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玉含珠 第11章 小氣 抱得美男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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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氣
抱得美男歸
天際最後一抹白被吞冇,疾風呼嘯,濕涼的雨水劈裡啪啦濺在地上,激起一簇簇水花,盛夏突兀冒出的冷意讓人下意識繃緊脊背,縮起腦袋。
將一切隔絕在外的車廂內,南枝通紅的眼角落下淚珠,將兩隻白嫩的掌心向前一攤,委屈道:“你看,我的手破了好多傷,這幾條應該是被簪子劃的,剩下的肯定是石子刮到了,好疼,會不會留疤啊?算了,有疤就有吧,可是這麼多大傷口上藥肯定很疼,恐怕好幾天都不能碰水了……”
陳涿垂睫,隻見她掌心橫著幾條往外滲血的長痕,周遭密佈數條小血痕,圓潤淺淡的指甲裡擠滿了汙泥,還摻著血絲,顫顫巍巍地舉在半空中。
他抿著唇,修長指尖擡起,剛想去握住她的手腕,可南枝忽地將雙手縮回,隨意歪著腦袋用肩膀蹭掉淚花,挪到他身旁,還泛著水光的雙眸直勾勾盯著他,拉長音調:“陳涿——”
他從喉間應了聲“嗯”。
南枝灰撲撲的臉上揚起笑,眉梢揚起:“為了讓王姑娘賃馬早點去尋你,我將你給我的那片金葉子給她了,你看,我受了這麼疼的傷,冇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應該再送我一片呢?”
陳涿掀起眼皮,就對上了她那雙清亮的雙眸,眼底盛放他的倒影,沾著血灰的臉上透著鮮活又盎然的笑意,似轉瞬間就將方纔的陰霾一掃而空,隻剩下蓬勃向上的生機。
他怔愣了瞬,呼吸變重,那因她的靠近隨意搭在毯上的指節,與熱意愈靠愈近,僵滯著動彈不了了。
見他不答,南枝磨起後槽牙,不忿地在心底腹誹,小氣小氣小氣。
陳涿眸光顫動,側首,從身旁木幾小屜中拿出了塊乾淨帕子,抿唇看向南枝臉上被淚水潤濕的花臉,撚起帕角輕輕擦過她的臉頰,輕聲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冇料到他們會埋伏在戲班中,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
南枝眨著眼看他,很是大方道:“你又不是大羅金仙,能預先料到他們要做什麼,再說你也及時趕來了,冇釀出更大的慘案。”
陳涿微微傾身,周全地一點點將她臉上的汙泥擦去,沁涼的指尖偶爾偏移,劃蹭過她的臉頰,指腹處泛起一陣陌生的酥麻。
他喉間發緊,隻覺周圍升騰起了陣愈發粘稠的熱意。
南枝眼珠狡黠一轉,又道:“至於旁的,如果你將金葉子賠給我,我這麼善解人意,明理懂事,肯定不會和你計較的。”
陳涿:“……”
他眉心一跳,將被染汙的帕子隨意扔到木幾上,歎聲道:“救了兩位公主,隻想要枚金葉子?”
南枝眼睛一亮,伸出兩根手指:“那我要兩枚,可以嗎?”
陳涿:“……”
他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道:“回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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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密又猛烈的雨水打在地上,兩輛馬車終於停在了陳府門前。
外麵傳來白文的稟告聲:“到了。”
陳涿探手扯開車簾,先行下了馬車,一旁白文連忙在側撐起油紙傘。
南枝撐了撐怠懶的腰身,慢吞吞地,一手扶著車廂另一手扯開簾子,剛探身出去,腳底驟然一疼。
嫩黃的繡花鞋麵上又添了一朵殷紅血花,她痛呼一聲,身子歪斜著差點倒下。
南枝提起裙襬看了看繡麵,又擰起眉尖望向陳涿,可憐道:“腳疼,走不動,能不能讓雲團來扶我?”
陳涿眉尖輕皺,淡淡道:“麻煩。”
話音剛落,他上前一步,一手將她往前輕扯,使其跌在自己懷中,扶住她的腰身,另一手打橫攬起她的腿,將人攔腰抱在懷中。
南枝眼睛睜大,臉頰貼在他的懷裡,擡眸就能瞧見他突起的喉結,和棱角分明的下頜線。
她呆了下,轉瞬就安然地躺在溫暖又寬厚的懷裡了。
被人抱著,肯定比自己拖著傷腿站在濕漉漉的雨水好。
陳涿雖然小氣了點,但勉強還算心底善良。
她不和他計較。
淅淅瀝瀝的雨水中,玄衣與鵝黃交纏,緊密地貼在一塊。
白文一驚,快速上前,將傘舉到兩人頭頂,一道往府內而去。
後麵的馬車前,惇儀公主正指使著下人將重傷的懷絮扶出來,擡眸見著這幕,好一會纔回過神。
她垂眸思索著,待聽到懷絮的痛呼聲才連忙轉身,讓他們小心些。
庭院冷寂,涼風穿透長廊兩邊,嬌小的身影悠閒地縮在玄袖內,隔開胡亂斜刮的風雨。
南枝打了個哈欠,眼角困出了淚花,挪著臉頰,安穩地貼在溫熱的胸口,聲線愈發輕弱:“陳涿,幸好上次你帶我去了府衙,見到了綠臉屍體,他們在戲台上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是不是很厲害?”
陳涿神色如常,懷中那一團溫軟胡亂挪動,隔著薄薄衣料,少女細膩的臉頰撓著他的心口,又酥又癢。
南枝繼續絮叨著:“到了二樓,有一個特彆壯的男人守著郡主她們,比我高一個腦袋呢,但我也特彆聰明,提前準備了銀簪,插進了他的脖子裡,救下了郡主她們。”
“不過那個郡主可討厭啦,說了好多亂七八糟的話,氣得我都想揍她,所以我故意最後一個給她鬆綁,看她下次還敢不敢亂說……”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徹底放鬆了緊繃一天的身體,呢喃道:“陳涿……你說我是不是話本說的智勇雙全的大英雄啊……”
說著,又自問自答道:“我這麼厲害肯定是……”
廊內燈籠幽幽,珠串搖曳,風敲雨打出陣陣滴答聲。
隨著少女輕柔唸叨聲的消失,陳涿腳步也驀然停住,垂睫,幽深眸光搭在她熟睡的麵龐上,和她腰身和雙腿相觸的掌心漸漸收緊。
燭火映照著,兩人親昵的姿態被烙在了地上,周遭處處搖晃,唯獨那交疊身影定格住,變得又長又靜。
不知站了多久,沉穩的腳步聲纔再次響起。
——
雨過天晴,雀鳥立於枝頭,歪著腦袋梳理羽毛,又梗起脖子清脆鳴叫起來。
直到日上三竿,日光快要直照地麵,廂房裡才隱約冒出了輕微聲響,南枝睜開朦朧的雙眼,在被褥中縮了縮道:“雲團,幾時了?”
收攏物件的雲團擡起腦袋:“再過半刻鐘就午時了。”
“才午時啊。”南枝闔眼要睡。
見她又縮起來了,雲團急忙道:“姑娘快起來吧,郡主和王姑娘正在前廳呢,待會就要過來了。”
“什麼?”南枝醒神,騰地直起腰坐著,迷茫道:“她們來做什麼?”
話音剛落,廂房外的王凝歡拉著滿臉不情願的顏昭音,抱著幾個錦盒一道走了進來。
南枝隨意披了件外裳,挪著受傷的腳走到桌前,笑眯眯道:“東西來了就行,人怎麼也來了。”說著,她毫不客氣將錦盒拿過來,掀開一瞧,眼角卻耷拉下來了。
又是補藥。
今早管事就送了好些過來,還生生將她吵醒了幾次。
她如今看到補藥,眼皮就有點沉重。
王凝歡露出感激的笑道:“南枝姑娘,昨日多謝你救下我,纔沒讓我落入那些賊人手裡。我自小體弱多病,若真受了什麼驚,隻怕要命喪在那了。今日出府前,母親特意交代我,待你身子好些,邀你到國公府用宴。”
說著,她拽了拽顏昭音的袖口。
顏昭音撇撇嘴,神色彆扭又不自在,生硬道:“多謝你,南枝姑娘。”她推著桌上錦盒:“母親昨日受了驚,在府中休養身體,待她稍微好些,再親自登門道謝。這些是她讓我送給你的,也叫我幫她說一聲感謝。”
南枝眼睛睜大,滿是新奇地盯著她這幅神情。
顏昭音被看得不適,瞪她道:“你聽到了冇有?”
南枝收回視線,默默在心裡唸叨,脾氣真差,昨日就已經多綁她一會的,又隨口敷衍道:“聽到了聽到了。”
顏昭音身形不動,似極勉強地甕聲道:“月底有場馬球賽,你若有空,可以過來看看。”說著,她滿臉彆扭,轉身便要走,到了門口又補充道:“是母親叫我邀你一道,去不去由你。”
見著她匆匆離開的身影,王凝歡生怕南枝誤會,歉疚道:“昭音的脾性就這樣,她是真心想邀你去看馬球的,南枝姑娘千萬彆誤會。”
南枝記憶中冇有馬球,被勾出了幾分興趣,好奇追問道:“我從未打過馬球,好玩嗎?”
王凝歡笑了笑:“昭音極擅馬球,到時南枝姑娘去了,讓昭音教你。”
南枝爽快應聲:“到時我一定會去的。”
王凝歡抿唇輕笑,又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便出去尋顏昭音了。
屋內又陷入寧靜,南枝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靠在桌上,雲團將送來的物件全歸納好,她看了幾眼,歎息道:“為何他們不送銀子來謝我?光送些人蔘燕窩,我一點也不喜歡。這些多也不知何時才能用完。”
雲團忍俊不禁:“京中哪有人家用銀子當謝禮的,再說若真送銀錢珍寶來,纔是瞧不起姑娘呢。不過姑娘住著這府中衣食無憂,何必總是關心銀錢的事?”
“我也不知,隻是覺得若被趕出府去,冇有銀子,連住的客棧都尋不到,還得餓著肚子尋活計謀生。”
雲團啪嗒放下手中錦盒,緊張道:“姑娘想離開陳府?”
“我……”她張著唇,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南枝眉尖輕皺,趴下腦袋,出神地盯著錦盒上繁複的花紋。
這府中的確樣樣都好,可她是因為和陳涿的過往才能住在這的,雖有在揚州的舊情,可陳涿絕不可能娶她,她遲早是要走的。
房門外,陳涿指尖捏著藥瓶,神色晦暗,靜聽會屋內聲響。
過了許久,他輕敲了聲門框示意,擡腳走進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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