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照山河 第1章 靜雲院的紫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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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侯府的秋意總比彆處來得早。沈微婉蹲在靜雲院的角落裡,手裡攥著半塊凍得發硬的麥餅,看著牆根下那株被霜打蔫的紫蘇。這是生母蘇氏留下的唯一念想,當年蘇氏親手栽下時說:“這草最是堅韌,再冷的天,根鬚也能在土裡活著。”
“三姑娘,該去給柳姨娘請安了。”老仆陳媽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沈微婉拍了拍手上的泥,將麥餅揣進袖中——這是給弟弟明軒留的。自從生母三年前“病逝”,她和明軒便被嫡母王氏打發到這偏僻的靜雲院,吃穿用度竟不如三等仆婦。
穿過抄手遊廊時,恰逢柳姨娘帶著丫鬟從花園回來。柳姨娘一身石榴紅撒花襖,鬢邊斜插著支赤金點翠步搖,見了沈微婉,故意停住腳步,任由裙襬掃過地上的水窪,濺了沈微婉一裙角泥點。
“妹妹這是從哪鑽出來的?”柳姨娘掩唇輕笑,腕間的銀鐲子叮噹作響,“仔細些,彆汙了父親新給我打的東珠簪。”
沈微婉垂著眼,看見柳姨娘袖口露出的暗紋——那針腳細密的纏枝蓮,與去年生母臨終前枕邊掉落的帕子竟是通款。她指尖微微發顫,卻隻低聲道:“姨娘安好。”
“安好?”柳姨娘忽然拔高聲音,“昨日我那盆新得的墨菊,怎就枯了?我記得妹妹前幾日去看過。”
丫鬟們立刻附和著起鬨,沈微婉這才瞧見柳姨娘身後跟著的婆子,正是負責給各院送花肥的張媽。而張媽袖口沾著的黑色粉末,與她前日在生母藥渣裡發現的“秋露白”殘末,竟是通一種氣味。
“許是花肥太烈了。”沈微婉輕聲道,目光掃過張媽躲閃的眼神,“前幾日我見張媽給菊盆換土,埋了些冇腐熟的豆餅。”
柳姨孃的臉色僵了一瞬,隨即又笑道:“妹妹倒是懂這些。對了,明日父親壽宴,嫡母讓你去庫房取那套水晶杯來,可彆笨手笨腳摔了。”
這是明擺著的陷阱。庫房那套水晶杯是西域貢品,價值連城,去年就有丫鬟因擦拭時摔了隻杯腳,被杖責三十趕出府去。
回到靜雲院時,明軒正趴在窗台上畫符。小傢夥才六歲,眉眼像極了蘇氏,手裡攥著根燒黑的木炭,在黃紙上畫些歪歪扭扭的圈,嘴裡唸唸有詞:“燒死壞姨娘,姐姐不挨凍。”
沈微婉心頭一酸,將藏在袖中的麥餅掰了半塊遞給他。明軒卻推回來:“姐姐吃,我不餓。”他指著紙上的圈,“陳媽說,畫記一百個圈,娘就會從土裡鑽出來,像這紫蘇一樣。”
窗台上那盆紫蘇,是蘇氏生前最愛的,如今被沈微婉移到屋裡,竟在深秋抽出新芽。沈微婉摸著葉片上的絨毛,忽然想起蘇氏臨終前的眼神——那時蘇氏躺在病榻上,氣若遊絲,卻死死攥著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劃了個“柳”字。
那時她不懂,如今看著柳姨娘鬢邊的金步搖,忽然明白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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