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001
】
和許念晚離婚後的第七年。
我們在一家花店偶然遇見。
她來給丈夫買花,我躲進來避雨。
片刻的尷尬後,還是打起了招呼。
許念晚禮貌的問我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我也禮貌的回答一切都好。
分彆之際,她忽然說了一句。
“沈星辭,你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我笑笑,沒有回答。
其實沒什麼不一樣的。
我隻是,不再愛她了。
1.
濕漉漉的風透過門縫吹了進來。
房間隻剩聽到雨打窗沿的聲音。
直到店主抱來一捧鳶尾花出來,纔打破了這尷尬的平靜。
“許小姐,您和丈夫的感情真好。”
“下雨天也不忘記過來給他買花。”
許念晚接過花,下意識的看了我一眼。
習慣性的解釋。
“知予最近心情不太好,看到這些花心情會好一點……”
我點點頭,客氣的恭維了幾句。
見雨勢漸停,站起身便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許念晚忽然拉住我的手。
“你家住哪,我送你吧。”
“不用了。”
我後退了幾步和許念晚保持好距離。
語氣平靜的開口。
“我怕你的丈夫誤會。”
轉身離開的時候,許念晚好像說了一句什麼話。
風太大,我沒聽清。
隻是手裡的早餐被雨淋濕了。
有些可惜。
我隨手將爛掉的早餐丟進了垃圾桶。
風吹起我的袖口,露出了一道道當年自殘留下的傷口。
愣了愣,忽然想起。
這是我和許念晚離婚的第七年。
也是我徹底放下她的第三年。
沒有想象中的難過,沒有剛離婚時的歇斯底裡。
我平靜的,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雨停了,天已放晴。
我拽下袖子,朝包子鋪走去。
在店裡幫忙的小舟朝我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哥,你來了,我剛剛收拾雜物的時候收拾出一個箱子。”
“你看看還要不,不要我就一起扔了,騰出來的地方好放壓麵機。”
拂去箱子上的灰塵。
引入眼簾的,是許念晚秀氣的字跡。
“贈沈星辭。”
小舟一下來了興趣。
調皮的開口道:“呀,這是哪個女人送你的禮物啊。”
“包裝的這麼精緻,一看就很用心。”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末尾的署名。
在看清那個清秀婉約的字跡後,一下愣在了原地。
連聲音都有些結巴。
“許念晚?”
“是那個傳說中的天才物理學女博士?”
“那個長得超級帥,又因為發現小行星上了國際大刊的天體物理學博士?!”
小舟看我的目光瞬間充滿了敬佩。
“星辭哥,你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我開啟禮盒,語氣平靜的說道。
“我是許念晚的前夫。”
那個疑神疑鬼,舉止瘋癲。
因為妄想症進過精神病院。
被她視為一生恥辱的前夫。
2.
在小舟的不斷追問之下。
我坐下和他講起了我和許念晚的故事。
我認識的許念晚的時候,她還不是什麼傳奇天才少女。
隻是街坊鄰裡眼中,一個性格孤僻,舉止怪異的問題小孩。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那對鬨離婚的爸媽,把她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哈城的冬天,冷得刺骨。
許念晚就穿著一件單薄的秋衣,蹲在樓梯間裡瑟瑟發抖。
我看她可憐,把她帶回了家。
在玩遊戲的時候,媽媽無意間發現了她驚人的數學天賦。
從此,許念晚脫胎換骨。
她十歲拿下奧數冠軍,十四歲保送清華。
十六這年發表的期刊享譽全球,各類獎項拿到手軟。
當年那對誰都不想要她的夫妻,爭著搶奪她的撫養權。
她卻跪在了媽媽麵前,重重磕了三個頭。
“誰對我好,誰真的愛我,我心裡都有數。”
“從今以後,你和沈叔叔,就是我的親爸親媽。”
“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們,好好照顧沈星辭。”
從此,許念晚一路昂揚向上,卻從沒想過將我丟下。
被保送的時候,她要求學校破格降分錄取我。
留校任教的時候,她要求給我安排一個親屬崗。
我擔心自己會跟不上許念晚的腳步。
可許念晚卻看著我說。
“八歲那年爸媽離婚,他們誰都不肯要我.”
“我一個人坐在樓梯道裡從天黑等到了天亮,是你把我撿回了家。”
“從那一刻起,我就發誓,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沈星辭,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無論我飛得有多高,都不會丟下你。”
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做事格外的執拗。
認定的事情一定咬死了不放手。
搞科研專案的時候是。
追求我的時候是。
就連變心出軌的時候也是。
“出軌?”
聽到這,小舟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們兩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麼深的感情,她也會出軌?”
“小三是誰,是富二代還是大帥哥。”
“是不是電視劇裡那種心機深沉,陰險歹毒的大反派?”
都不是。
許念晚的出軌物件。
是一個黑黑瘦瘦,其貌不揚的花匠。
27歲這年,許念晚已經在工作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她不再追求世俗的名利。
開始將自己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私人的愛好中。
她不喜歡基金股票,不喜歡彈琴畫畫。
反倒對花卉突然有了興趣。
進口的,便宜的,常見的,罕見的。
許念晚照單全收,全都往她的小花園搬。
其中她最喜歡的,就是我在她生日那年送她的鳶尾花。
“就是這株花,讓我對全世界的花都有了興趣。”
“這麼其貌不揚的一顆種子,在人為的乾預下,居然可以綻放出如此美麗的花朵。”
“這個過程,實在是太有趣了。”
她說她喜歡花。
更喜歡花朵綻放的過程。
在這片小小的天地裡,她就是掌管一切的神。
花開花落,凋零綻放。
都由她說了算。
我聽不懂許念晚說的話。
花就是花,想開就開想落就落。
管那麼多做什麼。
一旁幫忙搬花的江知予卻猛地抬起頭。
“許教授說得對,我也喜歡這種感覺。”
“花長的好壞,全看花農是否用心栽培。”
“你看這株鳶尾花長得多好,這可都是我精心打理出來的呢。”
在一個鳶尾花盛開的秋天。
兩人就此結緣。
因為花。
也因為我。
3.
此後,許念晚就經常找江知予訂花。
月季玫瑰,玉蘭丁香。
我們住的那棟彆墅,幾乎要成了一座空中花園。
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近。
直到有一天,許念晚突然提出要資助江知予讀書。
“他才十幾歲,天資聰穎,又肯吃苦,就這麼白白荒廢實在是太可惜了。”
江知予不安的扣著手上厚厚的老繭。
黝黑的臉擠出一個擔心又討好的笑容。
“姐,我會好好學習的。”
“我成績不錯,當初是我爸出車禍了,我纔不得已輟學養家。”
“隻要你們肯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會辜負你們的!”
青澀的臉蛋上是與他年齡不符的裂痕和疲憊。
看著那雙真摯的眼睛,我忽然想起。
八歲那年許念晚坐在樓梯間。
無助,迷茫的模樣。
我再一次心軟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把江知予當成自己的弟弟一樣照顧。
給他買衣服,帶他運動健身。
教給他為人處事的道理。
他一口一個哥的叫著,說我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
他有機會,一定會報答我的恩情。
而他也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成功考入了我和許念晚任職的學校。
並且在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個晚上,和許念晚上了床。
那天我特意提前下班,想要做一桌子菜給江知予慶祝。
回到家,卻看到。
兩人衣衫不整的摟在一起。
身體負距離的接觸。
那一刻,我徹底瘋了。
我把蛋糕摔在兩人身上。
把滿屋子的花花草草,全都砸了個粉碎。
許念晚把江知予護在身後,冷眼看著我的所作所為。
“沈星辭,鬨夠了就把門關上。”
“你不要臉,知予還要。”
在我與江知予之間,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那個第三者。
我無法忍受這一切,逼著許念晚給我一個交代。
她皺著眉頭看向我。
“沈星辭,你依舊是我的丈夫,隻要你不亂來,知予永遠不會影響你的位置。”
江知予也撲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麵前。
“哥,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可是我和念晚姐是真心相愛的。”
“我們是知己,我們是世界上最瞭解彼此的人。”
“你放心,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我不要名分,也不會和你爭什麼,隻要能讓我留在念晚身邊就可以了!”
那年,我也才二十幾歲。
正是年輕氣盛,受不得一點委屈的年紀。
我向學校傳送了一封舉報信。
想要曝光兩人之間不道德的齷齪關係。
可現實,很快給我上了一課。
校方不可能開除許念晚這尊定海神針。
反倒為了安撫她給了我一個處分。
許念晚還公開發表了宣告,讓同行導師,多多關照江知予。
“這是我的學生,他聰明好學,勤奮用功。”
“我希望各位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為難他。”
“他從一個花匠一路走到現在,吃了很多苦。”
“知予或許不夠優秀,不夠聰穎,但在我眼中,他就是最好的,是我最大的驕傲。”
許念晚甚至坦言,江知予能進入這座高等學府離不開她暗中運作。
她知道這麼做不合規矩。
可她不在乎。
她隻希望,江知予能有一個錦繡的前程。
那我呢?
我算什麼?
一個笑話嗎?
我躲在家裡一夜夜的流淚。
翻來覆去,全是周圍人猙獰嘲笑的臉。
許念晚繼續擺弄著她的鳶尾花。
“沈星辭,你還沒明白嗎。”
“工作,名譽,地位,你擁有的一切都來源於我。”
“離開我,你什麼都不是。”
“我說過,知予不會影響你的地位,懂事些,我們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行嗎?”
不行。
我無法忍受,與我朝夕相處的妻子。
心裡,時時刻刻想著另一個男人。
我開始大吵大鬨,開始變得歇斯底裡。
近乎瘋狂的報複這對狗男女。
許念晚演講的時候,我把她的課件換成她和江知予的大尺度照片。
兩人接受采訪的時候,我衝上前揭露他們齷齪的關係。
舉報信寫了無數封。
小視訊拍了無數條。
可換來的,卻是一張精神病診斷書。
許念晚太聰明瞭。
她引導我發瘋,再把我發瘋的視訊當作證據。
她的智商,地位,她對我的瞭解。
讓她可以輕而易舉的碾死我。
鬨到最後。
我被開除辭退,被取消了學位證書。
還被許念晚,親手送進了精神病院。
我說的平靜,可小舟已經紅了眼睛。
他哽咽著問我,“後來呢?”
後來,我父親去世了,作為他的孩子。
我被許念晚接回了家,料理父親的後事。
4.
她把我接了回去,拉著我的手說。
“沈星辭,我的確是做錯了事情,可你也不該如此胡鬨。”
“阿姨因為你一夜白頭,現在出門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各種議論。”
“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再這麼任性了好嗎?”
她讓我看著父親的遺照。
“想想天上的叔叔,他難道希望我們鬨得這麼難看嗎?”
一時間,我心如刀絞。
這一次,我選擇了妥協。
經此一事。
我心脈大傷,精氣全無。
每天就像個行屍走肉一樣,待在那個滿是鮮花的房子裡發呆。
許念晚一三五回來陪我。
二四六和江知予感受著熱戀的甜蜜。
她不顧自己的胃病,陪著江知予打卡各類新奇有趣的網紅餐品。
奶茶咖啡,火鍋冰淇淋。
隻要江知予喜歡的,許念晚全都來者不拒。
這個曾經覺得浪費十分鐘生命都是可恥的女人。
卻願意陪著江知予看一部部無聊透頂的愛情電影。
這個視事業勝過一切的女人。
卻願意陪著江知予做各種幼稚的事情。
她為了給江知予保駕護航,允許他在跨專業的論文上署名。
她為了哄江知予開心,戲弄同行,缺席講座。
她把我的臉麵踩在腳底。
也把行業的規矩,底線,踩在腳底。
而讓我徹底爆發的。
是許念晚精心為江知予準備的一場求婚。
那年的許念晚因為發現了一顆小行星聲名鵲起。
不僅上了國際雜誌,還因為出眾的長相火遍大江南北。
在人生的高光時刻。
許念晚選擇,和江知予一起分享這份榮耀。
她為那顆小行星起名“山川之諾”。
山川之下,許念晚和江知予承諾。
永遠不分開。
在獲獎的當晚,在那個浪漫的天文館中,在那個名叫山川之諾的小行星之下。
她為江知予舉辦了一場小型婚禮。
當看到身著婚紗的許念晚款款走向江知予的時候。
當看到兩人在星空下許下白首不離的誓言的時候。
我再一次崩潰了。
當年我與許念晚都不曾有過婚禮。
麵對我多次哀求,許念晚隻說。
“沈星辭,你瞭解我的,我不喜歡這些麵子工程。”
“與其費心費力,不如把精力用在正經事上,我還有很多實驗要做。”
因為愛她,我選擇了妥協。
也因為愛她,我輸得一無所有。
壓抑已久的情緒徹底崩潰。
我當著一眾賓客的麵衝上前扯下江知予的胸花,狠狠扇了他兩個巴掌。
許念晚一杯水潑在我的臉上,冷漠地開口道。
“沈星辭,你越界了。”
她向我提出了離婚,要帶江知予離開。
我不願意。
不甘心,也不捨得。
我哭著對許念晚說。
“要是你今天敢走,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許念晚沒走。
她把我推了下去。
或許她隻是想嚇唬我一下。
但我的的確確受了傷。
我再次住進了精神病院。
這次,是因為重度抑鬱。
說到這,我笑了笑。
以一種輕鬆,不以為意的口吻說道。
“我在精神病院的第二年,許念晚起訴離婚。”
“我抗爭到最後,可除了這一箱雜物,什麼都沒得到。”
“剛剛離婚的那一年裡,我無法接受這一切,無數次自殘發瘋。”
“由於我的狀態實在是太差,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我媽為我愁白了頭,身體也一天天的垮了下去。”
“我怕她擔心,就跟著一起到店裡幫忙,情緒居然穩定了下來。”
“到現在,我繼承了這家包子鋪,日子過得也挺不錯。”
我語氣很平靜。
小舟卻哭得一塌糊塗。
“星辭哥,你怎麼這麼苦啊。”
“許念晚真不是東西,要是我見到她了,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頓給你出氣。”
話音剛落。
包子鋪厚重的門簾被掀開。
許念晚站在了我們的麵前。
霧氣濛濛,我看不清她的臉。
卻忽然想起,臨彆之際,她說的那句話。
她說的,好像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