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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新譯 第132章 蘇峻叛亂與前趙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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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紀十六

公元328年

春季正月,溫嶠領兵救援建康,軍隊駐紮在尋陽。

韓晃帶兵突襲駐守慈湖的司馬流。司馬流素來膽小懦弱,臨戰前竟嚇得連吃烤肉都不知道往嘴裡送,軍隊很快就戰敗了,他也丟了性命。

丁未日,蘇峻率領祖渙、許柳等人,帶著兩萬部眾從橫江渡江,攻占牛渚後,在陵口駐軍。朝廷軍隊前去抵禦,卻接連戰敗。二月庚戌日,蘇峻的軍隊已經推進到蔣陵覆舟山。陶回急忙對庾亮說:「蘇峻知道石頭城有重兵防守,肯定不敢直接攻城,必然會從小丹楊南邊的小路步行進軍。咱們應該在那裡埋伏兵力截擊,一仗就能活捉他!」可庾亮根本不聽。後來蘇峻果然從小丹楊進軍,還在途中迷了路,隻能連夜行軍,軍隊完全亂了建製。庾亮聽說後,腸子都悔青了,卻為時已晚。

朝廷官員見京城危急,大多打發家人逃往東邊避難,隻有左衛將軍劉超,反而把妻子兒女接到皇宮裡居住,誓與皇宮共存亡。

朝廷下詔任命卞壼都督大桁以東各路軍務,讓他和侍中鐘雅率領郭默、趙胤等人的軍隊,在西陵與蘇峻交戰。卞壼等人的軍隊大敗,死傷士兵數以千計。丙辰日,蘇峻攻打青溪柵,卞壼率領各路軍隊奮力抵抗,卻根本攔不住敵軍。蘇峻趁機順風放火,台省官署和各軍營、寺廟全被燒毀,瞬間化為灰燼。當時卞壼背上的毒瘡剛剛好轉,傷口還沒癒合,卻仍強撐著病體,帶領身邊侍衛拚死作戰,最終戰死沙場;他的兩個兒子卞眕、卞盱跟在父親身後,也衝上去與敵人廝殺,一同戰死。卞壼的妻子撫著父子三人的屍體,哭著說:「父親是忠臣,兒子是孝子,這樣的結局,還有什麼可遺憾的!」丹楊尹羊曼領兵守衛雲龍門,和黃門侍郎周導、廬江太守陶瞻一起戰死。庾亮率領部眾想在宣陽門內列陣迎敵,還沒等隊伍排好,士兵們就紛紛丟盔棄甲逃走了。庾亮沒辦法,隻能和弟弟庾懌、庾條、庾翼以及郭默、趙胤一起逃往尋陽。臨走前,他回頭慌忙對鐘雅說:「後續的國事,就全托付給你了!」鐘雅對此是又氣又急,忍不住質問道:「如今國家大廈傾頹,這是誰的過錯!」庾亮聽後滿臉羞愧,隻能說:「現在都到這地步了,再追究這些也沒用了。」隨後,庾亮坐上小船逃亡時,遇到亂兵搶奪財物。他身邊的侍衛射箭阻攔亂兵,卻誤中了掌舵的船伕,船伕中箭倒地。船上的人嚇得臉色煞白,都想四散逃跑,庾亮卻鎮定地坐著,緩緩說:「這雙手,怎麼能用來射自己人呢!」眾人這才安定下來。

蘇峻的士兵攻入台城,司徒王導對侍中褚翜說:「皇上應當坐鎮正殿,你快進去請皇上出來!」褚翜立刻衝進內宮,親自抱著晉成帝登上太極前殿;王導和光祿大夫陸曄、荀崧、尚書張闓一起登上禦床,簇擁著保護皇帝。朝廷任命劉超為右衛將軍,讓他和鐘雅、褚翜在皇帝身邊侍奉守衛,太常孔愉穿著朝服駐守宗廟。當時文武百官大多都逃散了,宮殿官署裡一片蕭條。蘇峻的士兵衝進來後,就嗬斥褚翜讓他退下,褚翜卻挺直身子站著不動,反而厲聲嗬斥道:「蘇冠軍是來拜見皇上的,士兵怎麼敢侵犯逼迫皇上!」蘇峻的士兵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一時間不敢登上大殿,轉而衝進後宮,宮女和太後身邊的侍從都被他們掠奪。蘇峻的士兵還驅趕役使百官,光祿勳王彬等人都被鞭打,強迫他們背著東西登上蔣山。士兵們還剝光男女百姓的衣服,百姓們隻能用破席子、苦苫草遮擋身體,沒有草的人就坐在地上用泥土蓋住自己;淒慘的哀號聲,在皇宮內外回蕩,令人心碎。

當初,姑孰淪陷後,尚書左丞孔坦曾對人說:「看蘇峻這勢頭,肯定會攻破台城。除非是當兵的,否則沒必要穿軍服。」等到台城陷落,穿軍服的人大多被殺死,穿便服的人反而沒遭遇什麼災禍。

當時皇宮裡有二十萬匹布、五千斤金銀、億萬錢、幾萬匹絹,還有數量相當的其他財物,全被蘇峻揮霍一空;負責皇帝膳食的太官那裡,隻剩下幾石被火燒過的米,用來供應皇帝的飲食。

有人勸鐘雅說:「您性格耿直坦率,肯定不會被叛賊所容忍,不如早點為自己打算退路!」鐘雅堅定地說:「國家動亂不能匡扶,君主危難不能救助,卻各自逃跑以求保命,這還叫什麼臣子!」

丁巳日,蘇峻假傳皇帝詔令宣佈大赦,唯獨庾亮兄弟不在赦免之列。他因王導素有德行威望,仍讓王導以原官職位居自己之上。祖約被任命為侍中、太尉、尚書令,蘇峻則自封驃騎將軍、錄尚書事,許柳任丹楊尹,馬雄任左衛將軍,祖渙任驍騎將軍。弋陽王司馬羕主動去拜見蘇峻,極儘諂媚地稱頌蘇峻的「功績」,蘇峻聽後大喜,便恢複了他西陽王的爵位,還任命他為太宰、錄尚書事。

蘇峻派兵攻打吳國內史庾冰,庾冰無力抵抗,隻能放棄郡城逃往會稽。逃到浙江時,蘇峻懸賞捉拿他的風聲越來越緊。危急關頭,吳國一名負責侍從護衛的士兵悄悄把庾冰藏進船裡,並用蘆葦席子蓋住他,自己則一邊高聲吟唱,一邊搖著船槳逆流而上。每逢遇到蘇峻的巡邏關卡,這士兵還故意用船槳敲著船喊:「哪兒找庾冰啊?庾冰就在這兒呢!」巡邏的人都以為他喝醉了胡言亂語,根本沒懷疑,庾冰這才僥幸逃脫。之後,蘇峻任命侍中蔡謨為吳國內史。

溫嶠得知建康失守的訊息,當場放聲痛哭;有人來探望他,兩人就相對著悲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庾亮逃到尋陽後,立刻宣讀太後詔書,任命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加授徐州刺史郗鑒為司空。溫嶠卻堅決推辭,語氣急切地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消滅叛賊,還沒立下戰功就先接受官職,拿什麼向天下人交代!」溫嶠向來敬重庾亮,即便庾亮戰敗奔逃,他對庾亮反而更加推崇敬重,還分出部分兵力交給庾亮統領。

這時,後趙宣佈大赦,改年號為太和。三月丙子日,庾太後因過度憂慮,病逝了。

接著,蘇峻率軍向南進駐於湖。

夏季四月,後趙將領石堪攻打宛城,南陽太守王國出城投降;石堪隨即進軍淮水流域,攻打祖約的軍隊。祖約的部將陳光起兵反叛,攻打祖約。祖約身邊有個叫閻禿的侍從,相貌和祖約十分相似,陳光誤以為他是祖約,便將他活捉。祖約則是趁機翻牆逃走,這才保住性命,陳光則投奔了後趙。

壬申日,朝廷將明穆皇後(即庾太後)安葬在武平陵。

這時,庾亮、溫嶠準備起兵討伐蘇峻,可此時通往建康的道路已被阻斷,完全不知道京城的近況。恰逢南陽人範汪來到尋陽,他急切地說:「蘇峻政令混亂不一,又貪婪殘暴、橫行無忌,滅亡的征兆已經顯現,彆看他現在勢強,其實很容易被削弱。朝廷正處在危如倒懸的境地,咱們應當抓緊時間進軍討伐!」溫嶠對此深表讚同,就立刻採納了他的建議。庾亮也征召範汪擔任參護軍事,協助自己。

庾亮和溫嶠互相推讓,都想讓對方擔任盟主。溫嶠的堂弟溫充提議說:「陶征西(陶侃)職位高、兵力強,咱們應該一起推舉他做盟主才對。」溫嶠於是派督護王愆期前往荊州,邀請陶侃和他們一同共赴國難。可陶侃還在為當初沒被列入顧命大臣名單而耿耿於懷,便冷淡地回複說:「我隻是駐守邊疆的將領,不敢超越職責範圍乾預朝政。」溫嶠多次派人勸說,都沒能改變陶侃的態度;無奈之下,他隻好暫且順著陶侃的心意,派使者對陶侃說:「仁公您暫且留守荊州,我先領兵東下討伐叛賊。」使者出發已經兩天,平南參軍、滎陽人毛寶因其他差事返回尋陽,聽說了這件事,就急忙勸溫嶠說:「凡是乾大事,就得和天下人同心協力。軍隊取勝的關鍵在於和睦,不該出現意見分歧。就算對陶侃有疑慮,表麵上也該裝作沒察覺,何況現在咱們主動表現出不和呢!您得趕緊追回使者,修改書信,就說一定要和他一同進軍;要是追不上前麵的使者,就再派一批人去。」溫嶠恍然大悟,立刻派人追回使者,修改了書信。陶侃收到修改後的書信,果然答應出兵,派督護龔登率領軍隊前往尋陽投奔溫嶠。當時溫嶠已有七千兵力,於是他向朝廷上奏,列舉祖約、蘇峻的罪狀,同時向各地軍政長官發布檄文,灑淚登上戰船,準備進軍。

可沒過多久,陶侃又派人追回了龔登。溫嶠急忙寫信給陶侃,言辭懇切地說:「軍隊隻能前進不能後退,兵力隻能增加不能減少。最近我已經向遠近各地發布檄文,告知盟府,約定下個月中旬大舉進軍,各郡的軍隊都已經在路上了,就等仁公您的軍隊趕到,便能一同進發。現在您突然召回軍隊,會讓遠近的人都產生疑慮,討伐大業的成敗,恐怕就取決於這一步了!我才能淺薄卻肩負重任,實在是依靠仁公您的深厚情誼,纔敢遵循您之前的謀劃;至於帶頭出征,我絕不敢推辭。我和您,就像首尾相互護衛、嘴唇和牙齒相互依存一樣,密不可分。我擔心有人不能理解您的深意,會說您在討伐叛賊這件事上態度消極,這種名聲一旦傳出去,就很難挽回了。您和我都肩負著鎮守一方的重任,國家的安危、吉凶禍福,按理說本該共同承擔。而且近來咱們往來密切,情誼深厚,一旦一方有急難,我也盼著您能出動全部兵力救援,何況現在是國家的危難呢!如今的憂患,哪裡隻是我這一州的事,文武百官沒有不翹首期盼您出兵的。要是我這尋陽守不住,祖約、蘇峻在這兒設定官員,到時候荊州西邊逼近強大的胡寇,東邊連線叛賊,再加上饑荒,將來的危險,隻會比現在的尋陽更嚴重!您進軍,就能成為大晉的忠臣,建立像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功績;退一步說,也能以慈父的深情,為死去的兒子報仇雪恨(指陶侃之子陶瞻此前戰死)。現在祖約、蘇峻凶逆無道,他們的惡行連天地都為之痛心,人心一致,對他們都恨得咬牙切齒。現在進軍討伐,就像用石頭砸雞蛋一樣容易;要是您再把軍隊召回去,就是在快要成功的時候毀掉大事啊!希望您能好好考慮我所說的這些話!」與此同時,王愆期也勸陶侃說:「蘇峻就像豺狼一樣,要是讓他得逞,天下再大,您還能有容身之地嗎!」陶侃終於徹底醒悟,立刻穿上軍服登上戰船;即便此時他兒子陶瞻的靈柩送到,他也沒來得及親臨祭拜,就晝夜兼程向東進軍了。

郗鑒駐守在廣陵,當時廣陵城孤立無援,糧食短缺,又靠近胡寇的勢力範圍,人心惶惶,沒人有堅守的決心。郗鑒收到討伐蘇峻的詔書後,當即淚流滿麵地向將士們發誓,要入朝解救國難,將士們都深受感動,爭相奮勇請戰。郗鑒派將軍夏侯長等人從小路前往尋陽,對溫嶠說:「有人聽說叛賊想挾持天子向東逃往會稽,咱們應當先修建營壘,占據險要之地,這樣既能防止叛賊逃跑,又能切斷他們的糧道,然後實行堅壁清野的策略,等待叛賊來攻。叛賊攻不下城,野外又沒什麼可掠奪的,東邊的退路被阻斷,糧運自然就會斷絕,到時候他們必然會自行潰敗!」溫嶠對此深表讚同,認為這是個絕妙的計策。

五月,陶侃率領部眾抵達尋陽。議事的人都議論說,陶侃會誅殺庾亮來向天下人謝罪;庾亮聽後嚇得心神不寧,隻好採納溫嶠的計策,主動去拜見陶侃請罪。陶侃見他突然下跪,便慌忙上前阻攔,驚訝地說:「庾元規(庾亮字)竟然要向我陶士行(陶侃字)下拜嗎!」庾亮上前一步,滿臉愧疚地主動承擔罪責,言談舉止莊重得體,陶侃心中的不滿漸漸消散,打趣道:「您當初修築石頭城來防備我,如今怎麼反過來求我了呢!」隨即拉著庾亮宴飲暢談一整天,最終決定和庾亮、溫嶠一同進軍建康。此時聯軍共有四萬士兵,旌旗連綿七百多裡,戰鼓的聲響,在遠近各地都能聽到,聲勢浩大。

蘇峻聽說西邊的聯軍起兵,便採納參軍賈寧的計策,從姑孰撤軍返回石頭城據守,同時分兵抵禦陶侃等人。

乙未日,蘇峻逼迫晉成帝遷都石頭城。司徒王導極力勸阻,可蘇峻根本不聽。成帝悲痛地哭著登上馬車,皇宮裡的人都放聲大哭。當時天降大雨,道路泥濘不堪,劉超、鐘雅徒步跟在成帝身邊侍奉。蘇峻給他們馬匹,兩人卻不肯乘坐,隻是神情悲憤地堅守著臣節。蘇峻聽說後,心中就十分厭惡他們,卻也沒敢立刻下手殺害。他安排自己的親信許方等人擔任司馬督、殿中監,表麵上說是負責皇宮警衛,實際上是為了監視防備劉超等人。蘇峻把倉庫的屋子改造成成帝的宮殿,還每天跑到成帝麵前說些粗鄙醜惡的話。劉超、鐘雅和右光祿大夫荀崧、金紫光祿大夫華恒、尚書荀邃、侍中丁潭始終在成帝身邊侍從,一刻也不離開。當時發生饑荒,米價飛漲,蘇峻送來的食物,劉超一概不接受;他早晚都恭敬地陪伴在成帝身邊,臣子的禮節愈發恭謹。即便身處幽禁困境,劉超還時常為成帝講解《孝經》《論語》,堅守著作為臣子的本分。

蘇峻讓左光祿大夫陸曄留守台城,又逼迫百姓全部聚集到後苑,另派匡術駐守苑城。

尚書左丞孔坦逃到陶侃軍中,陶侃任命他為長史。

當初,蘇峻曾派尚書張闓暫時統領東部軍隊,司徒王導暗中讓張闓用太後的詔書曉諭三吳地區的官吏百姓,號召他們起兵救援天子。會稽內史王舒任命庾冰代理奮武將軍,讓他率領一萬士兵西渡浙江。於是吳興太守虞潭、吳國內史蔡謨、前義興太守顧從等人都紛紛起兵響應。虞潭的母親孫氏對虞潭說:「你應當捨生取義,彆因為我年老就拖累你!」她還把家中的僮仆全都派去參軍,變賣自己的首飾玉佩來充當軍餉。蔡謨認為庾冰應當恢複原來的職位,當即辭去吳國內史的官職,把職位讓給了庾冰。

蘇峻聽說東方起兵,就派部將管商、張健、弘徽等人前去抵禦;虞潭等人與他們交戰,雙方互有勝負,虞潭的軍隊始終無法前進。

此時,陶侃、溫嶠的軍隊駐紮在茄子浦。溫嶠考慮到南方士兵熟悉水戰,而蘇峻的士兵擅長陸戰,於是下令:「有敢上岸的將士,一律處死!」恰逢蘇峻運送一萬斛米去饋贈祖約,祖約派司馬桓撫等人前去迎接。毛寶率領一千人擔任溫嶠的前鋒,他對士兵們說:「兵法上講『軍令有時可以不遵守』,難道眼看著能攻擊敵人,還能因為軍令不上岸出擊嗎!」於是擅自領兵上岸襲擊桓撫,把糧食全部繳獲,還斬殺俘獲了上萬敵人,祖約的軍隊從此陷入了缺糧的困境。溫嶠隨即上表舉薦毛寶擔任廬江太守。

陶侃上表舉薦王舒監管浙東軍事,虞潭監管浙西軍事,郗鑒都督揚州八郡諸軍事,下令王舒、虞潭都聽從郗鑒的排程。郗鑒率領部眾渡過長江,和陶侃等人在茄子浦會合,雍州刺史魏該也領兵前來會合。

丙辰日,陶侃等人的水軍徑直向石頭城進發,抵達蔡洲。陶侃駐紮在查浦,溫嶠駐紮在沙門浦。蘇峻登上烽火樓,望見聯軍兵力強盛,臉上露出畏懼的神色,對身邊人說:「我早知道溫嶠能聚集這麼多人馬啊!」

庾亮派督護王彰襲擊蘇峻的黨羽張曜,反而被張曜打敗。庾亮把符節、印信送到陶侃那裡請罪,陶侃卻安慰道:「古人有三戰三敗仍能成事的,您才敗了兩次而已。現在事態緊急,不該這麼頻繁地請罪自責。」庾亮的司馬、陳郡人殷融去見陶侃謝罪,推諉說:「這是將軍(庾亮)的決定,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勸阻的。」隨後王彰也來請罪,卻坦誠地說:「這是我自己領兵不力造成的失敗,將軍並不知情。」陶侃感歎道:「從前我以為殷融是君子,王彰是小人;如今看來,王彰纔是君子,殷融倒是個小人!」

宣城內史桓彝聽說京城失守,悲憤交加,淚流滿麵,隨即領兵進駐涇縣。當時很多州郡都派使者向蘇峻投降,他的部下裨惠又勸桓彝,不如暫且和蘇峻通使,來緩解眼前的災禍。桓彝卻堅定地說:「我蒙受國家深厚的恩德,按道義應當以死報國,怎麼能忍辱和逆臣往來!就算最終不能成功,那也是我的命。」桓彝派將軍俞縱駐守蘭石,蘇峻派部將韓晃前去攻打。俞縱的軍隊快要戰敗時,身邊人勸他撤退,俞縱說:「我蒙受桓侯(桓彝)的厚恩,應當以死報答。我不能辜負桓侯,就像桓侯不辜負國家一樣!」於是奮力作戰,最終戰死。韓晃進軍攻打桓彝,六月,涇縣城被攻陷,桓彝被俘,隨後被殺害。

各路軍隊剛到石頭城時,就想和蘇峻決戰,陶侃卻冷靜地說:「叛賊現在勢頭正盛,難以和他們硬拚,應當用時間和智謀來打敗他們。」不久後,聯軍多次交戰都沒有取勝,監軍部將李根請求修築白石壘,陶侃同意了。士兵們連夜修築堡壘,到天亮時就建成了。聽到蘇峻軍隊整隊的鼓聲,將領們都擔心他們會來攻打白石壘。孔坦卻鎮定地說:「不會的。如果蘇峻要攻打堡壘,必須等到東北風大起,讓我們的水軍沒法前去救援;現在天氣平靜,叛賊肯定不會來。他們整隊,必然是要派兵從江乘出發,去掠奪京口以東的地區。」沒過多久,果然如孔坦所料。陶侃派庾亮率領兩千人駐守白石壘,蘇峻率領一萬多步兵騎兵從四麵圍攻,最終沒能攻克。

王舒、虞潭等人多次和蘇峻的軍隊交戰,都不順利。孔坦說:「本來就不該召郗公(郗鑒)來這裡,導致東邊的防線毫無防備。現在應該派他回去,雖然晚了點,但總比不派好。」陶侃於是下令讓郗鑒和後將軍郭默返回占據京口,修築大業、曲阿、庱亭三座堡壘,來分散蘇峻的兵力,派郭默駐守大業壘。

壬辰日,雍州刺史魏該去世。

這時,祖約派祖渙、桓撫襲擊湓口。陶侃聽說後,準備親自領兵去迎擊。毛寶急忙勸阻:「義軍全靠您坐鎮,您不能輕易出動,請讓我去討伐他們!」陶侃同意了。祖渙、桓撫途經皖城時,趁機攻打譙國內史桓宣。毛寶率軍前去救援,卻被祖渙、桓撫打敗。一支箭射中毛寶的大腿,穿透了馬鞍,毛寶讓人踩著馬鞍拔出箭,鮮血浸透了靴子。他忍著劇痛反擊祖渙、桓撫,最終把敵軍打跑,桓宣這才得以突圍,歸附溫嶠。之後毛寶又進軍東關攻打祖約的軍隊,攻占了合肥的戍守據點,恰逢溫嶠召他回軍,便又返回石頭城前線。

祖約的部將們暗中與後趙勾結,許諾做後趙的內應。後趙將領石聰、石堪率軍渡過淮河,進攻壽春。秋季七月,祖約的軍隊全線潰敗,他本人逃往曆陽,石聰等人俘獲了壽春兩萬多戶百姓後撤軍。

後趙中山公石虎率領四萬部眾從軹關向西進發,攻打前趙的河東郡。河東地區響應石虎的縣城有五十多個,石虎隨後進軍圍攻蒲阪。前趙君主劉曜派河間王劉述徵調氐族、羌族部眾駐守秦州,防備張駿和楊難敵,自己則率領朝廷內外的精銳水陸大軍救援蒲阪,從衛關向北渡過黃河。石虎見狀心生畏懼,便率軍撤退。劉曜率軍追擊,八月,在高候追上石虎,隨即與他展開激戰,大敗石虎軍隊,斬殺將領石瞻。戰場上屍體連綿兩百多裡,劉曜繳獲的軍資器械數以億計,石虎逃往朝歌。劉曜從大陽渡過黃河,攻打駐守金墉的石生,還掘開千金堨堤壩,用水灌城。他又分派將領攻打汲郡、河內,後趙的滎陽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張進等人紛紛投降。訊息傳到襄國,後趙朝廷上下大為震動。

此時,張駿整飭軍隊,想趁前趙空虛襲擊長安。理曹郎中索詢勸諫道:「劉曜雖然東征,但他的兒子劉胤駐守長安,不是輕易能對付的。就算咱們能獲得一點小勝利,要是劉曜放棄東征,回頭來和咱們交戰,那災禍的規模就難以估量了!」張駿於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時,蘇峻的親信路永、匡術、賈寧聽說祖約戰敗,擔心蘇峻的大事難以成功,就勸蘇峻把司徒王導等大臣全部殺掉,重新培植自己的親信。但蘇峻一向敬重王導,所以沒有同意。路永等人便對蘇峻產生了二心,王導趁機派參軍袁耽暗中引誘路永歸順朝廷。九月戊申日,王導帶著兩個兒子和路永一起逃往白石壘。袁耽是袁渙的曾孫。

陶侃、溫嶠等人與蘇峻長期對峙,始終無法決出勝負。蘇峻分派將領向東西兩方攻掠,大多取得勝利,聯軍士兵人心惶惶。從建康逃到西軍(聯軍)的朝廷官員都私下議論:「蘇峻狡猾又有決斷力,他的部下驍勇善戰,所向無敵。要是靠上天討伐有罪之人,蘇峻最終會滅亡;但單從人力來看,實在不容易除掉他。」溫嶠聽後怒不可遏,立馬斥責道:「你們自己怯懦,竟然還去誇讚叛賊!」可後來聯軍多次交戰失利,溫嶠自己也開始忌憚蘇峻。

這時,溫嶠的軍隊糧草耗儘,隻好向陶侃借糧。陶侃勃然大怒,斥責道:「您之前說不愁沒有良將和軍糧,隻希望我來當盟主。現在打了這麼多次敗仗,良將在哪兒呢!荊州接壤胡、蜀兩個敵國,要防備意外情況;要是再沒有糧食,我就率軍西返荊州,再想彆的好辦法。等以後有機會再消滅叛賊,也不算晚!」溫嶠急忙辯解,語氣懇切:「但凡軍隊取勝,關鍵在於和睦,這是古代傳下來的好道理。光武帝能打贏昆陽之戰,曹操能攻克官渡,都是以少勝多,靠的是堅守道義啊!蘇峻、祖約不過是卑劣小人,凶逆滔天,有什麼可擔心消滅不了的!蘇峻屢勝之後變得驕傲,自認為天下無敵,現在咱們主動挑戰,就能一鼓作氣活捉他。怎麼能放棄快要成功的功業,考慮撤退的計劃呢!況且天子被幽禁逼迫,國家危在旦夕,這正是天下臣子捨命報國的時候。我和您都蒙受國家恩典,要是事情能成功,君臣就能共享福運;要是失敗,我也該粉身碎骨來告慰先帝。現在的形勢,道義上容不得咱們退縮,就像騎在老虎背上,怎麼能中途下來呢!您要是違背眾人意願獨自撤軍,人心必然渙散;人心渙散導致大事失敗,到時候義旗就會轉而指向您了!」

毛寶對溫嶠說:「下官能留住陶公。」於是前去勸說陶侃,語氣堅定的說:「您本來應該鎮守蕪湖,作為南北援軍,之前既然已經領兵東下,現在形勢上已無法退回。而且軍事行動隻能前進不能後退,這不隻是為了整頓三軍,讓士兵明白必須死戰,更因為後退沒有依靠,最終隻會走向滅亡。從前杜弢的勢力難道不強大嗎?您最終還是消滅了他,怎麼到了蘇峻這裡,就偏偏認為打不過呢!叛賊也怕死,不是所有人都勇猛,您可以試著給我一些兵力,讓我上岸切斷叛賊的糧草供應。要是我不能立功,到時候您再撤軍,大家也不會有怨言。」陶侃被說服了,就任命毛寶為督護,派他領兵出發。竟陵太守李陽也勸陶侃:「現在要是大事不成,您就算有糧食,又能安心吃嗎!」陶侃這才分出五萬石米,送給溫嶠的軍隊。後來毛寶燒毀了蘇峻在句容、湖孰囤積的糧草,蘇峻軍隊陷入缺糧困境,陶侃於是決定留下來,不再提撤軍的事。

隨後,張健、韓晃等人猛攻大業壘,堡壘裡缺水,士兵們隻能喝糞水。郭默害怕了,就悄悄突圍逃出,隻留下士兵駐守。郗鑒在京口聽到訊息,士兵們都嚇得臉色發白。參軍曹納說:「大業壘是京口的屏障,一旦失守,叛賊就能直接打到京口,咱們根本抵擋不住。請您退回廣陵,等以後再想辦法起兵。」郗鑒召集全體僚屬,嚴厲斥責曹納:「我蒙受先帝臨終托付的重任,就算死在九泉之下,也不足以報答。現在強敵就在附近,大家人心惶惶,您作為我的心腹助手,卻說出這種動搖軍心的話,還怎麼帶領忠義之士,穩定三軍士氣!」郗鑒當即要殺曹納,過了很久才赦免他。

陶侃準備去救援大業壘,長史殷羨勸阻道:「咱們的士兵不熟悉步戰,要是救援大業壘失敗,那大事就全完了。不如猛攻石頭城,這樣大業壘的包圍自然會解除。」陶侃採納了他的建議。殷羨是殷融的哥哥。

庚午日,陶侃率領水軍直逼石頭城。庾亮、溫嶠、趙胤率領一萬步兵從白石壘南下,想要挑戰。蘇峻帶領八千士兵迎戰,派兒子蘇碩和部將匡孝分兵先突襲趙胤的軍隊,把趙胤打敗。當時蘇峻正在犒勞將士,喝醉了酒,看見趙胤兵敗逃跑,不服氣地喊道:「匡孝能打敗敵人,我難道還不如他嗎!」說著就丟下大部隊,隻帶著幾個騎兵向北衝陣,卻沒能衝進去,準備退回白木陂。不料馬被絆倒,陶侃的部將彭世、李千等人趁機用長矛刺他,蘇峻從馬上摔下來。士兵們衝上去砍下他的首級,把屍體剁成肉塊,還焚燒了他的屍骨,三軍將士都高呼萬歲。蘇峻的殘部瞬間崩潰。蘇峻的司馬任讓等人一起擁立蘇峻的弟弟蘇逸為主帥,關閉城門堅守。溫嶠隨即設立臨時朝廷(行台),向遠近各地發布公告,凡是原任兩千石以下的官員,都令他們到行台報到,一時間前來投奔的人絡繹不絕。韓晃聽說蘇峻死了,就急忙領兵趕回石頭城。管商、弘徽攻打庱亭壘,督護李閎、輕車長史滕含率軍擊敗了他們。滕含是滕修的孫子。管商逃到庾亮那裡投降,其餘部眾都歸附了張健。

冬季十一月,後趙王石勒準備親自領兵救援洛陽,僚佐程遐等人極力勸諫:「劉曜孤軍深入千裡,勢必不能持久。大王不該親自出征,親征沒有萬全之策。」石勒勃然大怒,按住劍柄嗬斥程遐等人退下。他隨即赦免徐光,召來徐光問道:「劉曜趁著一次戰役的勝利,包圍洛陽,普通人都認為他鋒芒不可阻擋。可劉曜帶著十萬大軍,攻打一座城池一百天還沒攻克,士兵已經疲憊懈怠,咱們用剛出征的精銳部隊去攻打他,一戰就能活捉他。要是洛陽失守,劉曜肯定會進軍冀州,從黃河以北席捲而來,到時候咱們就全完了。程遐等人不想讓我去,你覺得怎麼樣?」徐光回答:「劉曜趁著高候之戰的勝勢,沒敢進軍逼近襄國,反而退守金墉城,這就說明他沒什麼大本事。憑大王的威勢謀略去對付他,他肯定會望見咱們的軍旗就逃跑。平定天下,就在這一次行動了,絕不能錯過!」石勒笑著說:「你說得對!」於是下令朝廷內外戒嚴,有敢勸諫的人一律斬首。他命石堪、石聰和豫州刺史桃豹等人各自率領現有部眾到滎陽會合;中山公石虎進軍占據石門,石勒親自率領四萬步兵騎兵直奔金墉城,從大堨渡過黃河。石勒對徐光說:「劉曜如果在成皋關佈下重兵,是上策;如果沿洛水佈防,是中策;如果坐守洛陽,就隻能束手就擒了。」十二月乙亥日,後趙各路軍隊在成皋集結,共有步兵六萬、騎兵兩萬七千。石勒看到前趙在成皋沒有守軍,大喜過望,抬手朝天指了指,又拍了拍額頭,感歎道:「這是天意啊!」隨即命令士兵收起鎧甲、銜枚疾走,抄小路日夜兼程,從鞏縣、訾縣之間穿出,逼近洛陽。

前趙君主劉曜整天隻和寵臣喝酒賭博,從不安撫士兵;身邊有人勸諫,劉曜勃然大怒,認為是妖言惑眾,就把勸諫的人殺了。直到聽說石勒已經渡過黃河,他才倉促商議增加滎陽的守軍,封鎖黃馬關。沒過多久,洛水的巡邏兵和後趙的前鋒部隊交戰,活捉了一個羯族士兵,把他送到劉曜麵前。劉曜問:「石勒那大胡親自來了嗎?他帶了多少人?」羯族士兵回答:「趙王親自來了,軍隊聲勢浩大。」劉曜聽後臉色驟變,急忙下令解除對金墉城的包圍,又在洛水西岸布陣,共有士兵十多萬,南北綿延十多裡。石勒望見前趙的軍陣,卻更加高興了,轉頭對身邊人說:「這下可以祝賀我了!」隨即就率領四萬步兵騎兵進入洛陽城。

己卯日,中山公石虎率領三萬步兵從城北向西進軍,攻打前趙的中軍;石堪、石聰等人各自率領八千精銳騎兵從城西向北進軍,襲擊前趙的前鋒,雙方在西陽門展開激戰。石勒親自穿上鎧甲,從閶闔門出城,與其他部隊夾擊前趙軍隊。劉曜從小就愛喝酒,到了晚年更是嗜酒如命;臨戰前,他又喝了好幾鬥酒。他平常騎的紅馬無故停下不肯走,隻好換乘一匹小馬。等到出營時,他又喝了一鬥多酒。到了西陽門,他指揮軍隊移到平坦地帶布陣。石堪趁機率軍猛攻,前趙軍隊大敗潰逃。劉曜醉得昏昏沉沉,騎馬後退,馬陷入石渠,他摔在冰麵上,身上受了十多處傷,其中三處是貫穿傷,最終被石堪活捉。石勒於是大敗前趙軍隊,斬殺五萬多人。他下令:「我想要活捉的隻有劉曜一個人,現在已經抓到了。你們要約束將士,收起鋒芒,給前趙士兵留一條投降的生路。」

劉曜見到石勒,還強撐著說:「石王,還記得咱們在重門的盟約嗎?」石勒讓徐光對他說:「今天的事,是天意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乙酉日,石勒率軍班師回朝,命征東將軍石邃領兵護送劉曜。石邃是石虎的兒子。劉曜傷勢很重,被放在馬車上運送,石勒讓醫生李永和他同乘一車。己亥日,軍隊回到襄國,石勒把劉曜安置在永豐小城,給他安排了歌妓侍妾,同時派重兵包圍看守。石勒還派劉嶽、劉震等人帶著妻子兒女,穿著華麗的衣服去見劉曜。劉曜感慨道:「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死了,沒想到石王這麼仁厚,還保全你們到現在!我當年殺了石佗,現在想想真是愧疚。今天落到這步田地,也是我咎由自取啊。」劉嶽等人陪他宴飲一整天才離開。石勒讓劉曜給太子劉熙寫信,勸劉熙趕快投降;劉曜卻隻在信中告誡劉熙和大臣們:「要儘力輔佐國家,不要因為我的處境改變心意!」石勒看到信後非常厭惡,過了一段時間,就殺了劉曜。

這一年,成漢的獻王李驤去世,他的兒子、征東將軍李壽護送靈柩回到成都。成漢君主李雄任命李玝為征北將軍、梁州刺史,代替李壽駐守晉壽。

公元329年

春季正月,光祿大夫陸曄和他的弟弟、尚書左仆射陸玩勸說匡術,獻出苑城歸附西邊的聯軍;文武百官紛紛前往苑城,推舉陸曄總督宮城軍事。陶侃命令毛寶駐守南城,鄧嶽駐守西城。

右衛將軍齊超、侍中鐘雅與建康縣令管旆等人謀劃護送晉成帝逃出宮,投奔西邊聯軍;事情泄露,蘇逸派部將、平原人任讓領兵入宮逮捕齊超和鐘雅。成帝抱著兩人悲痛哭泣,哀求道:「把我的侍中、右衛還給我!」任讓卻強行拉開成帝,將齊超、鐘雅斬殺。當初,任讓年輕時品行不端,太常華恒擔任本州大中正時,曾將他的品級貶黜。後來任讓成為蘇峻的部將,仗勢殺害了很多人,但見到華恒時卻格外恭敬,不敢肆意施暴。等到鐘雅、劉超被殺,蘇逸想連華恒一起殺掉,任讓全力營救保護,華恒才得以倖免。

冠軍將軍趙胤派部將甘苗到曆陽攻打祖約。戊辰日,祖約連夜率領親信幾百人逃往後趙,他的部將牽騰率領部眾出城投降。

蘇逸、蘇碩、韓晃合力攻打台城,燒毀了太極東堂和皇家藏書閣。毛寶登上城牆,射死幾十名敵軍。韓晃對著毛寶喊道:「你號稱勇猛果敢,怎麼不出來交戰?」毛寶回敬道:「你號稱勇健將領,怎麼不進來交戰?」韓晃被噎得笑了笑,隻好退兵。

前趙太子劉熙聽說父親劉曜被擒,極度恐懼,便與南陽王劉胤商議向西退守秦州。尚書胡勳勸諫道:「現在雖然君主被俘,但國土還完整,將士也沒有叛心,應當合力抵抗後趙;如果實在抵擋不住,再逃走也不晚。」劉胤聽後勃然大怒,認為胡勳這是在動搖軍心,便下令將他斬首,隨後率領文武百官逃往上邽,各地鎮守將領也都放棄駐地跟隨他撤退,關中地區因此陷入大亂。將軍蔣英、辛恕率領幾十萬部眾占據長安,派使者向後趙投降,後趙派石生率領洛陽的軍隊前去接管。

二月丙戌日,各路聯軍攻打石頭城。建成長史滕含率軍猛攻蘇逸,大敗敵軍。蘇碩率領幾百名驍勇士兵,渡過秦淮河迎戰,溫嶠領兵出擊,將蘇碩斬殺。韓晃等人十分害怕,率領部眾前往曲阿投奔張健,不料城門狹窄,士兵擁擠不堪,互相踩踏,死了上萬人。西邊聯軍擒獲蘇逸,將他斬首。滕含的部將曹據抱著成帝逃到溫嶠的船上,大臣們見到成帝,紛紛叩頭痛哭,都請求治罪。朝廷下令誅殺西陽王司馬羕,以及他的兩個兒子司馬播、司馬充、孫子司馬崧和彭城王司馬雄。陶侃與任讓有舊交,為他求情免死。成帝卻堅定地說:「他殺了我的侍中、右衛,罪不可赦!」於是下令處死任讓。司徒王導進入石頭城,讓人去取自己過去的符節,陶侃打趣道:「蘇武所持的符節,可不像你這個樣子。」王導頓時麵露羞愧之色。丁亥日,朝廷宣佈大赦天下。

張健懷疑弘徽等人對自己懷有二心,就將他們全部殺掉,隨後率領水軍從延陵出發,準備進入吳興。乙未日,揚烈將軍王允之與張健交戰,大敗敵軍,俘獲男女一萬多人。張健又與韓晃、馬雄等人率領輕裝部隊向西逃往故鄣,郗鑒派部將李閎追擊,在平陵山追上他們,將張健、韓晃、馬雄等人全部斬殺。

此時皇宮已成一片灰燼,朝廷暫時將建平園作為臨時宮殿。溫嶠提議遷都豫章,三吳地區的豪門士族則請求遷都會稽,兩種意見爭論不休,無法決定。司徒王導說:「孫權、劉備都曾說過:『建康是帝王的居所。』古代的帝王,不會因為都城的繁華或簡陋而遷都。隻要我們致力於節儉,開源節流,還擔心什麼衰敗凋敝!如果不重視農業生產,就算是肥沃的土地也會變成廢墟。況且北方的敵寇還在窺伺,等待我們的可乘之機,一旦我們示弱,逃到偏遠的蠻越之地,無論是從聲望還是實際利益來看,恐怕都不是好計策。現在我們更應該用安定來鎮撫人心,大家自然會安定下來。」於是朝廷不再討論遷都之事。朝廷任命褚翜為丹楊尹,當時經過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物資匱乏,褚翜四處收攏逃亡的百姓,京城地區才逐漸安定下來。

壬寅日,朝廷下令將湘州並入荊州。

三月壬子日,朝廷論功行賞,評定平定蘇峻之亂的功勞:任命陶侃為侍中、太尉,封為長沙郡公,加授都督交、廣、寧三州軍事;任命郗鑒為侍中、司空,封為南昌縣公;任命溫嶠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授散騎常侍,封為始安郡公;陸曄晉爵為江陵公;其餘立功人員被賜予侯、伯、子、男等爵位的有很多。卞壼和他的兩個兒子卞眕、卞盱,以及桓彝、劉超、鐘雅、羊曼、陶瞻等人,都被追贈官職和諡號。路永、匡術、賈寧都是蘇峻的黨羽,蘇峻還未失敗時,他們就離開蘇峻歸附朝廷,王導想賞賜他們官爵。溫嶠反對道:「路永等人都是蘇峻的心腹,是率先挑起叛亂的人,罪行極大。他們後來雖然悔悟歸降,但也不足以贖回之前的罪過,能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了,怎麼還能再加以褒獎寵愛呢!」王導這纔打消了念頭。

陶侃認為江陵地處偏遠,於是將鎮守之地遷移到巴陵。朝廷商議想留溫嶠輔佐朝政,溫嶠認為王導是先帝任命的重臣,就堅決推辭,請求返回自己的藩鎮;又考慮到京城荒涼殘破,物資供應不足,便留下自己的物資儲備和器具,之後才返回武昌。

晉成帝逃出石頭城時,庾亮拜見皇帝,跪地磕頭,哽咽不止。成帝下詔讓庾亮和大臣們一同登上禦座。。朝廷想在晉元帝、晉明帝陵墓的北邊為他修建大墓,太尉陶侃上奏說:「溫嶠的忠誠顯揚於聖明之世,功勳道義感動人神。倘若他死後有知,難道會喜歡今天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嗎!希望陛下施予慈恩,停止遷移安葬的工程。」成帝下詔聽從了他的建議。

朝廷任命平南軍司劉胤為江州刺史。陶侃、郗鑒都認為劉胤沒有擔任地方長官的才能,司徒王導卻不聽。有人對王導的兒子王悅說:「現在大難剛過,朝廷綱紀鬆弛。從江陵到建康有三千多裡,流民數以萬計,分佈在江州。江州是國家的南部屏障,戰略要地,而劉胤生性奢侈,整天無所事事地對待職守,就算沒有外部變故,也一定會有內部禍患。」王悅說:「這是溫嶠(曾任平南將軍)的意思啊。」

秋季八月,前趙南陽王劉胤率領幾萬部眾從上邽趕赴長安,隴東、武都、安定、新平、北地、扶風、始平各郡的戎族、漢族百姓都起兵響應他。劉胤在仲橋駐軍;石生環城固守,後趙中山公石虎率領兩萬騎兵前去救援。九月,石虎在義渠大敗前趙軍隊,劉胤逃回上邽。石虎乘勝追擊,戰場上屍體綿延千裡。上邽城被攻破,石虎擒獲前趙太子劉熙、南陽王劉胤以及他們的將領、王公、卿大夫、校尉以下三千多人,將他們全部殺掉,又把前趙朝廷的文武官員、關東流民、秦州和雍州的豪門大族九千多人遷到襄國;還在洛陽活埋了五郡的屠各部落五千多人。石虎又進軍河西攻打集木且羌,將其攻克,俘獲幾萬人,秦州、隴右地區全部平定。氐王蒲洪、羌人首領姚戈仲都向石虎投降,石虎上表推薦蒲洪監管六夷軍事,姚戈仲任六夷左都督。石虎還把十五萬戶氐族人、羌族人遷到司州、冀州。

當初,隴西鮮卑人乞伏述延居住在苑川,吞並鄰近部落,兵力強盛。等到前趙滅亡,乞伏述延感到畏懼,就遷到了麥田。乞伏述延去世後,兒子乞伏傉大寒繼位;乞伏傉大寒去世後,兒子乞伏司繁繼位。

江州刺史劉胤驕傲自大日益嚴重,一心從事商業買賣,聚斂了上百萬財產,整天酗酒享樂,不處理政務。冬季十二月,朝廷下詔征召後將軍郭默為右軍將軍。郭默喜歡做邊將,不願在京城擔任警衛,就向劉胤傾訴自己的想法。劉胤輕蔑地說:「這不是你這種人能明白的。」郭默即將赴任時,向劉胤請求資助,劉胤不給,郭默因此怨恨劉胤。劉胤的長史張滿等人一向輕視郭默,有時甚至赤身露體地見他,郭默常常恨得咬牙切齒。臘祭那天,劉胤送給郭默豬肉和酒,郭默當著使者的麵把東西扔到水裡。恰逢有關部門上奏:「如今朝廷財力空虛,百官沒有俸祿,隻能依靠江州的漕運供應,而劉胤卻讓商人在路上絡繹不絕,因私利耽誤公務,請求罷免劉胤的官職。」詔書下達後,劉胤沒有立即認罪,反而忙著為自己申辯。僑居江州的蓋肫搶了彆人的女兒做妻子,張滿讓他把女子送回家,蓋肫不聽,反而對郭默說:「劉江州不接受罷免令,暗中有謀反的打算,正和張滿等人日夜謀劃,隻忌憚您一人,想先除掉您。」郭默信以為真,率領部下等到天亮城門開啟時,襲擊劉胤。劉胤的部將官吏想抵抗,郭默嗬斥道:「我奉詔書討伐逆賊,敢動手的人誅滅三族!」於是衝進內室,把劉胤拉下床斬殺了;又出來抓了劉胤的僚屬張滿等人,誣陷他們犯有大逆之罪,將他們全部斬首。郭默把劉胤的首級傳送到京城,還偽造詔書,向朝廷內外宣佈。他搶走劉胤的女兒和妾室以及金銀財寶,回到船上,起初說要去京城,不久後卻停留在劉胤原來的官府裡。郭默招引譙國內史桓宣,桓宣堅守城池,不肯響應。

這一年,賀蘭部和各部首領共同擁立拓跋翳槐為代王,代王拓跋紇那逃到宇文部。拓跋翳槐派弟弟拓跋什翼犍到後趙做人質,請求和解。

河南王吐延,勇猛卻多疑猜忌,羌人首領薑聰刺殺他;吐延沒有拔出劍,而是召來部將紇扡泥,讓他輔佐自己的兒子葉延,守住白蘭,之後才拔劍死去。葉延孝順好學,認為按照禮製「公孫的兒子可以用祖父的字作為姓氏」,於是給自己的國家取名為吐穀渾。

公元330年

春季正月,劉胤的首級被送到建康。司徒王導認為郭默驍勇難以控製,己亥日,朝廷宣佈大赦,將劉胤的首級懸掛在大航示眾,任命郭默為江州刺史。太尉陶侃聽說後,氣得一甩衣袖站起來說:「這一定是郭默偽造詔書搞的鬼!」當即領兵討伐郭默。郭默派使者給陶侃送去妓妾、絹帛,還抄錄了所謂的「朝廷詔書」呈給陶侃。陶侃的僚屬大多勸諫道:「郭默沒有詔書,怎敢這麼做!如果要進軍,應當等朝廷的回複。」陶侃臉色嚴厲地說:「皇上年幼,詔令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劉胤受朝廷禮遇,就算他不適合擔任地方長官,也不該隨便處以極刑!郭默仗著勇猛,所到之處貪婪殘暴;他是趁著大亂剛平定、法令寬鬆,想趁機肆意妄為罷了!」陶侃派使者上奏朝廷說明情況,還寫信給王導說:「郭默殺了地方長官就任命他當地方長官,要是他殺了宰相,難道還讓他當宰相嗎?」王導這才收起劉胤的首級,回信給陶侃說:「郭默占據長江上遊的險要地勢,又有現成的船隻軍備,所以我暫且容忍,讓他占據江州,朝廷才能暗中整兵備戰;等您的軍隊到達,我就迅速出兵配合,這難道不是等待時機來平定大事嗎!」陶侃笑著說:「這明明是在等待時機縱容叛賊啊!」

豫州刺史庾亮也請求討伐郭默。朝廷下詔加授庾亮為征討都督,率領兩萬步兵騎兵前往與陶侃會合。

西陽太守鄧嶽、武昌太守劉詡都懷疑桓宣和郭默同謀。豫州西曹王隨說:「桓宣連祖約都不肯歸附,怎會跟郭默同流合汙呢!」鄧嶽、劉詡派王隨去觀察桓宣的動向,王隨勸桓宣說:「您心裡雖然沒有二心,但沒法自證清白,隻有把您的賢子交給我帶走才行!」桓宣於是派兒子桓戎和王隨一起去迎接陶侃。陶侃征召桓戎為屬官,上奏舉薦桓宣擔任武昌太守。

二月,後趙群臣請求後趙王石勒登基稱帝;石勒於是自稱大趙天王,代行皇帝職權。立妃子劉氏為王後,世子石弘為太子。任命兒子石宏為驃騎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單於,封為秦王;石斌為左衛將軍,封為太原王;石恢為輔國將軍,封為南陽王。任命中山公石虎為太尉、尚書令,晉爵為王;石虎的兒子石邃為冀州刺史,封為齊王;石宣為左將軍;石挺為侍中,封為梁王。又封石生為河東王,石堪為彭城王。任命左長史郭敖為尚書左仆射,右長史程遐為右仆射、兼任吏部尚書,左司馬夔安、右司馬郭殷、從事中郎李鳳、前郎中令裴憲,都擔任尚書,參軍事徐光為中書令、兼任秘書監。其餘文武官員,都按等級封官授職。

中山王石虎大怒,私下對齊王石邃說:「主上自從定都襄國以來,就隻知端坐朝中享受成果,讓我親身冒著箭雨衝鋒陷陣二十多年,向南擒獲劉嶽,向北趕跑索頭鮮卑,向東平定齊、魯地區,向西攻克秦、雍二州,拿下十三個州。成就大趙基業的人是我啊!大單於的職位本該授給我,現在卻給了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指石宏),想到這事我就氣得喘不過氣,連覺都睡不著、飯都吃不下!等主上駕崩後,我不會讓他們留下後代的!」

程遐對石勒說:「天下大致平定,應當明確逆順的界限,所以漢高祖赦免季布,斬殺丁公。大王自從起兵以來,見到忠於君主的人就褒獎,對背叛君主的人就誅殺,這纔是天下人歸附您的原因。現在祖約還活著,我私下感到疑惑。」安西將軍姚弋仲也這麼說。石勒於是逮捕了祖約,連同他的內外親屬一百多人全部誅殺,妻妾兒女則分給各胡人部落。

當初,祖逖有個胡人名叫王安的奴仆,祖逖很疼愛他。在雍丘時,祖逖對王安說:「石勒和你是同一種族,我也不勉強留下你一個人。」於是給了他豐厚的財物送他離開。王安憑借勇猛才乾,在後趙做官,擔任左衛將軍。等到祖約被誅殺時,王安歎息道:「怎能讓祖逖(字士稚)斷後呢?」於是前往刑場觀看。祖逖的庶子祖道重,當時才十歲,王安就偷偷把他抱回來,藏了起來,還讓他換上僧衣假扮僧人。等到石氏滅亡後,祖道重纔回到江南。

郭默想向南占據豫章,恰逢太尉陶侃的軍隊到達,郭默出兵迎戰,失利後退回城中固守,還把米堆成堡壘的樣子,假裝糧草充足。陶侃修築土山逼近城池。三月,庾亮的軍隊到達湓口,各路軍隊大規模集結。夏季五月乙卯日,郭默的部將宋侯捆綁著郭默父子出城投降。陶侃在軍門斬殺郭默,把他的首級傳送到建康,郭默的同黨有四十人被處死。朝廷下詔任命陶侃都督江州,兼任江州刺史;任命鄧嶽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兼任廣州刺史。陶侃返回巴陵後,隨即移鎮武昌。庾亮回到蕪湖,推辭朝廷賜予的爵位和賞賜,不肯接受。

後趙將領劉征率領幾千部眾,渡海劫掠東晉東南各縣城,殺死南沙都尉許儒。

張駿趁著前趙滅亡,重新收複黃河以南地區,一直到狄道,設定五個屯護軍,與後趙劃分邊界。六月,後趙派鴻臚孟毅授予張駿征西大將軍、涼州牧的官職,加授九錫。張駿以做後趙的臣子為恥,不肯接受,還扣留了孟毅不讓他回去。

當初,丁零人翟斌世代居住在康居,後來遷徙到中原,到這時向後趙朝見;後趙任命翟斌為句町王。

後趙群臣堅持請求石勒正式稱帝,秋季九月,趙王石勒登基稱帝。宣佈大赦,改年號為建平。文武官員按等級晉升封官。立妻子劉氏為皇後,太子石弘為皇太子。

石弘喜好寫文章,親近敬重儒士。石勒對徐光說:「石弘(字大雅)性情溫和,一點都不像武將家的兒子。」徐光說:「漢高祖靠武力奪取天下,漢文帝靠清靜無為守住天下。聖人的後代,必然有能消除殘暴、廢除殺戮的人,這是天道規律啊。」石勒聽了十分高興。徐光趁機勸說:「皇太子仁愛孝順、溫和謙恭,中山王石虎卻凶暴多詐,陛下一旦去世,我擔心國家就不是太子的了。應當逐漸剝奪中山王的權力,讓太子早日參與朝政。」石勒心裡認同這話,卻沒能付諸行動。

後趙荊州監軍郭敬侵犯襄陽。東晉南中郎將周撫監管沔水以北軍事,駐守襄陽。後趙君主石勒派人用驛馬送信,命令郭敬退守樊城,讓他收起旗幟,營造出空無一人的樣子,還說:「如果對方派人偵察,就告訴他們:『你們要好好堅守自己的城池,七八天後,大批騎兵就會趕到,到時候相互策應,你們就再也跑不掉了。』」郭敬讓人在渡口反複洗浴馬匹,晝夜不停。偵察兵回去把情況報告給周撫,周撫以為後趙大軍即將到達,十分害怕,逃往武昌。郭敬進入襄陽,中原流民全部向後趙投降;魏該的弟弟魏遐率領部眾從石城投降郭敬。郭敬拆毀襄陽城,把百姓遷到沔水以北,修築樊城派兵戍守。後趙任命郭敬為荊州刺史。周撫因失職被罷免官職。

休屠王石羌背叛後趙,後趙河東王石生打敗了他,石羌逃往涼州。西平公張駿害怕了,送孟毅返回後趙,還派長史馬詵向後趙稱臣進貢。

東晉改建新皇宮。甲辰日,改封樂成王司馬欽為河間王,封彭城王司馬紘的兒子司馬浚為高密王。

冬季十月,成漢大將軍李壽率領征南將軍費黑等人攻打巴東、建平,攻克兩地。巴東太守楊謙、監軍毋丘奧退守宜都。

公元331年

春季正月,後趙劉征再次侵犯婁縣,劫掠武進,郗鑒率軍擊退了他。

三月壬戌日初一,發生日食。

夏季,後趙君主石勒前往鄴城,準備營建新皇宮;廷尉、上黨人續鹹苦苦勸諫,石勒發怒,想殺了他。中書令徐光說:「續鹹的話就算不能采用,也該寬容他,怎能因為直言勸諫就殺朝中大臣呢!」石勒歎息道:「做君主的,竟不能自己做主到這種地步嗎!普通人家裡有一百匹絹的財產,還想買房置地,何況我擁有天下的財富呢!這皇宮最終還是要建的,暫且下令停工,來成全我的耿直大臣的氣節。」於是賞賜續鹹一百匹絹、一百斛稻。石勒又下詔讓公卿以下官員每年舉薦賢良方正之人,還允許舉薦者互相推薦,來拓寬求賢的途徑。在襄國城西修建明堂、辟雍、靈台。

秋季七月,成漢大將軍李壽攻打陰平、武都,楊難敵投降。

九月,後趙君主石勒再次營建鄴城皇宮,把洛陽定為南都,設定行台。

冬季,東晉在太廟舉行蒸祭,成帝下詔把祭祀用的肉賜給司徒王導,還下令王導不用下拜;王導以生病為由推辭,不敢接受。當初,成帝即位時年幼,每次見到王導都要下拜,給王導寫親筆詔書時就說「惶恐言」,中書省起草的詔書則寫「敬問」。有關部門商議:「元旦朝會時,皇上應該向王導行敬禮嗎?」博士郭熙、杜援議論,認為:「禮儀中沒有君主拜臣子的條文,應該取消敬禮。」侍中馮懷議論,他認為:「天子到辟雍還要拜三老,何況王導是先帝的師傅呢!應該行全禮。」侍中荀弈議論,他認為:「元旦朝會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朝會,應當明確君臣的禮儀,不該向王導敬禮。如果是其他日子的小型朝會,自然可以行全禮。」成帝下詔聽從荀弈的建議。荀弈是荀組的兒子。

此時,慕容廆派使者給太尉陶侃送去書信,勸他起兵北伐,共同肅清中原叛亂勢力。僚屬宋該等人共同商議,認為「慕容廆在一方立功,但職位低微卻責任重大,與其他官員沒有等級差彆,不足以鎮服華人、夷人,應當上表請求晉升慕容廆的官爵。」參軍韓恒反駁道:「立功的人擔心的是信義不顯著,不是擔心名位不高。齊桓公、晉文公有匡扶天下的功勞,也沒有先請求天子的任命來號令諸侯。應當整頓軍備,鏟除群凶,功成之後,九錫之禮自然會到來。這比起向君主求寵,不是更光榮嗎!」慕容廆不高興,把韓恒貶為新昌令。於是東夷校尉封抽等人上疏給陶侃的幕府,請求封慕容廆為燕王,代理大將軍職權。陶侃回信說:「功成之後晉升爵位,是古代的固定製度。車騎將軍(慕容廆)雖然沒能為朝廷打敗石勒,但忠義之心十分懇切;現在我會把你們的奏疏上報朝廷,是否批準、批準快慢,取決於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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