酌春歡 原來 暗藏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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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暗藏逆骨。
林舒歡適時想要退下。
而當她剛起身往外走,
就聽見蕭牧野沉聲喊道:“你要去哪裏?”
滿堂將士疑惑。
但方家兄妹與雲躍安都明白蕭牧野問的是誰,也順著蕭牧野視線一直停留的方向看過去。
那端莊溫婉的女子腳步微頓,繼而冇有任何猶豫地離開了這裏。
林舒歡走出祠堂,
站在台階之上望濃墨中的重重宮闕,深深吐儘了悶在胸口的那口氣。
以後他便是萬人之上,
與她的那點情分,
在歲月長河中,
遲早也會消失殆儘。
他與她,再也冇有關係了。
摸著記憶中的路線,
林舒歡尋到了淑妃娘娘季蘭馨的仙居殿。
因宮內事變,仙居殿外空無一人,
靜寂無聲。
她叩響了門。
叩了許久,終於有一個小宮女來敲門。
林舒歡認出了這小宮女是繼季蘭馨貼身宮女素英被賜死後頂上的,名喚雲和。
雲和小心翼翼探著頭,見到林舒歡後明顯鬆了一口氣:“蕭夫人,是您啊,
您快些進來吧。”
在裏麵的季蘭馨也很快撩簾出來,見到來人是林舒歡,驚喜又後怕地拉著林舒歡的手道:“怎麽是你?”
接著朝帳子後襬了擺手道:“冇事了,都退下吧。”
“我父親察覺到了這些時日不太平,恐宮內會出事,
便偷偷給我安排一些護衛。”
季蘭馨上下圍著林舒歡看了一番:“你可還好?一月前我聽聞你進宮,之後也得了蕭家送來的訊息……我派人去探查,
知道你在明淑宮,
可那處圍得跟鐵桶一樣,我的人根本進不去。”
“後來見每日飯菜按時送進去,知道你人還安全著,
也便放下了心來……你現在……”
“我冇事,但趙元顥死了。”
林舒歡慢聲道:“就在剛纔。”
季蘭馨愣在原地:“死了?他怎麽會死了?”
林舒歡隻說赤羽軍攻進了內廷,趙元顥寫下了禪讓詔書,如今這天下姓季而非姓趙了。
“禪讓詔書?趙元顥這個人怎麽會寫下禪讓詔書呢?像他那般心機深沉的人,居然還會寫下禪讓詔書給新君鋪路,你確定不是那赤羽軍首領逼他寫下?”
“就算逼他寫下,他也是個寧願死也不願寫的人罷。”林舒歡這般說道。
“你說的倒也是。”
林舒歡道:“出了這麽大的事,雖有禪讓詔書,但接下來的時日朝廷與民間定會動盪不安一陣子,後宮恐怕也是不會太平,你得多加註意。”
“我曉得的,隻是新君即位,不知會怎麽處理我們先朝的後妃……”季蘭馨擔憂道。
“於此事上,你不用擔心,他不會為難你。”
“你認識他?他的脾性如何?”季蘭馨問道。
“脾性不錯。”
林舒歡漫不經心說了一句,她突然想起了方纔趙元顥自殺前說的話,他說是聽了裴馥錦瘋了之後才得知原來蕭牧野是他親生子。
裴馥錦瘋了之後才說的這話,說明裴馥錦本冇有要告訴趙元顥的打算。
也是。
裴馥錦已知上回辦了錯事,再加上告訴趙元顥事實,無非是在蕭牧野傷口上撒鹽,另其更痛苦。
她又怎麽可能會說呢?
可唯有她說出來的纔有絕對的信服力,趙元顥纔會徹底相信這件事。
偏偏在這個時候,裴馥錦瘋了。
“宸貴妃娘娘,我聽說她瘋了,娘娘您知道怎麽回事嗎?”林舒歡問道。
“她腦子確實不清醒了,上回我見著她,她瘋瘋癲癲地自顧自說著話,別人在她麵前跑過她就開始尖叫,那聲音利得呀。”
“至於怎麽瘋的……”
季蘭馨細細想著,接著道:“怎麽瘋的我倒是冇有頭緒,我得知的時候她已經發病有段時間了,就在你離京後不久。”
林舒歡沉默片刻。
為蕭牧野辦喪事之時,裴馥錦曾來過蕭府,那時的她回宮冇有瘋,偏偏過了一年蕭家離京後瘋了。
而她想不出除了蕭牧野的事,裴馥錦還會因為什麽精神失常。
“她瘋了之後進宮奉承的人便少了,那都是些攀炎附勢的小人,除了周家的那婦人,生前向來與她要好,後來就算人不正常了,還是會進宮作伴。”季蘭馨隨口一道。
林舒歡聽到陌生字眼,好奇問道:“周家婦人?娘娘所說的是何人?”
“你竟不知嗎?這周家便是你們蕭家大夫人孃家兄弟的嶽丈家,常進宮的是他家二孃子,不過這隔得確實遠了些,你不知也正常,我也是無意聽人說的。”
大伯母孃家的關係。
怎麽偏生便這般巧。
“怎麽了?你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季蘭馨問。
林舒歡回過神笑笑:“冇有,隻是想到了一些事,一時走了神……打擾娘娘這麽久,我得回蕭府了。”
“哪裏能說打擾,你也瞧我這腦子,我趕緊安排人送你回蕭府吧,蕭家人肯定急壞了。”
蕭家人確實急壞了。
林舒歡的車馬到達府門時,看門的小廝跑著進去通報:“二夫人回來了!二夫人回來了!”
冇過多時,蕭鴻予攙著鄭氏與蕭家眾人一道出來了。
蕭映真匆匆快步上前來,將搭在胳膊上的披風連忙給林舒歡披好。
蕭硯安與蕭梵真二人則站在不遠處,眼神都黏在了林舒歡身上,可不知為何卻不敢上前。
鄭氏多日來擔憂見到林舒歡的那一刻全都釋放了,喜極而泣,拍著她的手,話語哽咽以至於說不出一句話來。
鄭氏這般,林舒歡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人好好回來了,”蕭鴻予道,“好了,都別杵在這裏,讓你們三嫂先回豫園吧。”
聽大伯這麽一說,林舒歡突然也感覺自己身子沉重,方纔在宮內還冇察覺,如今眼下不管哪裏都痠痛得很。
回豫園後,林舒歡見巧慧與吳飛鳳二人翹首等在菩提居前,二人見到她便忍不住拭淚。
“人回來了,還哭什麽?”
林舒歡摟過巧慧與吳飛鳳,柔聲道:“不哭了。”
聽到這話,巧慧哭得更厲害了:“當初我就該拚死跟著夫人一起去,如今是好好回來了,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也不活了……”
“這活啊死的,一點都不吉利,好了好了。
吳飛鳳抹乾眼淚對林舒歡道:“奴婢聽到夫人回來的訊息就讓廚司去準備席麵了,待會兒等夫人沐浴好便可用了。”
林舒歡臉上的笑容揚起。
早就想著自己這小廚司的飯菜,宮中的禦膳雖好,可還是自己這府中的飯菜吃著舒心。
一切完畢後,林舒歡來到菩提居正堂時,祖母、大伯與三伯,還有兩位伯母們都已坐在堂內喝茶聊天了。
“舒歡快些到祖母身邊坐。”鄭氏招呼林舒歡道。
林舒歡冇有坐下來。
她莊重向祖母與大伯等人行禮道謝道:“舒歡被關進宮中,想來長輩們這些日子定為我東奔西走,舒歡多謝祖母與伯父伯母。”
鄭氏起身。
她走到林舒歡麵前,蒼老的手撫著林舒歡的頭,溫聲道:“比起你受的苦,我們這些算得了什麽,快別說這些了。”
林舒歡喉間微微有些酸澀,繼而忍住了,接著道:“孫媳還有話要說,想來孫媳平安歸來了,祖母也應該知道發生什麽了。”
“宮內事變,赤羽軍深夜逼宮,趙元顥留下禪讓詔書後便自殺身亡。”
林舒歡說著的時候,視線環顧全場,最後停留在坐在主位的蕭鴻予上。
“趙元顥死前還說道,除了手上這一道禪讓詔書,也早派人給重臣府邸送去了另幾道,此次宮變,新舊兩朝更疊,想來比所有人想得都要順遂。”
林舒歡說到這裏,鴉黑的睫毛下垂,遮掩住了眼底的層層。
隨後她聲音放輕了道:“季乘淵新皇登基,以後蕭家的權勢富貴,朝野上下無人可及,舒歡在此恭喜祖母與大伯,得償所願。”
林舒歡的話音落下,整個堂屋寂靜一片。
鄭氏身形半晃,拄著柺杖的手握緊了頂端。
“你在江州見過了他……你知道他是誰了,祖母並非有意瞞你,後來的事祖母也都是事後才被告知,得知時想與你說卻也不知如何開口……現在說這話來我也知道太晚,隻是……”
鄭氏語氣越說越軟,眼周褶皺緊縮,灰濛的眼睛此刻覆上了一層晶亮。
林舒歡不忍看向祖母。
她明白這些年祖母雖瞞著她,但對她也存一片好心。
不然她去越州時也不會特地安排急脾氣的蕭硯安與她同去,就是為了她在與蕭牧野遇見之時,蕭硯安能推一把。
至於蕭鴻予,她所謂的大伯,和祖母可不是一條心,也斷然與蕭牧野不是一條心!
念及此,林舒歡抬頭,對上了蕭鴻予視線,提聲開口道:“大伯這些年汲汲營營、處心積慮,也不知如今之結果,大伯還滿不滿意?”
蕭鴻予身形端坐,眼底漸深,冇有開口應話。
“之前我一直以為是明肅哥哥滿心的仇恨,纔有了這一場謀劃,可到今日為止,聽聞了一件細小之事,再細想這些年前來宮內宮外種種、謀事前後究竟誰是最得利之人,”林舒歡麵容極為平靜道:“才明白了一切都是大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話從何說起啊?”
鄭氏不知道為何舒歡突然說起了這話。
她二子、也便是明肅的父親被趙元顥害死於戰場,他自己也遭其多次暗殺,同時整個蕭家也被明裏暗裏打壓數次,苦不堪言。
明肅多年來一直深藏仇恨,纔有了弑君謀逆之心。
怎麽聽舒歡這話,反倒是鴻予的緣故?
三房的蕭徐行與辛妙妙一直冇有說話。
他們夫婦二人聽到了林舒歡這句話,本想開口反駁。
但蕭徐行視線掃了一眼蕭鴻予,眉頭微皺,攔住了辛妙妙,冇有說任何一句話。
“我且問大伯,多年來趙元顥派人暗殺明肅哥哥,無論是蕭家豫園,還是軍防營地,皆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連隻蒼蠅都飛不進,怎麽趙元顥次次都能知曉,還次次都能派人接近他?”
“他雖是皇帝,可與明肅哥哥各事爭鬥上打得有來有回,從不會這一頭壓過另一頭,怎麽偏偏在這一方麵,手段便這般通天?”
“再來這些年來揪出了多少內應,可怎麽就是清不乾淨呢,再怎麽清都應該清乾淨了!除非,府裏一直有人在給外麵放訊息,大伯,你敢說你冇有參與過此事嗎?”
林舒歡的話音擲地有聲,從未有過的強硬。
鄭氏聽罷,臉色大變,她立即轉身看向鎮定自若的蕭鴻予,顫抖著聲音問:“鴻予,舒歡說的你到底做過冇有?!”
蕭鴻予淡漠的視線落在站於堂內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
眼前的女子是明肅當年上了心思的。
當年他看出了那心思,正巧碰上趙元顥賜婚一事,為避免被安插人進蕭府,便點出了乾脆娶此女進門。
進門的時候她便是乖巧溫順的,安安靜靜地站在明肅身旁,做什麽事似乎都要看明肅眼色。
一看就知以往的日子過得小心謹慎,在泥濘中寸步難行。
隻是在泥濘中寸步難行的人,也能從中掙紮擺脫出來,再乖巧溫順的人,也會藏著一身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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