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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鑒新譯 第166章 孝武集權與竟陵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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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宋十

到了公元454年春季,正月己亥朔日,宋孝武帝劉駿前往南郊祭祀天神,更改年號,並大赦天下。甲辰日,任命尚書令何尚之為左光祿大夫、護軍將軍,任命左衛將軍顏竣為吏部尚書、兼任驍騎將軍。

壬戌日,朝廷重新鑄造孝建四銖錢。

乙醜日,北魏任命侍中伊馛為司空。

丙子日,孝武帝立皇子劉子業為皇太子(這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起初,江州刺史臧質自認為才能出眾,足以成為一代英雄;太子劉劭叛亂時,臧質暗中懷有異心,認為荊州刺史、南郡王劉義宣平庸懦弱、容易控製,打算表麵上推舉他為君主,隨後再伺機推翻他。臧質是劉義宣的內兄,抵達江陵後,當即以本名拜見劉義宣。劉義宣驚愕地詢問原因,臧質說:「如今正是辦事的特殊時期,理應如此。」當時劉義宣已經擁戴孝武帝為君主,因此臧質的計謀未能得逞。等到了新亭,臧質又以同樣的方式拜見江夏王劉義恭,說:「天下處於危難之中,禮儀與平常時期不同。」

劉劭被誅殺後,劉義宣與臧質的功勞都位列太守樂安人任薈之、臨川內史劉懷之、鄱陽太守杜仲儒也一同被誅殺。杜仲儒是杜驥兄長的兒子。功臣柳元景等人分彆獲得了不同等級的封賞。

丞相劉義宣逃到江夏,聽聞巴陵有官軍駐守,又掉頭返回江陵,部下幾乎逃散殆儘,隻與身邊十幾個親信徒步逃亡。他腳痛難忍,無法前行,隻好雇了百姓的敞篷車乘坐,沿途乞討食物。抵達江陵城外後,派人通報竺超民,竺超民準備了儀仗和士兵出城迎接。當時荊州仍有披甲士兵一萬多人,親信翟靈寶告誡劉義宣,讓他撫慰將領僚屬,說「臧質違背了我的指揮排程,才導致戰敗。如今我們整兵修繕武器,再作後續圖謀。從前漢高祖經曆了上百次失敗,最終成就大業!」但劉義宣忘記了翟靈寶的話,誤說成「項羽經曆了上千次失敗」,眾人都忍不住掩口偷笑。魯秀、竺超民等人仍想收攏殘餘兵力再決一死戰;但劉義宣昏沉沮喪,心神不寧,進入府中後就再也不肯出來,身邊的親信漸漸叛離。魯秀向北逃走,劉義宣無法獨自支撐,想要跟隨魯秀離開,於是帶著兒子劉慆和五個寵妾,換上男子的衣服一同追隨。城內陷入混亂,刀光劍影交錯,劉義宣驚慌失措,從馬上摔下來,隻好步行前進;竺超民將他送到城外,又給了他一匹馬,然後返回城中堅守。劉義宣沒能找到魯秀,身邊的人也全部拋棄了他,深夜隻好回到南郡的空衙門中;。

乙卯日,北魏皇帝前往廣寧溫泉宮,隨後巡視平州;庚午日,抵達黃山宮;二月丙子日,登上碣石山,觀賞滄海;戊寅日,向南前往信都,在廣川狩獵。

乙酉日,南朝宋任命金紫光祿大夫褚湛之為尚書左仆射。

丙戌日,建平宣簡王劉宏因病辭去尚書令一職;三月丁未日,劉宏去世。

丙辰日,北魏高宗返回平城,修建太華殿。當時,給事中郭善明生性狡詐,勸說皇帝大規模興修宮殿。中書侍郎高允勸諫說:「太祖當初建立都城,所營造的宮殿,必定選擇農閒時節動工,何況國家建立已久,永安前殿足夠舉行朝會,西堂、溫室足夠宴請休息,紫樓足夠登高遠望;即使想要擴建修繕,也應當逐步進行,不可倉促行事。如今計劃服役的士兵共有二萬人,再加上年老體弱的人負責運送糧餉,又需要加倍的人手,預計半年才能完工。一個農夫不耕種,就有人會因此挨餓,何況四萬人的勞役耗費,更是難以估量!這是陛下應當留心的事情。」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

高允喜歡直言勸諫,朝廷政事有不妥之處,高允總會請求覲見,皇帝常常屏退身邊的人等待他。有時高允從早到晚都在宮中,有時連續幾天不出來;群臣都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他的言辭有時十分懇切尖銳,皇帝都不忍心聽下去,命令左右侍從將他攙扶出去,但始終善待他。當時有人上書言辭激烈地攻擊朝政,皇帝看完後,對群臣說:「君主和父親是一樣的。父親有過錯,兒子為什麼不公開寫信勸諫,反而要在私下裡勸諫呢?這難道不是不想讓父親的過錯暴露在外嗎!對待君主,難道不應該這樣嗎!君主有得失,不能當麵陳述,反而上表公開勸諫,想要以此彰顯君主的短處,表明自己的正直,這難道是忠臣所為嗎!像高允這樣的人,纔是真正的忠臣。朕有過錯,他從未不當麵指出,甚至有朕難以忍受的言辭,他也毫無迴避。朕聽到了自己的過錯,而天下人卻不知道,這難道不能稱之為忠誠嗎!」

與高允一同被征召的遊雅等人都已身居高位,被封侯,部下官吏做到刺史、二千石級彆的也有幾十上百人,而高允擔任郎官二十七年卻沒有得到升遷。皇帝對群臣說:「你們雖然手持弓刀在朕身邊侍奉,卻隻是站著而已,從未有過一句規諫糾正的話;隻知道在朕高興的時候,祈求官職爵位,如今都無功而身居王公之位。高允手持筆墨輔佐國家數十年,貢獻不小,卻不過是個郎官,你們難道不感到慚愧嗎!」於是任命高允為中書令。

當時北魏百官沒有俸祿,高允常常讓兒子們上山砍柴來維持生計。司徒陸麗對皇帝說:「高允雖然受到陛下的寵愛優待,但家境貧寒,妻子兒女難以維持生計。」皇帝說:「你為什麼不早說?如今看到朕任用他,才說他貧窮!」當天,皇帝前往高允家中,隻見隻有幾間草屋,床上是粗布被子,身上穿著破舊的棉袍,廚房裡隻有鹹菜而已。皇帝見狀歎息不已,立刻賞賜給高允五百匹帛、一千斛粟米,任命他的長子高悅為長樂太守,高允堅決推辭,但皇帝沒有允許。皇帝敬重高允,常常稱呼他為「令公」,而不直呼其名。

遊雅常常說:「前代史書稱讚卓子康、劉文饒的為人,心胸狹隘的人或許不相信。我與高允相處四十年,從未見過他有喜怒之色,這才知道古人的描述並非虛假。高允內心聰慧而外表柔順,說話遲鈍,不善言辭。從前司徒崔浩曾對我說:『高允才華出眾、學識淵博,是一代賢才,隻是缺乏剛正不阿的氣節。』我也曾經這樣認為。等到崔浩獲罪,起因是一些小事,皇帝親自下詔斥責他,崔浩嚇得聲音嘶啞、雙腿發抖,幾乎說不出話來;宗欽以下的官員,都趴在地上渾身流汗,麵無人色。隻有高允獨自陳述事情的事理,分辨是非對錯,言辭清晰明瞭,聲音高亢洪亮。皇帝為之動容,聽的人無不精神振奮,這難道不是所謂的剛正不阿嗎!宗愛掌權時,威勢震動四海。他曾經在朝堂上召集百官,王公以下的官員都快步走到庭院中叩拜,隻有高允獨自走上台階行長揖之禮。由此來看,汲長孺可以躺著見衛青,與高允相比,又有什麼過分的呢!這難道不是所謂的氣節嗎!人本來就難以真正瞭解;我當初在內心誤解了他,崔浩又在外表上看錯了他,這就是管仲為鮑叔牙的知遇之恩而感動落淚的原因啊。」

乙醜日,北魏東平成王陸俟去世。

夏季四月甲申日,南朝宋立皇子劉子綏為安陸王。

孝武帝不希望大權落在大臣手中,六月戊寅日,將吏部尚書的職位分為兩人擔任,任命都官尚書謝莊、度支尚書吳郡人顧覬之分彆擔任。同時撤銷五兵尚書這一官職。

起初,晉朝時期,散騎常侍的選拔標準很高,聲望與侍中不相上下;後來這個職位的職權變得閒散,任用的人也漸漸不再看重。孝武帝想要提高它的選拔標準,便任用當時的名士臨海太守孔覬、司徒長史王彧擔任這一職務。侍中蔡興宗對人說:「吏部是關鍵重要的部門,散騎常侍是清閒平淡的職位,隻改變名稱而不改變實際職權,雖然君主想要以此來區分輕重,但人心怎麼能夠改變呢!」不久之後,散騎常侍的選拔標準再次降低,而吏部的重要性依然如故。孔覬是孔琳之的孫子;王彧是王謐兄長的孫子;蔡興宗是蔡廓的兒子。

對此,裴子野評論說:「選拔官員的困難,古代聖王就已經談論過,由來已久。《周禮》規定,選拔官員始於學校,在州裡評議,再上報給六官,然後才推薦到王庭。在漢朝,州郡積累官員的功績,五府舉薦他們為屬官,三公考察他們的得失,尚書上奏給天子;一個人要經過多人的考察,因此能夠讓有才能的人擔任合適的官職,很少出現失誤。魏晉時期改變了這種製度,造成了很多損失。有些人外表忠厚而內心陰險,心思如同深穀般難測,即使觀察他們的言行,仍然擔心不能全麵瞭解,何況如今眾多的人才,僅憑一麵之緣就做出判斷,百官的任免,由一個部門獨自決定,於是投機鑽營的風氣盛行,無法遏製。人們都追求晉升、貪圖利益,加上諂媚褻瀆之風,不再有廉恥之心和謹慎敦厚的操守;官員奸邪、國家衰敗的情況,數不勝數。即使讓龍擔任納言,舜坐在君主的位置上,想要實現天下太平,也未必能夠做到,更何況後世選拔官員的人呢!孝武帝雖然將吏部一分為二,卻不能恢複周、漢時期的製度,這種朝三暮四的做法,難道能有所改善嗎!」

丙申日,北魏皇帝在鬆山狩獵;秋季七月庚午日,前往河西地區。

這時,南彭城百姓高闍、僧人曇標以妖言惑眾,與殿中將軍苗允等人圖謀作亂,擁立高闍為皇帝。事情敗露後,甲辰日,所有參與者都被處死,死亡人數達數十人。於是南朝宋下詔淘汰所有僧人,設立各種禁令,嚴格規定相關的誅殺連坐製度;除非是戒律修行精深刻苦的僧人,其餘全部強製還俗。但眾多尼姑常常出入宮廷,這項製度最終未能施行。

中書令王僧達,自幼聰慧機敏,擅長寫文章,但性情放浪不羈、不拘小節。孝武帝剛即位時,將他提拔為仆射,職位在顏竣、劉延孫之上。王僧達自負才能和門第,認為當時無人能及,一兩年內就希望能擔任宰相。不久之後,他被調任護軍將軍,心中怏怏不樂,多次上奏請求外放。孝武帝感到不悅,因此漸漸將他降職,五年之內調動了七次官職,兩次被彈劾罷官。王僧達既感到羞恥又心懷怨恨,所上的奏表,言辭中充滿了褒貶譏諷,又喜歡非議時政,孝武帝對他早已積滿憤怒。路太後兄長的兒子曾經前往拜訪王僧達,擅自登上他的坐榻,王僧達下令將坐榻抬出去扔掉。路太後大怒,堅決要求孝武帝一定要處死王僧達。恰逢高闍謀反,孝武帝趁機誣陷王僧達與高闍勾結通謀,八月丙戌日,將王僧達逮捕交付廷尉,賜他自殺。

對此,沈約評論說:「君子和小人,是根據人的行為來劃分的,遵循道義的就是君子,違背道義的就是小人。因此薑太公從屠夫、漁夫成為周朝的太師,傅說從築牆的奴隸成為商朝的宰相,聖王提拔出身低微的人,隻看重才能。到了兩漢時期,這種製度仍然沒有改變:胡廣世代都是農夫,最終位居公相;黃憲是牛醫的兒子,卻在京城聲名顯赫:不像後世那樣將士人和庶人分為兩條不同的仕途。魏武帝最初設立九品中正製,是為了評定人才的優劣,並非用來區分世家大族的高低貴賤。但負責評定的中正官都是世俗之人,隨著時勢變化而迎合,憑借世家大族的資曆,相互淩駕;這種做法沿襲下來,就成為了固定的製度。周、漢時期的製度,是憑借智慧役使愚昧,魏晉以來,是憑借富貴役使貧賤,士人和庶人的等級,區分得十分明顯。」

裴子野評論說:「古代,有德行道義的人值得尊崇,無論他是挑擔叫賣的小販;如果不是這樣的人,即使出身世家大族又有什麼可取之處呢!有名望的貴族子孫,也能與平民百姓處於同等地位;士人和庶人雖然有區分,但本質上並沒有華美的門第與樸素的出身之間的隔閡。從晉朝以來,這種風氣漸漸改變,民間的奇才異士,仍然能夠進入清貴的仕途;到了晉朝末年,仕途專門限製在世家大族範圍內。從此以後,三公的兒子,傲視九卿之家;黃門侍郎、散騎常侍的孫子,輕視縣令、縣長的家族;相互驕傲自大,為細微的利益爭鬥,隻談論門第出身,不詢問是否賢能。像謝靈運、王僧達這樣才華出眾卻性情輕躁的人,即使出生在寒門,也必將招致失敗;再加上他們依仗家族的庇護,招致禍患也是理所當然的。」

九月乙巳日,北魏皇帝返回平城。

丙寅日,北魏大赦天下。

冬季十月甲戌日,北魏皇帝向北巡視,想要討伐柔然,抵達陰山時,恰逢下雨下雪,皇帝想要返回,太尉尉眷說:「如今出動大軍來威懾北方的敵人,距離都城不遠卻倉促返回,敵人必定會懷疑我們國內有變故。將士們雖然寒冷,但不能不繼續前進。」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辛卯日,軍隊駐紮在車侖山。

南朝宋積射將軍殷孝祖在清水東岸修築了兩座城池。北魏鎮西將軍封敕文前來攻打,清口戍主、振威將軍傅乾愛率軍抵抗,擊敗了魏軍。殷孝祖是殷羨的曾孫。孝武帝派遣虎賁主龐孟虯率領軍隊救援清口,青、冀二州刺史顏師伯派遣中兵參軍苟思達協助他,在沙溝擊敗了魏軍。顏師伯是顏竣的族兄。孝武帝又派遣司空參軍卜天生率領軍隊會合傅乾愛及中兵參軍江方興,共同攻打魏軍,多次擊敗敵軍,斬殺了北魏將領窟瑰公等人。十一月,北魏征西將軍皮豹子等人率領三萬騎兵援助封敕文,入侵青州,顏師伯率軍抵禦,輔國參軍焦度將皮豹子刺下馬,繳獲了他的鎧甲、長矛和戰馬裝備,親手殺死了幾十名魏軍士兵。焦度原本是南安氐族人。

北魏皇帝親自率領十萬騎兵、十五萬輛戰車攻打柔然,穿越沙漠,旌旗綿延千裡。柔然處羅可汗遠遠逃走,他的彆部烏朱駕頹等人率領數千個部落投降北魏。北魏皇帝刻石紀功後返回。

起初,孝武帝在江州時,山陰人戴法興、戴明寶、蔡閒擔任典簽;等到孝武帝即位後,都任命他們為南台侍禦史兼中書通事舍人。這一年,三位典簽都因為當初參與起兵密謀有功,被賜爵縣男;蔡閒已經去世,被追賜爵位。當時孝武帝親自處理朝政,不信任大臣;而心腹耳目,又不能沒有托付的人。戴法興通曉古今之事,一直受到孝武帝的親近優待。魯郡人巢尚之,出身低微,涉獵文史典籍,被孝武帝所賞識,也任命為中書通事舍人。凡是官員的選拔任命、升遷調動、誅殺獎賞等重大決策,孝武帝都與戴法興、巢尚之商議;朝廷內外的雜事,大多委托給戴明寶處理。

這三個人在當時權勢顯赫,而戴法興、戴明寶大肆收受賄賂,凡是他們推薦提拔的人,提出的請求沒有不被應允的。天下人紛紛聚集到他們門下,門庭若市,兩人的家產都累積到了千金之多。

唯獨吏部尚書顧覬之不肯向戴法興等人屈意逢迎。蔡興宗與顧覬之關係友好,嫌他的風骨氣節過於剛峻,顧覬之說:「辛毗曾說過:『孫權、劉備不過是讓我當不上三公罷了。』」顧覬之常常認為:「人天生的命運自有定數,不是憑借智慧和力量就能改變的,隻應該端正自身、堅守道義;而那些愚昧不明的人,妄圖僥幸獲利,隻會損害高尚的品行,對得失成敗並沒有什麼幫助。」於是他按照這個心意,讓弟子原撰寫《定命論》來闡明自己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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