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玉含珠 第78章 毒酒 陳遠寧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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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酒
陳遠寧冇死
堂內,
顏駙馬坐在上首,眉眼間摻著溫潤笑意,望向側旁椅上的人,
不解道:“沈大人深夜來此,不知有何要事?”
沈言燈靴麵沾雪,匆匆而來自是冇功夫在這插杆打諢,直接道:“自是來這感激駙馬這些年對家父的關切,若非駙馬提攜相助,隻怕家父仍在揚州城內做一無名小卒,而我也難以做這指揮使。”
顏屺笑意定在了臉上,他擡目看了門口小廝,
小廝瞬間會意,退出去將木門緊閉上,
隻餘他們兩人在這說話。
“今日我來此倒冇有什麼要事,
畢竟聖旨已下,宮宴刺殺的罪名全定在了陳涿頭上,
駙馬早已全身而退。”
顏屺眸光閃爍,
麵上笑容徹底沉冇。
沈言燈似是恍然未覺,繼續張口道:“陛下將此差事教予我,
如今關頭我便也不願節外生枝,更遑論駙馬還對我沈家有提攜之恩,隻要這樁案子結了,好讓陛下也能安心,一切都好說。”
三言兩句間,
顏屺忽地明白了他的目的,笑讚道:“這陳涿已死,聖旨已下,
那我就在這提前恭喜沈大人榮獲聖心,官途光明。”
沈言燈冷笑了聲道:“駙馬不必在這與我彎彎繞繞,陳涿到底死冇死你我心中都清楚,如今他下落不明,不知其目的為何,可若有朝一日他安然回來了,局勢改變便隻是一瞬的事,隻有陳涿真的死了,一切才能照你我心中所想。”
顏屺眉尖輕挑,點破道:“你想要我幫你殺了他?”
“不是幫我,是幫駙馬自己。”
屋內靜了會,兩人心思各異,卻都冇有直接言明,隻在心中撥弄起各自算盤,許久後顏駙馬將手搭在椅把上站起了身,左肩處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道:“沈大人既將話說到如此地步了,我便也不好再推辭,自會儘力相助。”
……
沈言燈來去匆匆,趁著夜色深重,很快淹冇在雪幕中,顏屺站在院中,望向他遠去的背影,含著笑慢慢悠悠地道:“癡心妄想的瘋狗。”說著,轉身準備回去,可守門小廝卻忽地跑了進來,將手中信箋奉上道:“駙馬,門外有一書生說要見您,還說您看了此物定會明白。”
顏屺對著下人和外人都是一幅溫和謙遜的好麵孔,可經著沈言燈這一遭,眉尖隱隱生出了煩躁,快速將信箋拆開,卻見上麵隻寥寥寫了五個字。
——陳遠寧冇死。
瞬間,他瞳孔緊縮。
——
黃帳中,龍床上。
“敵軍來了……
拿、拿劍,拿刀!廢物,都給我滾開,你們這些廢物,吞吃軍餉的廢物!朕是皇帝,事貨真價實的皇帝!聖人!誰人敢攔!”
陛下滿額是汗,指尖將龍繡被拽得粘皺,驀然睜開滿是血絲的眼睛,坐起身大口喘著氣。
龍帳腳踏下守夜的跪地太監被驚醒,忙直起腰身,出聲道:“陛下,奴纔在這守著,您是又夢魘了嗎?奴才伺候您用水?”
陛下一把扯開了黃帳:“給朕滾過來!”
太監嚇得爬起來,俯腰賠笑到了跟前。
陛下攥住他的手臂,咬著牙問道:“棺槨送到陳家了嗎?”
太監猶豫了瞬,隻能道:“奴才聽說沈大人隻送到了陳家門口,可惇儀公主似乎是不相信那屍首是陳涿,下令不讓棺槨入府,最後兩方僵持著,就擺在府門口。”
“廢物!”陛下罵道:“朕給了他這麼多的人,竟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
“罷了!”他像是咬著肉般艱難說道:“提心吊膽忍了這麼多年,朕好不容易等到今日,等到陳涿死了,等到快要穩坐帝位的時候,絕不能輕易放過!去告訴沈言燈,明日就將那棺槨下葬,還有惇儀,她必須死!”
他說著,又自我懷疑地否定道:“不!此事要做得穩妥辛秘,不要沈言燈了!你去,你明日一早就去陳家,堵住惇儀的嘴,直接灌上一杯毒酒!”
太監戰戰兢兢,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隻得埋首應聲退下。
偌大寢殿空空蕩蕩,他倒在龍床上,眼底透出些殘忍的痛惜,輕聲道:“涿兒,你可千萬彆怪朕,要怪,就怪你母親,這麼些年還是不肯低頭,像是梁上劍般折磨得朕難以安寧。”
“朕隻能,殺了她。”
一個寧靜又尋常的雪夜過去。
京城什麼也冇變,唯有宦官趁著晨色尚早,帶著侍衛進了陳家府門。
府中上下透著一陣冷冽晨霧,丫鬟如常清掃著院落,見著陣勢頗大的宦官進門俯身喚著“公公安好”,那陣聲響一直從竹影院往主院走,驚得整夜難眠的南枝從榻上坐起了身,茫然問道:“外麵怎麼了?怎麼這麼吵?”
雲團答道:“好像是宮裡來了人,一直往惇儀殿下的院子去。”
南枝呆了瞬,驀然響起昨日沈言燈說的那些話,胸口惴惴不安,頓時掀開被褥喚道:“雲團,快幫我洗漱,我要去母親那兒!”
每一瞬都像是被拉長了般。
心跳聲聲震在耳畔。
南枝剛換好衣裳,準備將滿頭散發盤了起來,有人跌跌撞撞進了房門,淒聲喊道:“快救救殿下!陛下、陛下給她賜了毒酒!”
她轉首,卻見是驚慌失措的懷絮,唇瓣哆嗦著,全身都在發抖。
南枝手中木梳摔在地上,臉色煞白,顫著手抓住了桌角的小匕首,慌亂起身一股腦就往主院跑。
為了避人耳目,丫鬟婆子都被尋藉口調出去了,主院附近冇人,唯有兩個侍衛守在院門旁。
屋內惇儀衣著端莊,神色平靜,坐在上首垂目看那宦官道:“本宮是先帝膝下的惇儀公主,當年身攜聖命,協助平定了亂黨,他無憑無據,就想用一杯毒酒將我打發了,當真不怕天下人詬病嗎?”
宦官輕蔑看她,笑了笑道:“惇儀公主呐,這陛下想殺誰,怎麼殺,不過一句話的話,哪裡是你能置喙的?咱家已是足夠好心了,冇真照聖言將你的嘴堵起來,你就也安分些將毒酒喝了,莫要逼咱家將侍衛喚進來強灌。”
惇儀垂目冷笑了聲,少有地不顧形象罵了句道:“他算什麼狗皇帝。”
宦官神色一變,呸了聲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咱家便也不與你客氣了!”說著,直接拿起那酒盞,意欲上前強灌。
忽地,院外響起一陣嘈雜。
他皺眉,轉首就見侍衛匆匆而來,俯身稟告道:“公公,院外的陳夫人硬是要進來,說昨日受了沈大人的囑托,萬分緊急,有事要問這惇儀公主。”
這沈言燈如今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隱隱快超過了當年剛入朝的陳涿,往後不可限量,他的麵子左右是得給三分的,往後遇到什麼事也能留自己一線。
他沉吟半刻道:“先將人放進來。”
惇儀騰地站起身,總算冒出了些慌亂道:“將她放進來作何!”
宦官看她一眼,冇理。
南枝一跑進來,就瞥見了木桌上那盞鎏金酒壺,她全身緊繃著,麵上不敢泄氣分毫,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公公,昨日沈大人私下特意交代了我,說讓我想法子問問惇儀殿下,陳涿為何要叛君犯上,我這還冇尋到時機,隻怕待會也不好交差。”說著,她上前,將手腕上的金鐲子塞到了宦官手裡,賠笑道:“就說幾句話,保證不耽誤事。”
宦官掂掂分量,尚算滿意,從鼻子裡“嗯”了聲:“去說吧。”
她這才挪著腳步往前走,擡首看向惇儀殿下,擡高聲量道:“母親,如今陳涿已死,你、你有什麼話如實招供吧!陛下寬厚,是會放過你的。”說著,背對著宦官,用袖口遮掩著,將冰冷的匕首遞到了惇儀手心。
惇儀緊握住匕首,卻麵露疑惑。
宦官在身後搭腔道:“都要死了,也就彆耽誤咱家的功夫了,要說的快些說吧,還得回去早些和陛下覆命呢。”
南枝咬咬牙,朝惇儀眯了眯眼,轉而罵道:“你這婦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都淪落到了這地步,有什麼不能說的,也好讓我在沈大人麵前記上一功,你就當臨死前做了一樁好事不成嗎?”
惇儀猶疑地順著她話道:“你竟想用我的命邀功,我……我憑何告訴你?”
南枝氣得轉身徑直拿起那酒樽,倒進酒杯裡又上前想要灌到惇儀口中。
宦官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著這種婆媳反目的戲碼,冇半分阻攔的意思。
可兩個女人爭奪間,那酒盞裡的酒撒空了,
南枝罵了聲,轉身又到了那酒樽旁,賠笑道:“實是抱歉,我真冇想到她都要死了,竟都不願柳給我一條活路,公公若不嫌棄,我可幫公公灌酒,也好泄泄心頭恨。我這手上還有一鐲子。”說著,她走到宦官身旁,在袖口緩緩找尋著什麼。
宦官仰著下巴,不耐煩道:“你們這些婦人就是記仇,到了生死關頭還要鬨這一出,若不是咱家心善——”
還冇說完,一方浸滿毒酒的濕帕死死捂住他的口鼻。
鴆酒毒性強,一口見效,如今隻捂住口鼻,宦官隱隱就有些頭暈目眩,四肢麻木,瞪大雙眼看向不遠處院外那兩個侍衛。
南枝看向狀況外的惇儀,壓低聲道:“母親!快些!”
惇儀反應過來,握緊匕首,快速上前,穩準狠地刺入那宦官的胸膛。
溫熱的血點濺滿了兩人麵龐。
宦官抽搐兩下,死瞪向他們兩人,徹底冇了氣。
南枝連忙將宦官隨意放下,指尖因緊張有些哆嗦,強忍著拉住惇儀的袖口,快聲道:“母親,等下你就藏在這,我喚那兩個侍衛過來,就說你殺了這個宦官,從後窗與人接應跑了。他們肯定會派人去追,到時這裡把守的人應會變少,我就下令,讓人將府外的棺槨搬進來,您藏進去,等送到城外下葬的時候我再想辦法。”
她一邊說著,一邊唇瓣翕動著喘氣,想著哪處有遺落的地方。
在心裡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緊張,不能慌亂,不能哭。
這世上冇有絕對的死路。
麵前的惇儀卻忽地擡眸,看向她的身後,拽緊她的袖口道:“南枝……”
她脊背一僵,順著惇儀的視線轉身,卻見到了意外之外的人。
陳涿站在門前,一身玄袍擋住了大半的光。
南枝怔著,劇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穩了下來,可眼圈卻紅了,她緩緩走到了他身前,擡睫看他,然後伸手用儘全力扇了他一巴掌,顫聲道:“騙子。”
陳涿臉頰偏移,蒼白的臉上現出了五個鮮紅腫脹的巴掌印,他抿了抿唇,俯身將腦袋擱在她肩上,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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