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新譯 第139章 晉燕秦紛爭：興衰轉換之兆
晉紀二十三
公元360年
春季，正月癸巳日，前燕君主慕容俊在鄴城大規模檢閱軍隊，打算派大司馬慕容恪、司空陽騖率領軍隊入侵東晉；恰逢慕容俊病重，於是召見慕容恪、陽騖以及司徒慕容評、領軍將軍慕輿根等人，讓他們接受遺詔輔佐朝政。甲午日，慕容俊去世。戊子日，太子慕容??即位，時年十一歲。接著，前燕朝廷宣佈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熙。
這時，前秦君主苻堅分割司隸校尉部，設定雍州，任命河南公苻雙為都督雍、河、涼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刺史，將他改封為趙公，鎮守安定。苻堅又封弟弟苻忠為河南公。
仇池公楊俊去世，他的兒子楊世即位。
二月，前燕人尊奉可足渾皇後為皇太後。前燕朝廷任命太原王慕容恪為太宰，專門總領朝政；任命上庸王慕容評為太傅，陽騖為太保，慕輿根為太師，參與輔佐朝政。慕輿根性格固執強硬，自恃是先朝的有功舊臣，內心不服慕容恪，行為舉止傲慢無禮。當時可足渾太後常常乾預朝廷外部事務，慕輿根想發動叛亂，於是對慕容恪說：「如今君主年幼，太後乾預朝政，殿下應當防備意外變故，思考保全自身的辦法。況且平定天下的，是殿下您的功勞啊。兄長去世後弟弟繼位，是古今通行的法則，等先帝的陵墓竣工後，您應當廢黜君主，改封他為王，殿下您自己登上皇位，以此為大燕帶來無窮的福分。」慕容恪說：「您是喝醉了嗎？怎麼說出如此悖逆的話！我和您接受先帝的遺詔，怎麼能突然有這樣的想法？」慕輿根羞愧地道歉後退下。隨後，慕容恪把這件事告訴了吳王慕容垂，慕容垂勸說慕容恪殺掉慕輿根。慕容恪說：「如今國家剛遭遇大喪，兩個鄰國（指東晉、前秦）正伺機而動，如果輔政大臣自相殘殺，恐怕會違背天下人的期望，暫且可以容忍他。」秘書監皇甫真對慕容恪說：「慕輿根本是平庸之輩，過分蒙受先帝的厚恩，才被引薦參與臨終遺命。但這小人沒有見識，自從國家遭遇大喪以來，驕橫凶狠日益加劇，終將釀成禍亂。明公您如今處在周公那樣的地位，應當為國家深謀遠慮，儘早對他采取措施。」慕容恪沒有聽從。
慕輿根又對可足渾太後和前燕君主慕容??說：「太宰、太傅將要圖謀不軌，我請求率領宮廷禁兵誅殺他們。」可足渾太後打算聽從他的建議，慕容??說：「太宰和太傅兩位，是國家的親族賢臣，先帝選拔他們，把我和太後托付給他們，他們一定不會這樣做。怎麼知道不是太師您想發動叛亂呢！」於是太後停止了行動。慕輿根又思念眷戀東部故土，便對可足渾太後和慕容??說：「如今天下蕭條，外部的敵寇不止一個，國家憂患深重，不如返回東部（龍城）。」慕容恪聽說這件事後，就和太傅慕容評商議，秘密上奏慕輿根的罪狀，派右衛將軍傅顏到宮內省署誅殺慕輿根，連同他的妻子兒女、黨羽一起處死。隨後，朝廷宣佈大赦天下。當時剛遭遇大喪，殺人眾多、屍體雜亂，朝廷內外人心惶惶，太宰慕容恪卻舉止如常，人們看不到他有憂慮的神色，每次出入宮廷，隻用一個人步行跟隨。有人勸說他應當加強自身戒備，慕容恪說：「人心正處於恐懼之中，應當保持穩重來安撫眾人，怎麼能再自我驚擾，讓眾人失去依靠呢！」從此人心逐漸安定。
慕容恪雖然總攬重要職權，但對於朝廷的禮儀，始終謹慎嚴格，每件事都一定和司徒慕容評商議，從未獨斷專行。他虛心對待士人，諮詢好的治國方法，根據才能授予官職，使人的職位不超過自己的能力。屬官、朝臣中有人犯了過錯，他不公開過錯的情況，而是根據合適的機會將其調任其他職位，不讓他們失去正常的等級次序，隻通過這種方式來表示貶責。當時的人認為這是極大的羞愧，所以沒有人敢再犯錯。有人犯了小過錯，就會自我責備說：「你還想讓太宰把你調任官職嗎！」東晉朝廷起初聽說前燕君主慕容俊去世，都認為中原可以奪取。桓溫說：「慕容恪還在，憂患正大著呢。」
三月己卯日，前燕將慕容俊安葬在龍陵，諡號為景昭皇帝，廟號為烈祖。此前從各郡國徵調的士兵，因為前燕朝廷多災多難，相互驚擾，常常擅自逃散返回，從鄴城往南，道路阻斷不通。太宰慕容恪任命吳王慕容垂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兗州牧、荊州刺史，鎮守梁國的蠡台；任命孫希為並州刺史，傅顏為護軍將軍，率領二萬騎兵，在黃河南岸炫耀兵力，一直到淮河岸邊才返回，境內於是安定下來。孫希，是孫泳的弟弟。
這時，匈奴人劉衛辰派遣使者向前秦投降，請求在關中內地耕種田地，春天來、秋天返回；前秦君主苻堅答應了他。夏季四月，雲中護軍賈雍派遣司馬徐贇率領騎兵襲擊劉衛辰，俘獲大量人口和物資後返回。苻堅發怒說：「我正用恩德信義安撫戎狄，而你卻貪圖小利破壞這種局麵，為什麼！」於是將賈雍貶黜為平民身份兼任原職，派遣使者歸還俘獲的人口和物資，安撫慰問劉衛辰。劉衛辰從此居住在塞內，向前秦進獻貢品的使者接連不斷。
夏季六月，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妃子慕容氏去世。秋季七月，劉衛辰前往代國參加葬禮，趁機請求通婚，拓跋什翼犍把女兒嫁給了他。
八月辛醜日初一，發生日全食。
謝安年輕時就有很高的名聲，東晉朝廷前後多次征召他為官，他都沒有就任，一直在會稽居住，以遊山玩水、研讀典籍自娛自樂。雖然他是平民百姓，但當時的人都期望他能擔任三公、輔相一類的高官，士大夫們甚至相互議論說：「謝安不出來做官，百姓該怎麼辦！」謝安曾經到東山漫遊，常常讓歌女舞妓跟隨自己。司徒司馬昱聽說後，說：「謝安既然能和彆人一同享樂，就一定不能不與彆人一同分擔憂患，征召他，他一定會來。」謝安的妻子，是劉惔的妹妹，看到謝家門武太守，李績因憂慮而去世。
公元361年
春季，正月戊戌日，東晉朝廷宣佈大赦天下。
劉衛辰擄掠前秦邊境百姓五十多人作為奴婢，進獻給前秦；前秦君主苻堅斥責他，讓他歸還所擄掠的百姓。劉衛辰因此背叛前秦，專門歸附代國。
這時，東晉東安簡伯郗曇去世。二月，東晉朝廷任命東陽太守範汪為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兼任徐、兗二州刺史。
平陽郡百姓獻出全郡，向前燕投降。前燕任命建威將軍段剛為平陽太守，派遣督護韓苞率領軍隊一同駐守平陽。
方術之士丁進受到前燕君主慕容俊的寵信，想要向太宰慕容恪獻媚，勸說慕容恪殺掉太傅慕容評；慕容恪勃然大怒，上奏請求將丁進逮捕斬首。
高昌去世，前燕河內太守呂護吞並了他的部眾，派遣使者向東晉投降；東晉朝廷任命呂護為冀州刺史。呂護想帶領東晉軍隊襲擊鄴城。三月，前燕太宰慕容恪率領五萬士兵，冠軍將軍皇甫真率領一萬士兵，共同討伐呂護。前燕軍隊抵達野王，呂護環城據守。護軍將軍傅顏請求加緊攻城，以節省大量耗費。慕容恪說：「這個老賊經曆的變故太多了，看他的防守部署，不容易倉促攻破。不久前攻打黎陽，犧牲了很多精銳士兵，最終還是沒能攻克，反而自取困窘恥辱。呂護城內沒有儲備，城外沒有救援，我們深挖壕溝、高築營壘，據守此地，讓士兵休息、培養士氣，離間他的黨羽，對我們來說毫不費力，而敵軍的形勢會日益窘迫。不超過一百天，一定能攻取野王，為什麼要犧牲大量士兵來追求短期內的戰功呢！」於是下令修築長長的包圍圈圍困野王。
夏季四月，桓溫任命他的弟弟、黃門郎桓豁為都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任新野、義城二郡太守，率領軍隊奪取許昌，擊敗前燕將領慕容塵。
前涼驃騎大將軍宋混病重，張玄靚和他的祖母馬氏前往探望，說：「將軍萬一遭遇不幸，我們孤兒寡婦將托付給誰呢？想讓宋林宗繼承將軍的職位，可行嗎？」宋混說：「我的兒子宋林宗年幼體弱，不能承擔重任。殿下倘若沒有拋棄我家，我的弟弟宋澄處理政務的能力比我強，隻是擔心他性情柔弱遲緩，處理緊急事務不能勝任罷了。殿下若能鞭策鼓勵他，讓他任職，還是可以的。」宋混告誡宋澄和幾個兒子說：「我們家蒙受國家大恩，應當以死報答國恩，不要依仗權勢地位傲慢待人。」他又會見朝廷大臣，都告誡他們要忠誠堅貞。等到宋混去世，路上的行人都為他落淚。張玄靚任命宋澄為領軍將軍，輔佐朝政。
五月丁巳日，東晉穆帝駕崩，沒有子嗣。皇太後下令說：「琅邪王司馬丕，是中興皇室的正統後裔，道義聲望和身份地位，無人能比，應當由琅邪王繼承皇位！」於是文武百官準備好皇帝的車駕，前往琅邪王府前往建康請求朝廷任命，同時送前涼禦史俞歸返回東晉。
癸亥日，東晉朝廷宣佈大赦天下。
冬季十月，前燕鎮南將軍慕容塵在長平攻打陳留太守袁披；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擊許昌，攻克該城。
代王拓跋什翼犍進攻高車（古代北方遊牧民族），大敗高車軍隊，俘獲一萬多人，繳獲馬、牛、羊一百多萬頭。
東晉朝廷任命征虜將軍桓衝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的舊部將領張駿殺死江州督護趙毗，率領他的部眾向北叛亂；桓衝討伐並斬殺了張駿。
公元364年
春季，正月丙辰日，前燕宣佈大赦天下。
二月，前燕太傅慕容評、龍驤將軍李洪率軍攻占黃河以南地區。
三月庚戌日初一，東晉朝廷大規模覈查戶口，下令在各地推行「土斷」政策（將流動人口編入當地戶籍），嚴格執行相關法令製度，這套製度被稱為《庚戌製》。
皇帝（司馬丕）相信方士的話，斷絕穀物飲食、服用丹藥以求長生。侍中高崧勸諫說：「這不是帝王應當做的事；陛下做這樣的事，實在是像日食、月食一樣（讓朝廷蒙羞，被天下人非議）。」皇帝不聽。辛未日，皇帝因服用丹藥引發毒副作用，無法親自處理朝政，褚太後再次臨朝主持政事。
夏季四月甲辰日，前燕李洪攻打許昌、汝南，在懸瓠擊敗東晉軍隊，潁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朱斌逃奔壽春，陳郡太守朱輔退守彭城。大司馬桓溫派遣西中郎將袁真等人抵禦燕軍，自己率領水軍駐守合肥。前燕軍隊於是攻克許昌、汝南、陳郡，將當地一萬多戶百姓遷徙到幽、冀二州，派遣鎮南將軍慕容塵駐守許昌。
五月戊辰日，東晉朝廷任命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加授大司馬桓溫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日，朝廷派侍中征召桓溫入朝參與朝政，桓溫推辭不去。
王述每次接受官職，從不對虛情假意地推辭，他所推辭的，一定是自己確實不願接受的職位。等到他擔任尚書令時，兒子王坦之對他說：「按照舊例，應當推辭一下。」王述說：「你認為我不能勝任嗎？」王坦之說：「不是，但能克製自己、主動謙讓，本就是件美事啊！」王述說：「既然認為我能勝任，為什麼還要推辭！彆人說你比我強，看來你肯定不如我。」
六月，前秦君主苻堅派遣大鴻臚（負責外交禮儀的官員）前往前涼，任命張天錫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秋季七月丁卯日，朝廷下詔再次征召大司馬桓溫入朝。八月，桓溫抵達赭圻，朝廷下詔讓尚書車灌前去阻止他入朝，桓溫於是在赭圻修築城池居住，堅決推辭「錄尚書事」（總領朝政）的職務，隻在遠方兼任揚州牧。
前秦汝南公苻騰謀反，被處死。苻騰是前秦君主苻生的弟弟。當時，苻生的弟弟晉公苻柳等還有五人在世，王猛對苻堅說：「不除掉這五位公爵，最終一定會成為禍患。」苻堅沒有聽從。
前燕侍中慕輿龍前往龍城，將前燕的宗廟神主以及先前留在龍城的文武百官全部遷徙到鄴城。
前燕太宰慕容恪計劃奪取洛陽，先派人招撫接納當地士人百姓，遠近各塢堡（民間防禦據點）的軍民都歸附了前燕；隨後派司馬悅希在盟津駐軍，豫州刺史孫興在成皋駐軍。
當初，沈充的兒子沈勁，因父親參與叛亂被殺，立誌要建立功勳來洗刷家族舊恥；他年過三十，卻因出身「刑家」（父輩獲罪的家族）不能做官。吳興太守王胡之擔任司州刺史時，上奏疏稱讚沈勁的才能品行，請求解除對他的做官禁令，讓他在自己的幕府中任職，朝廷批準了這一請求。恰逢王胡之生病，沒能赴任。等到前燕軍隊逼近洛陽，冠軍將軍陳佑駐守洛陽，手下士兵不過兩千人。沈勁主動上表，請求前往洛陽輔佐陳佑效力；朝廷下詔任命沈勁為冠軍長史，讓他自行招募壯士，沈勁招募到一千多人後前往洛陽。沈勁多次率領少量兵力襲擊前燕大軍，擊敗燕軍。但洛陽最終糧草耗儘、援兵斷絕，陳佑估計無法堅守，便以援救許昌為名，於九月留下沈勁率領五百人守衛洛陽，自己率領部眾向東撤退。沈勁高興地說：「我立誌要為國家獻身，如今終於能實現了。」陳佑後來聽說許昌已經淪陷，便逃奔新城。前燕悅希率軍攻占黃河以南各城，將這些地方全部奪取。
前秦君主苻堅下令，各公爵封國分彆設定郎中令、中尉、大農三卿，其餘官員都允許公爵自行征召任用，隻由朝廷為封國任命郎中令。富商趙掇等人的車馬服飾超越規製、奢侈僭越，各公爵競相招攬他們擔任封國的卿官。黃門侍郎安定人程憲向苻堅進言，請求懲治這種現象。苻堅於是下詔說：「我本想讓各公爵延請選拔英才儒士，沒想到竟然混亂、濫用到這種地步！應當命令有關部門覈查，凡是征召任用不合格人員的公爵，全部降爵為侯爵；從今以後，封國官員的任用都交給吏部（負責官員選拔的機構）統一掌管。除非是有爵位的士人以上階層，否則不得乘坐車馬；在京城百裡範圍之內，工匠、商人、奴仆，不得穿戴金銀飾品、錦繡衣物。違反者處死示眾！」於是平陽公、平昌公、九江公、陳留公、安樂公五人都被降爵為侯爵。
公元365年
春季，正月庚申日，東晉皇後王氏去世。
劉衛辰再次背叛代國，代王拓跋什翼犍向東渡過黃河，擊退了劉衛辰。
拓跋什翼犍性格寬厚，郎中令許謙偷了兩匹絹布，拓跋什翼犍知道後卻隱瞞了這件事，對左長史燕鳳說：「我不忍心當麵指責許謙，你千萬不要泄露出去。如果許謙因羞愧而自殺，那就是我因財物害死了賢士啊。」拓跋什翼犍曾經討伐西部叛亂的部落，被流箭射中眼睛；後來擒獲了射箭的人，大臣們想將其剁成肉醬，拓跋什翼犍說：「他不過是各為其主戰鬥罷了，有什麼罪！」於是釋放了那人。
東晉大司馬桓溫轉移鎮守姑孰。二月乙未日，東晉朝廷任命桓溫的弟弟、右將軍桓豁為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兼任荊州刺史；加授江州刺史桓衝為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同時授予兩人符節。
司徒司馬昱聽說陳佑放棄洛陽，便在洌洲與大司馬桓溫會麵，共同商議征討前燕的事宜。丙申日，東晉哀帝在西堂駕崩，征討的事情於是擱置下來。哀帝沒有子嗣，丁酉日，皇太後下詔讓琅邪王司馬奕繼承皇位。文武百官前往琅邪王府和印綬，請求返回府第養老；前燕君主慕容??沒有批準。
夏季，五月戊寅日，東晉皇後庾氏去世。
朱序、周楚攻打司馬勳，擊敗了他，擒獲司馬勳及其黨羽，押送給大司馬桓溫；桓溫將他們全部斬首，並把首級傳送到建康示眾。
代王拓跋什翼犍派遣左長史燕鳳前往前秦進貢。
秋季，七月癸酉日，東晉朝廷將孝皇後（庾氏）安葬在敬平陵。
前秦輔國將軍王猛、前將軍楊安、揚武將軍姚萇等人率領兩萬部眾侵犯東晉荊州，攻打南鄉郡，荊州刺史桓豁率軍救援；八月，桓豁的軍隊駐守在新野。前秦軍隊擄掠安陽的百姓一萬多戶後返回。
九月甲午日，東晉朝廷對梁、益二州實行區域性赦免（赦免因司馬勳叛亂受牽連的人）。
冬季，十月，東晉朝廷加授司徒司馬昱丞相、錄尚書事，特許他入朝時不必小步快走，朝拜時司儀不直呼其名，還可以佩劍穿鞋上殿（古代帝王給予重臣的特殊禮遇）。
張天錫派遣使者前往前秦邊境，宣告與前秦斷絕關係。
前燕撫軍將軍、下邳王慕容厲侵犯東晉兗州，攻克魯郡、高平郡等幾個郡縣，設定地方官員後返回。
當初，隴西人李儼率領本郡向前秦投降，不久後又與張天錫互通往來。十二月，羌人斂岐率領略陽的四千戶人家背叛前秦，向李儼稱臣；李儼於是任命州牧、郡守等官員，與前秦、前涼都斷絕了關係。
東晉南陽督護趙億占據宛城向前燕投降，南陽太守桓澹逃到新野堅守；前燕派遣南中郎將趙盤從魯陽出兵，駐守宛城。
東晉徐、兗二州刺史庾希，因為是皇後的同族（庾皇後的親屬），兄弟幾人地位顯貴，大司馬桓溫對他心懷忌憚。
公元367年
春季，正月，庾希因未能救援魯郡、高平郡而獲罪，被免去官職。
二月，前燕撫軍將軍、下邳王慕容厲，鎮北將軍、宜都王慕容桓率軍襲擊敕勒（古代北方遊牧民族）。
前秦輔國將軍王猛、隴西太守薑衡、南安太守南安人邵羌、揚武將軍姚萇等人率領一萬七千部眾討伐斂岐。三月，張天錫派遣前將軍楊遹前往金城，征東將軍常據前往左南，遊擊將軍張統前往白土，自己親自率領三萬人駐守倉鬆，以討伐李儼。斂岐的部落原本隸屬於姚弋仲，聽說姚萇到來，全部投降；王猛於是率軍攻克略陽。斂岐逃奔白馬。前秦君主苻堅任命姚萇為隴東太守。
夏季，四月，前燕慕容塵侵犯竟陵，竟陵太守羅崇擊敗了他。
張天錫攻打李儼占據的大夏、武始二郡，攻克了這兩個郡。常據在葵穀擊敗李儼的軍隊，張天錫進軍駐守左南。李儼感到恐懼，退守枹罕，派遣他哥哥的兒子李純前往前秦認罪，並且請求救援。前秦君主苻堅派遣前將軍楊安、建威將軍王撫率領兩萬騎兵，與王猛會師，救援李儼。
王猛派遣邵羌追擊斂岐，王撫駐守侯和，薑衡駐守白石，自己與楊安率軍救援枹罕。張天錫派遣楊遹在枹罕以東迎戰，王猛大敗楊遹，俘獲、斬殺一萬七千人，與張天錫在枹罕城下對峙。邵羌在白馬擒獲斂岐，將他押送回來。王猛給張天錫寫信說：「我接受詔令救援李儼，沒有命令與涼州軍隊交戰，如今應當深挖壕溝、高築營壘，等待後續詔令。長時間相持，恐怕雙方都會疲憊不堪，這不是好計策。如果將軍退兵，我擒獲李儼後東歸，將軍遷徙百姓西返，不也可以嗎！」張天錫對眾將領說：「王猛的信是這樣說的；我本來是來討伐叛賊的，不是來與前秦交戰的。」於是率軍返回。
李儼仍然沒有接納前秦軍隊，王猛穿著便服、乘坐車子，帶領幾十名隨從，請求與李儼見麵。李儼開啟城門邀請他入城，還沒來得及防備，王猛的將士就相繼湧入，於是擒獲李儼。前秦任命立忠將軍彭越為平西將軍、涼州刺史，鎮守枹罕。
張天錫向西返回時，李儼的部將賀肫勸說李儼：「憑借明公您的英明神武，將士們的勇猛強悍，怎麼能束手就擒！王猛孤軍遠道而來，士兵疲憊，而且他是因我們求救才來的，必定沒有防備，如果趁他懈怠時發動攻擊，定能成功。」李儼說：「向彆人求救來免除危難，危難解除後卻攻擊救援者，天下人會怎麼看待我！不如堅守城池拖垮他們，他們自然會撤退。」王猛責備李儼沒有立即出城迎接，李儼把賀肫的計謀告訴了王猛；王猛斬殺賀肫，押解李儼返回。抵達長安後，苻堅任命李儼為光祿勳，賜予他歸安侯的爵位。
前燕太原桓王慕容恪對前燕君主慕容??說：「吳王慕容垂具備將相之才，才能是我的十倍。先帝因長幼次序，所以我能位居他之上。我死後，希望陛下把國家大權全部交給吳王。」五月壬辰日，慕容恪病重。慕容??親自前往探望，詢問後事安排。慕容恪說：「我聽說報答恩情沒有比推薦賢才更重要的，賢才即使出身低微，也可以擔任宰相，更何況是至親呢！吳王文武兼備，才能僅次於管仲、蕭何。陛下如果把國家大政托付給他，國家就能安定。否則，前秦、東晉一定會有圖謀我國的打算。」說完就去世了。
前秦君主苻堅聽說慕容恪去世，暗中有了圖謀前燕的計劃，想探察前燕的虛實，命令匈奴人曹轂派遣使者前往前燕朝貢，任命西戎主簿馮翊人郭辯擔任副使。前燕司空皇甫真的哥哥皇甫腆以及侄子皇甫奮、皇甫覆都在前秦做官，皇甫腆擔任散騎常侍。郭辯抵達前燕後，逐一拜訪公卿大臣，對皇甫真說：「我本是秦國人，家人被秦國誅殺，所以投靠曹王（曹轂），您的哥哥散騎常侍皇甫腆以及皇甫奮、皇甫覆兄弟，我向來都認識。」皇甫真發怒說：「我沒有境外的交往，你這話為什麼要跟我說！你像是個奸邪之人，莫非是藉故冒充？」於是上奏慕容??，請求徹底追查郭辯，太傅慕容評不同意。郭辯返回後，對苻堅說：「前燕朝政沒有綱紀，確實可以圖謀。能洞察時機、識彆變化的，隻有皇甫真罷了。」苻堅說：「擁有六州土地的大國，怎麼能沒有一位有才智的人呢！」
不久曹轂去世，前秦將他的部落分成兩部分，讓他的兩個兒子分彆統領，稱為東曹、西曹。
東晉荊州刺史桓豁、竟陵太守羅崇攻打宛城，攻克了宛城。趙億逃走，趙盤退守魯陽。桓豁追擊趙盤到雉城，擒獲了他，留下士兵駐守宛城後返回。
秋季，七月，前燕下邳王慕容厲等人擊敗敕勒，繳獲幾萬頭馬和牛。
當初，慕容厲的軍隊經過代國領土時，毀壞了代國的穄田（種植穄子的田地，穄子是一種穀物）；代王拓跋什翼犍大怒。前燕平北將軍、武強公慕容泥率領幽州軍隊駐守雲中。八月，拓跋什翼犍攻打雲中，慕容泥棄城逃走，振威將軍慕輿賀辛戰死。
九月，東晉任命會稽內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守京口。
前秦淮南公苻幼反叛時，征東大將軍、並州牧、晉公苻柳，征西大將軍、秦州刺史、趙公苻雙，都與他通謀。前秦君主苻堅因苻雙是同母弟弟、至親，苻柳是苻健的愛子，便隱瞞此事不再追究。苻柳、苻雙又與鎮東將軍、洛州刺史、魏公苻廋，安西將軍、雍州刺史、燕公苻武謀劃叛亂，鎮東主簿南安人姚眺勸諫苻廋說：「明公您憑借像周公、召公那樣的親屬關係，承擔一方重任，國家有危難時，應當竭力平定，更何況是自己製造危難呢！」苻廋不聽。苻堅聽說後，征召苻柳等人前往長安。冬季，十月，苻柳占據蒲阪，苻雙占據上邽，苻廋占據陝城，苻武占據安定，都起兵反叛。苻堅派遣使者勸諭他們說：「我對待你們，恩情已經到了極點，何苦要反叛！如今停止征召你們，你們應當撤兵，各自安守職位，一切恢複如初。」並讓他們各自咬碎梨子作為信物（表示信用）。四人都不聽從。
代王拓跋什翼犍攻打劉衛辰，當時黃河還未結冰，拓跋什翼犍下令用蘆葦繩捆紮流動的冰塊。不久黃河結冰，但冰層還不堅固，於是把蘆葦鋪在冰上，冰與草相互凝結，就像浮橋一樣，代國軍隊踏著冰橋渡過黃河。劉衛辰沒料到代國軍隊突然到來，與宗族向西逃走，拓跋什翼犍收服了他部落中十分之六七的部眾後返回。劉衛辰逃奔前秦，苻堅送劉衛辰返回朔方，派遣士兵駐守那裡防備他。
十二月甲子日，前燕太尉、建寧敬公陽鶩去世。前燕朝廷任命司空皇甫真為侍中、太尉，光祿大夫李洪為司空。
公元368年
春季，正月，前秦君主苻堅派遣後將軍楊成世、左將軍毛嵩分彆討伐上邽的苻雙、安定的苻武，派輔國將軍王猛、建節將軍鄧羌攻打蒲阪的苻柳，派前將軍楊安、廣武將軍張蠔攻打陝城的苻廋。苻堅命令攻打蒲阪、陝城的軍隊都在距城三十裡的地方紮營，堅守營壘不與敵軍交戰，等平定秦州、雍州（苻雙、苻武）後，再合力攻取蒲阪、陝城。
當初，前燕太宰慕容恪病重時，因燕主慕容??年幼弱小，政權不在自己手中，且太傅慕容評生性多疑猜忌，擔心大司馬的職位落入不稱職的人手中，便對慕容??的哥哥樂安王慕容臧說：「如今南方有殘存的東晉，西方有強大的前秦，兩國一直懷有奪取我國的野心，隻是沒找到可乘之機而已。國家的興衰，取決於輔政大臣。大司馬統領全國軍隊，不能任用不稱職的人。我死後，按親疏關係來說，大司馬之位應當由你或慕容衝擔任。你們雖然才識敏銳，但年紀尚輕，難以承受多災多難的局麵。吳王慕容垂天資卓越、才能出眾，智謀策略遠超世人，你們如果能推舉他擔任大司馬，他一定能統一全國，更何況是對付外敵，根本不值得畏懼；千萬不要貪圖私利而忽視禍患，不把國家大事放在心上。」慕容恪又把這番話告訴了太傅慕容評。等到慕容恪去世，慕容評沒有採納他的建議。二月，前燕任命車騎將軍中山王慕容衝為大司馬，慕容衝是慕容??的弟弟；任命荊州刺史吳王慕容垂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前秦魏公苻廋獻出陝城投降前燕，請求前燕出兵接應；前秦人十分恐慌，調集重兵駐守華陰防備。
前燕魏尹範陽王慕容德上奏疏說：「先帝順應天命登基，立誌平定天下；陛下繼承皇位，應當繼承先帝遺誌完成大業。如今苻氏家族骨肉分裂，國家一分為五（苻柳、苻雙、苻廋、苻武各據一方，加上苻堅的長安政權），前來投誠、請求援助的人接連不斷，這是上天把前秦賜給燕國啊。上天賜予卻不接受，反而會遭受災禍，春秋時期吳國、越國的舊事（吳王夫差因放棄滅越機會最終亡國），足以作為借鑒。應當命令皇甫真率領並州、冀州的軍隊直接奔赴蒲阪，吳王慕容垂率領許昌、洛陽的軍隊快速前去解除苻廋的圍困，太傅您統領京城的精銳部隊作為後續支援，向三輔地區（關中地區）發布檄文，向他們闡明禍福，明確懸賞賞賜，他們一定會聞風響應。統一全國的時機，就在此時了！」當時很多燕人都請求救援陝城，趁機奪取關中，太傅慕容評卻說：「前秦是大國，如今雖然有內亂，卻不容易圖謀。朝廷雖然聖明，卻比不上先帝；我們的智謀策略，也比不上太宰慕容恪。隻要能關閉邊境、保住國土就足夠了，平定前秦不是我們該做的事。」
魏公苻廋給吳王慕容垂和皇甫真寫信說：「苻堅、王猛都是傑出的人才，謀劃危害燕國已經很久了；如今不趁機攻取前秦，恐怕日後燕國的君臣會像春秋時期越國的勾踐把夫差流放到甬東那樣後悔莫及！」慕容垂對皇甫真說：「如今成為國家禍患的，一定是前秦。主上年紀尚輕，看太傅的見識和氣度，難道能抵擋苻堅、王猛嗎？」皇甫真說：「確實如此，我雖然知道這一點，但我的話不被採納，又有什麼辦法呢！」
三月丁巳日初一，發生日食。
癸亥日，東晉朝廷宣佈大赦天下。
前秦楊成世被趙公苻雙的部將苟興擊敗，毛嵩也被燕公苻武擊敗，兩人都逃了回來。前秦君主苻堅又派遣武衛將軍王鑒、寧朔將軍呂光、將軍馮翊人郭將、翟傉等人率領三萬部眾前去討伐。夏季四月，苻雙、苻武乘勝進軍到榆眉，任命苟興為前鋒。王鑒想速戰速決，呂光說：「苟興剛剛取勝，氣勢正盛，應當穩重固守等待時機。他們糧草耗儘後一定會撤退，等他們撤退時再攻擊，沒有不成功的！」二十天後，苟興果然撤退。呂光說：「可以攻擊苟興了。」於是率軍追擊，擊敗苟興。接著攻打苻雙、苻武，大敗他們，斬殺、俘獲一萬五千人。苻武放棄安定，與苻雙一起逃奔上邽，王鑒等人率軍追擊，發起進攻。
晉公苻柳多次出兵挑戰，王猛始終不應戰。苻柳認為王猛畏懼自己。五月，苻柳留下長子苻良守衛蒲阪，親自率領兩萬部眾向西奔赴長安。離開蒲阪一百多裡後，鄧羌率領七千精銳騎兵連夜突襲，擊敗苻柳。苻柳率軍返回，王猛率軍半路截擊，將他的部眾全部俘虜。苻柳隻帶著幾百名騎兵逃回蒲阪城，王猛、鄧羌隨即率軍攻城。
秋季七月，王鑒等人攻克上邽，斬殺苻雙、苻武，赦免了他們的妻子兒女。隨後，前秦朝廷任命左衛將軍苻雅為秦州刺史。八月，任命長樂公苻丕為雍州刺史。
九月，王猛等人攻克蒲阪，斬殺晉公苻柳及其妻子兒女。王猛駐守蒲阪，派遣鄧羌與王鑒等人會合，一同攻打陝城。
前燕的王公貴族大多霸占百姓作為自己的「蔭戶」（依附於貴族、不向國家繳納賦稅和服徭役的農戶），導致國家掌握的戶口數量比私家還少，國庫空虛，財政開支不足。尚書左仆射廣信公悅綰上奏說：「如今燕、秦、晉三方鼎足而立，各自都有吞並他國的野心。但我國政令法規不健全，豪門貴族肆意橫行，以至於百姓戶口被耗儘，國家沒有賦稅收入，官吏常常斷發俸祿，士兵斷絕糧餉，隻能靠官府借貸糧食布帛來維持生計；這種情況既不能讓鄰國知道，也不是治理國家的辦法，應當徹底廢除所有蔭戶製度，把蔭戶全部歸還給郡縣管轄。」燕主慕容??採納了他的建議，讓悅綰專門負責這件事。悅綰審查揭發隱藏的蔭戶，無人敢隱瞞，最終查出二十多萬蔭戶。朝廷上下的權貴都對他心懷怨恨。悅綰此前就有病，他竭力整頓戶籍，病情於是加重。冬季十一月，悅綰去世。
十二月，王猛等人攻克陝城，俘獲魏公苻廋，押送到長安。前秦君主苻堅問他反叛的原因，苻廋回答說：「我本來沒有反叛之心，隻是因為弟弟們多次謀劃叛亂，我擔心被一同處死，所以才反叛。」苻堅流淚說：「你向來是忠厚之人，我本來就知道反叛不是你的本意；況且高祖（苻健）不能沒有後代。」於是賜苻廋自殺，赦免他的七個兒子，讓長子繼承魏公爵位，其餘兒子都封為縣公，分彆過繼給越厲王苻生以及其他沒有後代的弟弟。苟太後說：「苻廋和苻雙都反叛了，為什麼唯獨苻雙不能留下後代呢？」苻堅說：「天下是高祖的天下，高祖的兒子不能沒有後代。至於苻雙（字仲群），不顧及太後您，圖謀危害宗廟，天下的法律，不能因私情而違背。」隨後，前秦朝廷任命範陽公苻抑為征東大將軍、並州刺史，鎮守蒲阪；任命鄧羌為建武將軍、洛州刺史，鎮守陝城。提拔姚眺為汲郡太守。
這時，東晉朝廷給予大司馬桓溫特殊禮遇，讓他的地位在諸侯王之上。
這一年，東晉朝廷任命仇池公楊世為秦州刺史，楊世的弟弟楊統為武都太守。楊世同時也向前秦稱臣，前秦任命楊世為南秦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