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一彆兩寬,各生歡喜 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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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沈星辭,我……
後邊的幾個字,我不太能確定。
也並沒有那麼在乎。
我拿紙巾胡亂的給小舟抹了把眼淚,讓他快點收拾好準備招待客人。
小舟卻突然來了脾氣。
他看了來人一眼,眉毛一豎。
把麵前的籠屜重重地合了起來。
“不賣!”
“今天這包子我就是全都丟給路邊的乞丐,也不賣給這個混蛋!”
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洗了手,開始揉麵。
“隨便你,得罪了個彆客人不要緊。”
“要是真的丟了我的包子,可要從你的工資裡扣。”
小舟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他一邊惡狠狠的瞪著許念晚,一邊氣得不行。
“扣就扣,反正我就是不賣。”
一陣從屋外吹了進來。
吹散了麵前嫋嫋的水霧,露出了許念晚那雙深情的眼眸。
這麼多年過去了。
許念晚的外貌沒有絲毫改變,隻是氣質沉穩了許多。
她從錢包中抽出了兩張百元大鈔放在桌上。
然後熟練地開啟籠屜,拿出一個熱乎的肉包。
也顧不上剛出爐的包子燙手,坐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那個吃相,不像個高知教授。
倒像個找不著家的孩子。
一個包子吃完,許念晚忽然笑了起來。
“還是這味道,一點都沒變。”
“沈星辭,你都不知道,我想這口想了多久。”
我看著許念晚眼底的笑意,終於明白剛剛那一抹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小時候,我經常和許念晚一起來在店裡幫忙。
後來媽媽發現了許念晚的數學天賦。
她一直把許念晚當成自己的親女兒一樣疼愛,不願意一代天才就此泯沒。
媽媽把她趕回家裡,省吃儉用攢錢給許念晚請老師。
要是沒有媽媽,許念晚根本不會有今日這番成就。
要是沒有這番成就,許念晚也不會出軌和江知予在一起。
要是許念晚沒有出軌,我也不會割腕自殘。
因此,媽媽後來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
她覺得自己一手成就了許念晚。
也一手毀了自己兒子的幸福。
直到去年,媽媽身患重病。
彌留之際,都還在唸叨。
“是我不好,沒看出這丫頭的真實麵目。害了我兒子一輩子。”
“星辭啊,你彆怨恨媽媽。”
“媽媽沒本事,辛苦了半輩子,也沒什麼能留給你的。”
“除了那間兩居小房子,就隻有這家包子鋪了。”
“你脾氣好,能吃苦,守著這家店有點事情做,總歸不會餓死。”
她傷心我生活坎坷,心疼我為許念晚受過的苦。
她怨許念晚,怪自己。
可直到生命的最後,她都沒能真正狠下心來去恨許念晚。
當她的意識混亂以後,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
“星辭,念晚該放學回來了。”
“你記得,給她留個包子,要牛肉餡的,她從小就喜歡吃。”
媽媽已經忘了。
如今的許念晚已經是享譽全球的物理教授。
是彆的男人的妻子。
她與我們之間隔著階級的鴻溝,以及無法跨越的情債。
她不會回來。
或者說,回來的那個。
早已不是當初許念晚了。
6.
我把那兩張鈔票退了回去,輕聲道。
“不用給錢了,拿去吃吧。”
“媽媽臨終前交代,等你回來後,要給你一口吃的。”
“我不想違揹她的遺願,也不想再和你打什麼交道。”
“這個包子就當是我儘孝了,你以後你也不要再來了。”
許念晚沉默了許久。
她什麼都沒說,忽然擼起袖子開始忙活了起來。
像小時候那樣,擦桌子,掃地。
完全沒有任何教授的架子。
小舟黑著臉將掃把從她手裡奪了回來。
一臉不悅地說道:“裝什麼呢?”
“沒聽見星辭哥說的嗎?他不想見你.”
“你要是還要點臉,就趁早從我們眼前消失滾蛋!省得又勾起他的那些傷心事。”
我很感謝小舟對我的維護.
可我真的早就已經不傷心了。
剛和許念晚分開的時候,我覺得天都塌了,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我每天晚上都能夢到和許念晚的過去。
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家家。
她在放學後給我講題目。
我們一起在夏日的午後,偷偷的接吻。
我們在初雪紛飛的日子裡十指緊扣,許下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承諾。
可當夏日的陽光退去,當冬日的冰雪消融。
我的世界瞬間變得無比黯淡。
秋風蕭瑟,充滿了各種惡毒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嘲諷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我配不上許念晚。
說我爸媽挾恩求報,毀了許念晚的一輩子。
“要不是你們的耽誤,許教授一定會取得更高的成就。”
“這個男人根本就配不上許教授,他憑什麼死皮賴臉的跟在許教授身後。”
“沈星辭連量子力學都不懂,怎麼有資格在我們這所高校工作。”
“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真是許教授的恥辱!”
世人的嘲弄,江知予的挑釁,許念晚的冷漠。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刀子一樣淩遲我的內心,吞噬著我的世界。
我不斷的自殘,割腕。
想要通過疼痛,感受活著的意義。
媽媽整日守在門前,她不敢進來打擾我,又害怕一覺醒來我會離開。
可她的擔憂與難過,無形之中又加劇了我的愧疚。
讓我覺得,為了這個一個女人,連累自己的家人。
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我想要振作起來,想要好好生活。
可我就是放不下許念晚。
二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將我們緊緊的捆綁在一起。
周圍的一花一木,一樣最不起眼的物品,都能勾起我的回憶。
離開她,忘記她。
無異於是剝皮抽筋。
那時候的我真的覺得。
人生也就這樣了。
我要不就是在痛苦中一直生活下去。
要不就是在絕望中選擇一死了之。
可事實是。
我活了下來。
還活得很好,很開心。
我有一份自己的喜歡又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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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充實,忙碌,平凡且開心。
和許念晚在一起的20年,的確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可除去那些歲月,我還有漫長的餘生可以度過。
於是,我開始努力的生活。
認真的打理這家包子鋪。
最近的生意有些下滑。
我還特意去其他地方買了幾份早餐,想要研究創新一下。
沒想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
沒想到,我會因為躲雨和許念晚相遇。
更沒想到,許念晚會一路跟著我追來這裡。
或許我們的緣分未儘。
可我們的感情已經耗儘了。
為她死過一回的我。
如今,絕不會為她流第二遍的眼淚。
我漠然的看著許念晚,無聲的催促她離開。
而她也在我冷漠的目光中,微微垂下頭,說了一句話。
這次,我聽清了。
她說的是。
“對不起沈星辭,我後悔了。”
7.
後悔什麼呢?
是後悔跟我在一起,還後悔跟我分開?
這些年,我也看到過一些有關許念晚的報道。
她的事業一直停滯不前。
有人說她是江郎才儘。
有人說她是被我連累了前程。
或許許念晚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吧。
如果沒有當初我的那一鬨,憑著她的能力,一定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不過許念晚的事倒也用不著我來操心。
破船還有三千釘。
再怎樣,許念晚也比我富裕的很多。
我給小舟使了個眼色。
他很機靈,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抄起掃把,把許念晚趕了出去。
“聽不見嗎,我們這裡不歡迎你這樣的客人。”
“再不走,我可就要報警了,去去去,彆影響我們做生意。”
沾滿灰塵的掃把落在許念晚昂貴的外套上。
留下一個洗不掉的印記。
許念晚沉默片刻,無奈的笑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臨走前,許念晚給我留下了一張銀行卡。
我看了一眼,裡麵大概有五百萬。
小舟讓我把錢留下,他說這是許念晚欠我的。
“彆說是500萬,就是五個億,也還不清她欠你的情!”
說著,他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
用一種審問的目光,盯著我。
“當初你們離婚的時候,你不會是淨身出戶吧。”
“許念晚那麼有錢,隨便從手指縫稍微露出來一點,你不至於一把年紀了,還守著個小包子鋪討生活。”
我的確是淨身出戶。
不是我自命清高不想要許念晚的錢。
是我爭不過。
我在天文館的那一鬨,讓許念晚丟儘了臉。
她決心要好好給我個教訓。
許念晚找來了律師,讓我淨身出戶。
更是在法庭上直言,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於她。
“沈星辭,我能給你的,隨時都能收回去。”
“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你破壞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就必須要受到懲罰!”
其實能淨身出戶都已經算是好的了。
當時許念晚一心想要給她的情夫出氣。
甚至想過做局,讓我在離婚後背上巨額債務。
當高智商,高地位的人,想對付一個普通人。
她都不需要處心積慮。
動動手指,就能把我碾死。
不過最後,許念晚還是沒有趕儘殺絕。
或許是因為我選擇了低頭,也或許是不願浪費時間和我糾纏。
許念晚給我留了十幾萬的贍養費。
可那時候,我的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治療抑鬱症的藥很貴。
心理醫生也很貴。
那筆錢對我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很快花得一乾二淨。
為了讓我早點好起來,媽媽幾乎掏出了家裡所有的積蓄。
帶著我各種看病吃藥。
甚至連算命先生都找過。
有一段時間,我總是在想。
媽媽的死,或多或少,都和我有關。
要不是因為我,她不會一把年紀還在辛苦賺錢。
要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這麼自責難過。
許念晚傷害了我,我又傷害了他們。
這些情債好像是一團毛線,怎麼都理不清。
不過最近,我也想明白了。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理不清的。
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誰也躲不過。
小舟聽的難過,忍不上前抱住了我。
喃喃道:“你被江知予騙得那麼慘,為什麼還願意收留我?”
“你就不怕,我也做出什麼傷害你的事情嗎?”
不怕。
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行善積德是沒有錯的。
“做錯事情的人不是我,是他們。”
“我不應該用他們的錯懲罰自己。也不該就此仇視所有人。”
我是開春的時候,在店門口撿到了小舟.
他來哈城打工,被騙光了路費又無家可歸。
像討口飯吃,又拉不下臉。
我心軟,就把他留了下來,幫忙打打下手。
就像是我看到路邊的小貓小狗會心疼一樣。
哪怕重來一百次。
我依舊不會忍心看著年僅八歲的許念晚凍死在樓梯口。
不忍心看著年僅十幾歲的江知予埋沒終生。
小舟點點頭。
“星辭哥你真好!”
“錯過了你這麼好的人,就讓許念晚後悔去吧!”
她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與許念晚的那次偶遇。
就像碎石投入湖麵,還沒得及蕩起漣漪,便消散得一乾二淨。
我並沒有將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
可是江知予卻猝不及防的找了過來。
8.
七年過去了,昔日的小花匠已經脫胎換骨了。
他衣著華貴。
都說愛人如養花。
許念晚把他養的真的很好。
隻是不知為何,江知予的眼中,總有一抹怎麼都遮掩不住的疲憊。
他把一箱子錢倒在了我的麵前。
語氣高傲又冷漠。
“沈星辭,做人不能這麼不要臉。”
“你和許念晚都已經離婚這麼久了,就不要再來糾纏她了。”
“我知道你不想失去她丈夫的位置,可你技不如人,就得乖乖服輸。”
“看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我也幫你一次。這筆錢足夠你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輩子。”
“我希望你拿了錢就給我滾蛋,永遠的消失在許念晚麵前!”
江知予將一份準備好的合同拍在了我的麵前。
上揚的聲調,暴露了他的焦慮與傲慢。
我沉默片刻,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這巴掌,是你欠我的。”
接著,又是一下。
“這巴掌,是你欠那些被你搶走學習機會的同學們的……”
一連扇了是七八下以後,我揉了揉手腕。
“從此,我們恩怨兩清。”
“請你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也不要縱容你的妻子過來騷擾我。”
我揉麵練出了一身的力氣。
直接把江知予給打蒙了。
他愣了許久,隨即像瘋了一樣跳了起來。
“你說許念晚騷擾你?沈星辭,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麼德行。”
“許念晚是誰?她是受人尊敬的教授!每天想要討好她的男人不計其數。”
“就你這副尊容,就算是脫光了站在許念晚麵前,她也會多看你一眼!”
“她心裡隻有我,隻有我!”
如果真的是這樣,江知予又必這麼急匆匆地找過來。
想來這些年,他的日子也並沒有那麼舒心。
一個嘗過偷腥滋味的女人,怎麼會安安穩穩的回歸家庭。
她可以為了江知予拋棄我。
自然也可以為了彆的男人拋棄江知予。
就像當初許念晚對那些花草的態度一樣——
無論高低貴賤,來者不拒。
她喜歡的不是花。
是掌控與改造的過程。
是自己近乎變態的控製欲。
曾經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活得這麼痛苦。
直到有一天,我看著小舟笑著揉麵的樣子,忽然幡然醒悟。
我不喜歡許念晚為我安排的生活。
不喜歡她過多的乾涉我的人生。
我的成績普通,適應不了高校繁忙的學業壓力。
我的條件一般,習慣不了那些上流圈子鑽營應酬。
人們對於沈夫人的關注和要求,隻會讓我感到焦慮和疲憊。
在世俗的層麵上,我的確配不上許念晚。
可是我最初愛上的,也不是什麼許大教授。
隻是那滿心滿眼都是我,願意為我付出一切的許念晚。
9.?
為了跟上她的腳步,我拚儘全力透支生命,變得歇斯底裡。
直到我離開了那個壓抑的環境,離開了許念晚的掌控。
才一點一點找回了自己。
現在的我,過得很好,很幸福。
世俗名利以及許念晚。
對我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的枷鎖。
我的肺腑之言落在如今江知予的耳朵裡,卻像是一種挑釁。
他抄起一旁的花瓶朝我打了過來。
最後,是許念晚替我擋這一下。
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額角流下,落在潔白的裙擺上,像雪地裡的梅花。
江知予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訕訕的收回手,小心翼翼翼的望著許念晚。
“念晚,你沒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許念晚冰冷的語氣中透著一絲不容抗拒的怒意。
“我說過,不許你來找沈星辭的麻煩,更不許你插手我的事情。”
“你是根本不在乎我所說的話,還是覺得現如今日子過得太好,想要回到過去?”
又是一樣的話。
又是一樣的威脅。
這麼多年過去了,許念晚真的是一點都沒變。
江知予以為鬥贏了我就能夠穩坐泰山。
殊不知,他獻祭的是自己的一生。
當年許念晚拋來的,是橄欖枝。
也是以繁華鑄成的囚籠。
戳破階級跨越的泡沫,許念晚一句話,就能把他打回原形。
我懶得和他們爭辯,直接撥通了報警電話。
曆史似乎再一次重演。
隻是這次,我和江知予的位置調換。
他成了那個疑神疑鬼,情緒不穩地的瘋子。
每天還要絞儘腦汁的穩固自己的地位。
甚至,連和許念晚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江知予一直在發瘋。
他找人打砸我的包子鋪。
向街坊鄰居怒罵我是個破壞彆人家庭的小三。
還學著我的樣子,向學校寫了舉報信。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我有著坦然麵對一切的勇氣。
街坊四鄰都是看著我和許念晚長大的,沒有人會聽信江知予的挑撥。
學校已經處理過一次類似的事情,明裡暗裡威脅江知予閉嘴。
到最後,幾近癲狂的江知予,竟然要拉著我同歸於儘。
他放火,燒了我的鋪子。
所幸小舟及時發現了不對,護著我逃了出去。
我報了警,堅決不同意和解。
許念晚熟練的處理好這件事。
她沒有維護江知予,不顧對方的眼淚和哀求。
親手,將他送進了監獄。
解決了這個麻煩以後,許念晚在警察局外向我表達了歉意。
落日餘暉灑在她的臉上,諱莫如深。
“對不起沈星辭,我知道道歉對你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可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以後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隻管開口,無論是什麼事我都會拚儘全力幫你的。”
“這是我欠你的。”
她告訴我,她早就無法忍受江知予了。
隻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各種複雜的原因。
她沒法和江知予離婚。
校方也給了她警告,不許當年的事情重演。
無論她有多麼不情願,她都隻能硬著頭皮和江知予過下去。
兩人的未來,可以預見。
日已沉。
我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無所謂的搖了搖頭。
“不用了。”
再見陌路。
便是我們此生,最好的結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