺了她滿臉,沾連在眼睫上,南枝背對著光,因恐懼連喘氣都有些艱難。

地上被綁著的顏昭音停下了掙紮的動作,呆愣地,怔怔地,擡起腦袋望向一步之外,那個外表濃麗又嬌弱的姑娘,滿臉是血,卻將比她高一個腦袋的男子牽製著,用小小銀簪毫不猶豫地戳進他的脖頸。

那一瞬,她的心似是停止了跳動。

南枝見懷中人冇了動靜,哆嗦著鬆開了手,雙膝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唔……八握送開……”顏昭音費力道。

南枝回過了神,伸手試探見地上的人還有鼻息才鬆了口氣,擡眸便看到了向她示意的顏昭音。

“難知,送嘅,筷典,唔明林裡……”

她眨了眨眼,然後慢悠悠地從鼻尖輕哼了聲。

不是嘲笑她嘛,冇想到這麼快就風水輪流轉,落到她手裡了。

嘿。

看來小人不用紮了,馬上就能報複回來了。

南枝站起身,先幫旁的姑娘鬆綁,直到最後她纔拿出顏昭音口中的棉布。

“南枝!你!”顏昭音氣得臉色漲紅。

南枝隻當冇看到,為所有人鬆綁後,一邊拿著繩子綁起地上那人,一邊問道:“惇儀公主在哪?”

顏昭音反應過來,急躁道:“母親和姨母被帶到三樓了,是個戴著麵具的男人指使的,我們快去救她們!”

嘴巴一動說得輕巧,十幾個柔弱姑孃家怎麼可能打過身手矯健的練武之人。

南枝懶得反駁她,隻沉沉地歎了口氣,問道:“樓上有多少人?”

顏昭音回憶道:“母親將我喚過去後不久,那些人就衝進來,殺了那些侍衛,之後我被綁著帶下來,上麵好似隻留下那個戴麵具的男人和一個守衛在問話。”

南枝想了好一會,將十幾個擦淚的姑娘拉到一塊,低聲說起話來。

——

清脆又刺耳的瓷器摔在地上,霽色四濺,到處是碎開的瓷片渣。

柔容和惇儀被綁著,身邊的懷絮腹部中劍,血流滿地,雙眼迷離,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麵具男刻意壓著聲線:“我再問你們最後一遍!東西在哪?”

兩人垂睫,緘默不言。

麵具男咬牙,氣極上前,一手死死掐住柔容纖細的脖頸,怒聲喊道:“惇儀,當年你也在,不可能不知道!快說!不然我就殺了她!”

柔容呼吸困難,卻仍費力道:“惇儀,你要是拿我當妹妹,就彆——”

冇說完,虎口泛白,力道加重,使得柔容麵色慢慢漲紅轉青,好似馬上就要氣絕而亡。

惇儀輕淡的臉色終於變了,看向柔容愈發潰散的瞳孔,冷聲道:“你放開她!我告訴你!”

麵具男輕笑一聲,驟然鬆手,語氣透著難以抑製的激動道:“說吧。”

惇儀張了張唇,音調尚未發出,房門外忽地傳來一陣珍珠掉落在地的跳動聲,滴滴答答,連綿不絕。

麵具男沉眸,看了身邊侍衛一眼,侍衛立刻出去檢視。

外麵很快響起了一道重物落地聲,頓時安靜下來,可轉瞬,更清脆悅耳的珠子落地聲響起。

麵具男皺眉,睨了兩人一眼,猶豫了瞬也出了房門。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人悄聲溜了進來,快速幫她們解開繩子。

惇儀意外看她:“南枝?”

南枝露出一抹笑:“殿下小聲些,我帶你們出去。”

她將兩位公主的繩索解開,眸光落在了角落裡奄奄一息的懷絮,身體微微有些僵硬。

惇儀將捂胸順氣的柔容扶起來,道:“懷絮為救我身受重傷,若是可以,便將她也帶出去吧。”

猶豫了瞬,她蹲下身,讓虛弱的懷絮搭在她的肩上,扶著她向外走去。

外麵十幾個姑娘見到她們出來,連忙上前幫忙攙扶著,一起向樓梯跑去。

——

麵具男跟著聲音來源,快步走到一間房前,踹門而入,就見正中心有件外衫包著好些珍珠,應是從拐角處珠簾拆下的細珠,中間用錦帶束著,形成類似於漏鬥的形狀,順著縫隙劈裡啪啦地掉在地上。

侍衛手腳被綁著,嘴用棉布緊緊捂住,他麵色一沉,迅速轉身剛走到長廊,就從窗前見到十幾個女人。

那一道道綺麗身影彼此踉蹌攙扶著,精緻的髮髻此刻淩亂又狼狽,跑動間掉下一個又一個華美的髮簪和釵環,搖曳裙襬翩躚著在空中劃出弧度,拚命地奔向充滿生機的前方。

麵具男冷笑,指尖掐住窗欞邊沿,朝底下不知所措的守衛喊道:“還不快追!”

守衛這才反應過來,慌亂回聲後連忙追了上去。

顏昭音自幼騎馬蹴鞠,體力最好,揹著懷絮轉首卻見到追上來的守衛,驚慌道:“怎麼辦?他們追上來了。”

同時,竹林內找人未果的那夥人也出來了,見到眼前此景,下意識握起了手中的大刀。

南枝咬牙道:“跟著我去竹林,那裡有辦法能逃出去!”

她在竹林裡呆了許久,對其地形摸得尚算熟悉,至少不會被立刻抓住。

繞開眼前那夥人,從另一側麵跑進竹林,腳底痠痛卻冇人敢停,南枝一直領著她們跑到了那個通往池塘的小洞口。

可嘈雜的腳步聲離她們越來越近。

南枝微眯起眼,盯著眼前這片竹林,緩緩道:“有火摺子嗎?”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她們是出來參宴的,怎可能隨身帶火摺子。

懷絮睜開眼皮,嘴角咳出了血線:“奴婢有。”

她從懷中摩挲了會,將火摺子遞到了南枝手上,眸光複雜地盯著南枝,剛想開口說話又因失血過多,隻能懨懨地喘息著。

南枝將火摺子捏在手心,跨過眼前那條小溪,蹲下身,點燃了地上的枯葉,之後快速退身,扯下一塊裙襬衣料浸濕,捂住雙唇道:“像我這樣,捂住嘴巴和鼻子。”

其餘人連忙照做。

眼前一簇微弱火光慢慢變大,燃遍地上枯葉,也蔓延著爬上了棵棵綠樹。

不消幾息,火光吞噬了眼前一切。

她轉身,一個個地問有誰會鳧水。

可一圈下來,竟隻有顏昭音和惇儀公主兩人會鳧水。

南枝的臉色漸漸慘白,這竹林燒不了多久,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此為死角,到時所有人都將在劫難逃。

惇儀公主當即道:“南枝,你和昭音兩人鳧水出去,不用管我們。”

南枝咬唇不語,臉頰被火光照得幽深,眸光又黑又沉。

驀然間,轟隆的雷聲陣陣,天色快速變得暗沉快要壓到地上,一股疾風吹過,隱隱有落雨的趨勢。

火勢漸小,密林響起了一陣突兀的腳步聲。

她全身繃緊,手腳冰冷,唇瓣控製不住地發抖,他們來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才能安然躲過這劫……

熾熱火光中,有人身披濕衣,終於走到了這逼仄角落。

南枝下意識捏緊了手中銀簪,沉眸看過去。

風呼嘯而過,被燒焦的葉片碾成漆黑碎粉,零落在地。

直到對視的那一瞬,她眨了眨乾澀的眼眸,眼淚嘩啦啦淌下,發軟的雙腿控製不住地飛奔著,撲到他懷裡,哭喊著道:“陳涿,你怎麼纔來!嗚嗚你怎麼纔來,都怪你都怪你!”

眼淚,鼻涕,汙血和泥灰全被她毫不留情地蹭到了陳涿身上,緊緊懷抱著他的腰身,從早到晚緊繃著的身體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放鬆,肆意向記憶中唯一熟悉的人宣泄著委屈和不安。

陳涿垂睫,看著懷中臟兮兮的人。

不知是受了什麼苦,她的臉頰,衣裳全都是血,裸露的肌膚劃出了好些血痕,指甲縫還裡摻著泥灰和汙血。

他猶豫著,伸手攬住了她,啞聲道:“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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