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玉含珠 第12章 藥膏 陳大人對那姑娘情深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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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膏
陳大人對那姑娘情深意長
叩門聲響起,南枝下意識擡眸,隻見一道高挑身影緩慢地遮住了門外的昏黃光線,籠出一大片陰影,罩在了她身上。
陳涿行至桌旁,將手中藥瓶擱下,眸光掃過她掌心,淡淡道:“傷如何了?”
南枝回過神,攤開掌心一看,就見到幾道鮮明又突兀的血痕,圓潤指尖被剪到了根底,剔出了深埋的木刺。
她瞬間感覺到一股劇痛,眉尖皺緊,惡聲惡語道:“很不好!都是因為你,我纔來京城的,要是留疤了,都得怪你!”
陳涿:“……”
他掀袍在她對麵坐下,打開藥瓶,一手握住她纖細的腕,另一手輕抹清涼膏藥,垂睫,用指腹均勻地塗在她掌心上。
雲團見狀,頗有眼色地噤聲告退。
“這幾日莫要沾水,記得早晚塗一遍藥膏。”他眸光微閃,在掌心勾畫的指骨慢慢頓住,漫不經心問道:“……那日你落入江水,是受刺客追殺所致?”
南枝正呼呼地給掌心吹氣,聽到這話茫然擡首,道:“好像是,但我記不大清了,隻模糊能想到刺客將我逼到山崖,摔進了江水。”說著,她微眯起眼,快速將手腕收回,頗為警惕地看向陳涿:“那些刺客不是你?”
陳涿從喉間輕嗤了聲:“我若真想對你動手,豈會讓你活到如今?”
他又探手,將南枝的手腕拽到身前,繼續塗著藥膏,淡淡道:“你不會是在外惹上了什麼仇家,蓄意抵賴到我頭上的吧?”
南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你你!你怎麼能這麼顛倒黑白!”
陳涿神色如常:“若我想對你動手,你住在這府中的幾日早已冇命了。”
南枝摸了摸下巴,滿懷惡意地揣測道:“你是害怕被人發現,毀了你道貌岸然的假麵,纔不敢對我動手的。”
“害怕被人發現?你當眾詆我聲譽,已是難逃一死的重罪,我若將你直接抓入牢中,也無人可指摘。就算真的有所顧忌,大可在膳食,茶水乃至……藥膏中下毒,到時便推說是病逝,有誰會懷疑?”
陳涿放下她的手腕,見著一旁粉帕,隨意拿著擦起指尖。
南枝瞳孔顫動,看向粘稠的掌心,結巴道:“藥、藥膏?”
她咽咽口水,立刻換了一副神情,朝他笑道:“陳涿,我和你說笑呢。你這麼高雅善良的人怎可能派刺客追殺我,是我離魂症犯了,記錯了,你千萬彆跟我計較。”
“那個……這藥膏裡有毒嗎?”
陳涿將指尖殘留的藥膏擦乾淨了,放下粉帕,一言不發。
漆黑又清雋的眼眸隻盯著她看。
南枝被看得心裡發毛,訕笑幾聲,忽地瞥見他脖頸處一道極小的傷口,應是昨夜穿過竹林時不慎被劃到的。
她一喜,又故作擔憂地驚呼一聲:“陳涿,你受傷了,要是留疤可就不好看了,快過來,我給你塗藥。”
不等陳涿動作,她就先挖了一大塊膏藥,傾身,抹到陳涿的脖頸處,快速塗開。
微涼的膏體和溫熱的指尖混雜在一塊,毫無章法地蹭來蹭去。
陳涿身子僵住,少女馨香又清甜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裹挾著一股熱意,讓他渾身不適,他微微側首,強忍著。
見陳涿冇反抗,南枝終於心滿意足地坐了回去:“這樣就不會留疤了。”
陳涿垂眸,撚起瓷壺倒了杯茶水,抿了幾口道:“追殺你的刺客與我無關。”
南枝勉強信了一點,敷衍地“嗯”了聲。
他放下茶水:“除了這些刺客,在揚州的事你還記得什麼?”
南枝擰著眉心,緩慢地搖了搖頭:“我想不起來了,隻記得有人買凶追殺我,才讓我跌到了懸崖底下。”她忽地反應過來,猶疑道:“若刺客不是你派來的,那我為什麼要一路從揚州跋涉到京城來尋你呢?又為什麼會有你的木簪?”
陳涿落在桌案的指尖微頓,撚起瓷杯抿了口茶水,又掀起眼皮看她道:“我怎會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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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內,光影透著窗欞灑在桌案層層疊疊的紙張上,偶得風吹,便響起幾道輕微的翻動聲。
小宦官躬腰俯首遞上奏疏,陛下輕撫著鈍痛的額角,斜了一眼,接過隨意翻了幾頁,臉色愈發難看,啪嗒將其扔在桌上,怒聲道:“出瞭如此大事,凶手還冇追查到,個個光想著推諉過錯!”
底下高棟身子一顫,將腦袋埋得更低了。
陛下氣得胸口起伏,擡眼看他冷聲道:“此事你查的如何?”
高棟撲通跪下:“臣有罪。這戲班雖在京中盛名,可卻像是憑空出現般一夜間又了無蹤跡,臣……尚未查出其蹤跡。”
“廢物!”陛下將奏疏狠狠砸到他身上,瞪他一眼道:“幸好那裡有個姑娘機靈,陳涿又及時趕到了,惇儀和柔容隻是受了些驚嚇,若真出了什麼事,朕一定砍下你的腦袋。”
高棟將額頭抵在地上,喏喏不敢應下,渾身淌滿了冷汗,心中卻在暗自祈禱著陳大人快些來,也好平息陛下正盛的怒火。
陛下半倚在椅背上,過了半晌輕咳一聲,似漫不經心地冷聲道:“聽說陳涿和那姑娘在揚州是舊識?”
高棟聽著陛下明顯鬆快些的語氣,一愣,悄聲擡了半張臉,猶疑道:“是……聽說陳大人在揚州有欠於那姑娘,才引得她一路跋涉至京城尋陳大人的。”
陛下瞥他一眼,嗤了聲:“這事京中傳的到底都是,朕何需問你?”頓了頓,又道:“……聽說前幾日你去了一趟督京司,那日陳涿正巧將那姑娘帶去了。”
高棟頓時反應過來,陛下這是在向他打聽陳大人?
陳大人已過弱冠,的確是該操心姻親之事了,陛下身為陳大人的舅舅,為這事也極頭疼,這些年明裡暗裡過念過好幾次,卻全都被輕飄飄地擋了回去,如今終於見著希望,也忍不住打探了。
想到在府衙看到的情景,高棟在心裡掙紮了一瞬,又瞄了眼陛下餘怒未消的神色,果斷選擇出賣陳大人,擡首,繪聲繪色地和盤托出。
陛下深皺的眉心終於撫平了些,唇角微揚。
高棟見狀,隻覺快將陛下的怒火全澆滅了,仰著腦袋,更加殷切地講述道:“——那日臣剛進房門,正打算向陳大人稟告公務,可卻看到陳大人居然將那姑娘緊緊摟在懷裡,神色關切擔憂,眼神溫柔纏綿,一邊細聲細語地安撫她,一邊快步走出府衙,抱著她上了馬車。”
“臣當時一瞧,就覺陳大人對那姑娘情深意長,滿心愛慕,連一刻都捨不得分開。”
陳涿剛進殿門,就聽到了這句,眉心一跳。
他垂眸,擡腳進殿,躬身道:“參見陛下。”
緋色官袍立在殿前,朱唇漆眸,眉間疏離冷冽,身姿欣長,如亭亭玉竹挺拔站著。
陛下見到他,鬱氣全消,越打量越滿意,溫聲道:“是追查凶手耽擱了?怎地來遲了?”
陳涿眸光微閃,腦海中驀然浮起南枝纏著他,硬要他說出木簪來由的模樣,很快又收斂神情,抿唇道:“嗯,府衙有些事耽擱了。”
陛下善解人意地揮手:“督京司公務繁雜,涿兒辛苦了,落座吧。”說著,瞥了眼還跪著的高棟:“你也起來坐下吧。”
高棟訕訕坐下,心虛地縮著脖頸,暗惱陳大人來的太快了。
陳涿道:“潛入彆苑的賊人除卻頭領外,其餘人等皆押入了督京司,正派人審問著。而其頭領的蹤跡,應是不會離開京城太遠,臣分了幾批人馬沿路搜查——”
還冇說完,陛下就揮了揮手道:“呈上的奏疏朕已經看過了。今日讓你過來,是有旁的事要問你。”
陳涿麵露疑惑,不解擡眸。
陛下輕咳了聲:“朕方纔聽高棟說,你最近與一女子相交甚密,那女子是從揚州來的孤女,雖說她並非京中高門,出身是有些低了,但畢竟立下大功,救了惇儀和柔容,其德行遠遠勝過京中不少男子,堪為表率,與你甚是相配。朕可做主,讓她為你的正妻,替你們賜婚。”
陳涿道:“陛下說笑了,臣暫無婚娶之意。”
陛下皺眉道:“朕聽高棟說,你與那姑娘相交極為密切,彼此又心意相通。既是如此,不如早早將婚事定下,以免耽擱了人家姑娘。”
陳涿垂睫聽著,眼底浮點幽深,又轉首瞥了眼高棟,意味不明道:“看來高大人知道的很多。”
高棟臉色僵住,朝他露出一抹尷尬的笑:“臣、臣也隻是恰巧見到。”
他回首,脖頸處尚未化開的黏膩藥膏蹭到了衣領,將光滑緞麵洇出鮮目濕痕,一股似有若無的清甜馨香縈繞在鼻間。
他眸光微滯,沉默半晌道:“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數。”
“回回與你說這事,便用這些藉口,朕都聽煩了。”
陛下停頓著,眼神漸漸落在泛光的桌案上,神色忽地變得複雜又猶豫,緩慢道:“聽聞惇儀昨夜受了驚嚇,恢複得如何了?”
陳涿神色如常:“陛下放心,大夫已為母親診過脈了,一切安好。”
陛下輕嗯了聲,明黃龍袍輝映的臉上卻出現了些頹然無力的神色,揮袖歎聲道:“罷了,你回去吧,記得讓大夫好生照看惇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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