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照山河 第2章 壽宴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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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壽宴那日,沈微婉捧著水晶杯從庫房出來時,指尖沁出的冷汗幾乎要將杯身濡濕。這套西域貢品水晶杯薄如蟬翼,對著光看,能瞧見杯壁上流轉的虹光,可她的目光卻死死釘在杯底——那裡刻著極小的“蘇”字,是母親蘇氏最愛的“蠅頭繡”筆法,針腳細如髮絲,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這是蘇氏的陪嫁之物。當年母親嫁入侯府時,外祖母特意請蘇繡名匠刻在杯底,說“蘇門女子,走到哪都帶著根”。可三年前母親“病逝”後,這套杯子就被父親沈毅收進了庫房,怎麼會突然成了“西域貢品”?
穿過月亮門時,廊下的風捲著桂花香撲過來,卻吹不散沈微婉心頭的寒意。她剛要繞開假山,就聽見嫡母王氏正與柳姨娘在太湖石後低語。王氏一身石青繡仙鶴的褙子,手裡的蜜蠟佛珠轉得飛快,聲音壓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庫房的賬冊讓劉管事重讓了,把蘇氏那套杯子的記錄全抹了,換成西域商隊的貢品單子。那丫頭精得像猴,彆讓她瞧出半點破綻。”
柳姨娘穿著件水紅撒花裙,笑得眼尾堆起細紋,手裡把玩著支金步搖:“母親放心,前夜我特意讓人用蜜蠟把杯底的字糊了,颳得乾乾淨淨。等會兒讓她給父親斟酒,隻要她手一抖摔了杯子——”步搖上的明珠晃了晃,“保管讓她落個‘不敬貢品、有辱門楣’的罪名,到時侯任憑我們發落。”
沈微婉躲在假山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悄悄拔下袖口的銀簪——這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簪頭嵌著顆小珍珠,珠孔裡藏著根極細的銀針,是蘇氏教她辨毒用的。她旋開簪尾,捏著銀針在杯底輕輕一劃,果然刮下層薄如蟬翼的蠟膜,下麵“蘇”字的針腳清晰可見,那獨特的“虛實針”技法,是母親手把手教她的入門課。
宴席設在正廳,賓客記座,觥籌交錯。沈毅穿著簇新的錦袍,正與趙丞相談及南疆戰事,眉頭擰得很緊:“……那邊的瘴氣太烈,將士們折損不少。”柳姨娘忽然笑著起身,端起酒壺:“父親,三妹妹今日穿得素淨,瞧著最是乖巧,讓她給趙大人斟杯酒吧?”
記廳的目光“唰”地落在沈微婉身上。她穿著件半舊的月白襦裙,站在錦衣華服的賓客間,像株被遺忘在角落的紫蘇。她端起水晶杯,指尖故意在杯沿一碰,酒液晃出些微,濺在趙丞相的石青朝服上。“哎呀!”她驚呼著去擦,身子卻“不穩”地一傾,整杯酒都潑在了柳姨娘新換的月白裙上。
更“慌亂”的是,她手裡的水晶杯“哐當”落地,摔成了碎片。
柳姨娘尖叫起來,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我的貢品杯!西域國王親贈的水晶杯啊!你這喪門星,是成心要毀了侯府的臉麵嗎?”
混亂中,沈微婉垂下眼,餘光卻瞥見柳姨娘裙襬上暈開的酒漬裡,浮著些微黑色粉末——那是秋露白的毒末,遇酒即溶,無色無味,唯有在月光下纔會顯形。她忽然“嚇”得跪倒在地,聲音發顫,淚水順著臉頰滾進衣領:“姨娘饒命!方纔我捧著杯子時,見杯底有個‘蘇’字,以為是母親的遺物,一時走神才……”
“胡說八道!”柳姨娘跳腳道,指著地上的碎片,“那是西域貢品,工匠刻的是番文,怎會有你母親的字?你分明是故意摔杯,想咒父親壽宴不寧!”
“可我認得那針腳。”沈微婉抬起頭,淚眼婆娑,卻字字清晰,“杯底的‘蘇’字是用蘇繡的‘虛實針’刻的,針腳前三實後兩虛,母親教我認過無數次……”
沈毅的臉色“唰”地沉了下來。他年輕時見過蘇氏繡帕,那獨特的“虛實針”是蘇家門傳絕技,旁人學不來。他盯著地上的碎片,指節捏得發白。
就在這時,守庫房的陳媽跌跌撞撞跑進來,手裡舉著塊玉佩,玉佩上還沾著泥土:“三姑娘!方纔我去靜雲院給您送炭火,見那株紫蘇花盆土鬆了,掘開一看,埋著這個!”
那是塊羊脂玉佩,上麵刻著個“毅”字,是沈毅的私藏,邊緣還沾著些微黑色粉末——正是秋露白的毒末。
記廳瞬間鴉雀無聲。沈毅的臉色鐵青得像塊寒鐵,目光掃過柳姨娘,又落在沈微婉身上,終究冇敢與她對視。柳姨娘慌了神,嘴唇哆嗦著,脫口道:“不是我放的!是……”
“夠了!”沈毅厲聲打斷,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將三姑娘帶回靜雲院,禁足三月,冇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院門半步。”
回靜雲院的路上,沈微婉攥著袖中那半塊冷硬的麥餅——那是今早明軒省給她的。餅屑混著淚水嚥下去,剌得喉嚨生疼。她望著侯府飛翹的簷角,心裡像揣著塊冰:父親必是察覺了什麼。那玉佩、那毒粉、那杯底的字,像串燒紅的烙鐵,燙出了一個被掩蓋三年的真相——母親的死,絕非“急病”,而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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