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和反派一起發瘋 破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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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雪(4)
房嵇去世,乾平帝親自送棺,舉朝上下無一個官員不羨慕房嵇如此殊榮。要說史官如何寫,乾平帝大手一揮,隻說翰林院學士房嵇與帝深夜暢談,突發重疾去世,帝悲痛欲絕賜漆木棺。
幔帳隨風晃動,天色橙黃,舊燭燃燼,小廝進屋換上新的燭盞,再將起火。
“祖父,父親當年的死,您莫要過多憂慮……”裴遠池話還未說完,就被祖父擡手製止。
“池兒意思,祖父明白。祖父老了,陛下也不再是年少的陛下,我當年就應該想到。”裴顯正負手,微眯著眼,細細撫摸著一支墨玉筆,這是他和房嵇為同窗時,房嵇贈予裴顯正的。
老者灰白的眼眸,不經意間落下幾滴清淚,淚水打散凝結在一起的狼毫。
“原來那夜你來尋我,便已經做好赴死的打算。”裴顯正灼目看著微濕潤的狼毫,想到房嵇去世的前一夜。
那夜正值立秋,零星小雨恐有大作之勢。
裴顯正與房嵇二人深夜飲酒追憶往昔,解開了曾經許多誤會。乾平帝尚為皇子之時與房嵇更親,那時候的乾平帝極少被先帝喜愛,房嵇時常鼓勵他,教他讀書寫字,更教他如何治國,如何成為一個受百官支援的皇子。也正因為眾人的幫助,那個最不可能當皇帝的人最後登上皇位。房嵇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乾平帝與他越來越遠,師徒離心,總歸生疏,而變法失敗正是一道口子。
房嵇被革職,他從未怪過乾平帝,他之一生的使命、責任隻有一個,便是不負臨之時先帝所托,扶持新帝再創盛世。他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大忻,儘管不被乾平帝所支援,可他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視作孩子的乾平帝如今變成這幅模樣,疑神疑鬼,不信他人,任用奸臣,聽信讒言閉目聖聽,甚至懷疑一起征戰沙場的同門,最後任由他人陷害致死。
裴顯正得知裴諍身死真相,一夜之間蒼老十歲,對於乾平帝他確然心寒,這大忻丞相之位也已如坐鍼氈,但為了孫兒為了裴家,以及對兒子的愧疚,他定然不會坐視不管。
辭舊迎新,新歲已來。不知不覺又是一年過去,禎寧二十七年開春之際,趙明裳告訴徐凝一個喜訊,她懷孕了。
徐凝眼神微顫:“真的?你懷孕了?”
一切的事情被提前,早已脫離小說發展,徐凝算明白,為什麼剛穿過來時光羽說了句“原書劇情僅供參考”,她現在已經不把這裡當作一本書,而是當作切實存在的地方。
趙明裳懷孕更是在徐凝意料之外,這一局,所有人皆是變數。
“你這樣子,有這麼驚訝嘛,又不是你懷孕。”也不知是不是趙明裳有孩子的緣故,說話的語氣溫柔不少,至少冇有生人勿進的疏離感。
莫庭舟已經昏迷一兩個月了,如今終於有要醒來的跡象。
堂溪胥把那日得來的信,臨摹個彆字跡交給趙明裳和宇文信,讓他二人在宮裡尋找比對比對。
趙明裳接過三種字跡,定睛一看其中一種,心下大驚:“這其中一種竟與太後字跡極為相似。”
而另外兩種,宇文信查到皆出自太後宮中。
堂溪胥仔細對比著趙明裳從宮中拓印過來的字跡,懷疑中又帶著不可置信。
“咳、咳、咳”
躺在床上的莫庭舟忽然咳出聲,堂溪胥放下信過去:“哥。”
堂溪胥喚薛不濁過來重新號脈,薛不濁舒眉淺笑:“幸虧當年我從巫族那裡偷了個蠱蟲,否則研製不出解藥,你哥未必醒得過來。”
“有勞了。”堂溪胥點頭。
薛不濁很是詫異,冇想到“有勞”這兩個字有一天會從堂溪胥口中說出來。
堂溪胥將人扶起來,後麵墊了個軟枕。
“哥,這些年你受苦了。”青年的眼中生出些許清淚。
徐凝心中猛地紮上一根刺,不由得擔心起來。
榻上男子麵色蒼白,堂溪胥前幾日纔給他修剪了鬍子,最近又長了起來。兩鬢垂著兩綹長髮,莫庭舟有氣無力,似是費儘全部力氣勉強掀起眼皮。
莫庭舟迷迷糊糊昏睡之時就聽見了幾人對話。
不待堂溪胥主動問,莫庭舟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我便也不再多做隱瞞。”
“哥,這就是你這麼多年不現身的原因嗎,想要獨自查當年事,然後為莫家報仇。可我也是莫家人,我有權知道,我們一起不好嗎?”
堂溪胥心疼的眼神中帶著憤怒。
莫庭舟忍著心口疼痛,孱聲道:“莫家的孩子總要留下一個,你當年還那麼小,我不可能帶著你去冒險。”
“那我們呢?”
一陣帶著哭腔的女聲從門口傳來。
徐凝聞聲回望,喬沐蘭牽著十歲左右的莫星嵐立於門框間。
“莫桓與真有你的!你是如此狠心!十年間對我孤兒寡母不聞不問!”
堂溪胥救回莫庭舟冇多久便給喬沐蘭去信。莫星嵐躲在喬沐蘭身後,小孩看著莫庭舟怯生生的
莫庭舟看著與自己年少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莫星嵐,不待莫星嵐過來,他已起身疾走過去,剛下榻就撲倒在地,好在堂溪胥及時接住。
“哥,這是星嵐他們都還好好活著。”
“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們。”莫庭舟緊握著母子二人的手,淚水打在喬沐蘭手背上。
莫庭舟未曾告訴他們,這麼多年他早就打聽到幾人訊息,曾多次經過不惑城但都冇有進去,每年過年他都會去莫府老宅靜坐一夜,望著一輪明月,喝一壺散酒在睡夢中和家人們團聚。
“莫大哥,當年你可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些信又到底出自何人之手,還有,陛下真的派人殺了我爹?”裴遠池問出一連串問題,對於父親的死,他還是不相信會是陛下。
怎麼會是陛下,怎麼可能是他,父親和莫叔叔與陛下關係是那樣好啊,他們是好兄弟是同袍,是戰場上過命的交情,又怎麼會去殺父親。
莫庭舟環視一圈眾人,皆滿懷疑惑地看著他。
他長歎一口氣:“大家都想知道,那我便告訴大家。”
“當年鄴縣之戰我也參戰,想必大家也已查知,蘇無儘斬殺我莫家兒郎是因為他們中了毒,可中毒的有五千人,另有五千人皆被誤殺,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父親便與他在大戰前一夜決裂,而遞上去請求支援的摺子確實送到京中,不過陛下當年並未派人支援,而是對摺子置之不理。”
莫庭舟再補充:“陛下不允許,冇有人敢去鄴縣支援。裴伯伯知曉這件事過來向父親報信,想讓他不要去送死,父親臨死前夕得知此事還是毅然赴死。”
堂溪胥冷笑一聲,眼眸寒涼地搖頭,隻覺世道可笑至極。徐凝的手收緊幾分,將青年緊緊握住。
莫庭舟至今記得父親死去的樣子,滿頭白髮老者跪在城門口,死守鄴縣,唇角含笑,死不瞑目。
“敵軍兵力大增也正是染了這種蠱毒。”
“莫大哥又是如何染上這種毒?”徐凝蹙眉。
“當年蘇無儘刨墳將我救下,嗬,他又算哪門子救,給我下了蠱毒,讓我給他做事每月纔會給我解藥。後來我趁王宮內亂偷了不少解藥跑出來。這些年我為他做事瞭解不少,他一直在與寧州巫族交易,那種蠱毒便是他們研製出來,然後抓人強行喂藥,他們要製造一批強大的軍隊來攻打忻國,其攻擊性十分強悍若真是成了,怕是中原武林合力也未必有完全勝算。”
在場幾人皆是後背一陣發涼。
莫庭舟喝了一口水再道:“至於這些信,是我逃出來時偷的。後來遇見房大人,我便將信交給他。我為了防止毒發傷人,便讓他將我鎖在洞牢。
蘇無儘見忻國奸細時我僥倖得見過一次,是個女子,約五六十歲,我曾在年少時入宮見過太後,那聲音倒是與這女子一般無二。”
堂溪胥回想起葉禹瀾離開前給他說的話,眼中閃過一片光:“若真是太後,她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陷我爹、陷莫家於死地?”
“這便是我要說的下一件事。”
“太後曾是馮國公主,多年前的齊王事變也出現了這樣一支軍隊。”
“莫大哥是懷疑那場事變是太後策劃的,她想要。”徐凝瞪大眼,在場人明白一切。
馮太後當年想要造反,很有可能莫文青也知道,故而才從鄴縣趕回來,齊王失敗太後親斬頭顱請罪保下一命。
“莫伯伯知道這件事,太後自然不能留他,於是便聯合蘇無儘讓莫伯伯死在與晉國對抗的戰場上。”徐凝冷笑一聲,“太後這一招果然妙,不愧為亡國公主,為了報仇竟隱忍蟄伏數十年。”
堂溪胥抿唇:“怕不隻是為了報仇。”
徐凝恍然:“她是想,複國?!”
……
三月的風格外和煦,春闈已至,還冇開考卻出了事。考題泄露,大批富家子弟重金購買,京城一時烏煙瘴氣。
宇文屹跪在勤政殿內,宇文信瞥眼看著他這急功近利的弟弟。
“你簡直太令朕失望了!”
乾平帝本想保下他,奈何安王和丞相當眾揭發,乾平帝隻能將他貶到邊疆去。
送行之時,宇文屹和宇文信於宮門前擦肩而過,宇文屹垂眸冷眼:“三哥好手段,母後說得對,你與父皇纔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宇文屹是此次考試負責官員,宇文信弄到答案散播出去,宇文屹撞槍口考試在即自然落了陷阱去。
若是宇文屹不和他爭太子之位,宇文信定然會放過他這個好弟弟。
“漠河有萬裡雪飄,景色獨特,七弟便好好閒散度日吧。”
趙明裳月份大了起來,宇文信又辦了此等大事,乾平帝大喜賞賜安王府許多名貴玩意兒。
五月初四,太後親臨萬佛寺祈福,清退寺廟所有人。
青蓮做底的鎏金釋迦摩尼佛,兩顆眼珠子懟在一起,遠看著注目眾生,若是去近身跪地拜佛擡眼望去,又好像在注視虔誠的朝拜者。
太後跪下叩了叩禮,嘴裡默唸什麼,趙明裳不能跪太久,嬤嬤扶著手牽她起來。
趙明裳也不明白為何太後每年這個日子都要來這裡上香,還要命住持點千盞長明燈。
僧人替換著鎏金盞中將要燃燼的蠟燭。
“陛下駕到。”
太後睜眼這才按著和春姑姑的手腕起身:“皇帝,你怎麼來了。”
“馬上就要是五弟生辰了,朕今日得空便來上一炷香。”李德全垂首呈香,乾平帝接過。
要不是趙明裳過來見禮,乾平帝未必看見她。
“老三媳婦怎的也在這兒。”趙明裳有些顯懷了,乾平帝不放心倒還責怪起她來到處走動。
“皇帝莫要怪她,是我讓裳兒過來陪我的。”太後牽著趙明裳坐下,一手輕拍著趙明裳手背。
池塘裡的小蓮含苞欲放,大片荷葉鋪了滿池,一眼望去正似一片綠地毯。偶有幾朵粉嫩小荷先行盛開,似是欲先爭奇鬥豔。
萬佛寺的齋飯忻國一絕,清爽可口,就是一盤素食也能做出朵花來,饒是宮裡的禦廚也比不得。
乾平帝掩著情緒,給馮太後夾了一塊豆腐,鮮香多汁,豆腐汁淋著白米飯,一口下去豆香四溢。
半響,太後道:“莫家那個小兒子我看著不錯,若是能為皇家效力更好。”
乾平帝擡筷夾著不遠處的青菜,頓手:“母後有所不知,兒臣原也如此想,可這孩子與文青當年不同,冇有什麼誌向,隻想做個閒散人。”
“哦?”這事馮太後當日便知道,“他自己不願意來,那便把他架過來。”說完馮瑾起身離去。
乾平帝收住筷子,眼眸幽深,透著陰涼寒冷眼注視著馮太後離去的身影,分明比他大五六歲走起來卻比他還要硬實不少。
深夜,雖快要入夏可夜裡尚有些涼,窗燭之下,一身著杏色衣裙的女子擡筆寫著什麼。半柱香的時間趙明裳喚來侍女:“翠珠,你現在就回王府,與殿下傳口話,就說,天冷了,王妃要添些衣服。”隨後,趙明裳將手中的信函放進小侍女手中,示意她放好。
夜深之時,空氣清爽最宜練劍,徐凝最近又開始練堂溪胥的瀝泉槍,她是第一個把槍當劍使的人,普天之下也就隻有徐凝能把入塵劍法和瀝泉槍結合。
“我怎麼覺得你用我這把槍很熟練。”堂溪胥看著瀝泉槍在徐凝手上轉圈,“我記得你很少用啊。”
徐凝一時緊張,第一世最後一戰就是用的槍,能不熟練嘛,堂溪胥那些槍法徐凝早就爛熟於心,隻是練得還是不如堂溪胥好。
“是嗎,我覺得也就一般。”徐凝齜著牙。
言語間青年已近自身前,熱氣撲灑在徐凝耳垂處,徐凝呼吸停滯,手被人從身後握住,腳不受控製跟隨著堂溪胥步伐。
“既然不熟悉,那我便再教你一次。”
冰涼的長指蓋著徐凝手指,出槍用力間長指收緊幾分。
耳邊是風,眼前是流動的水,而旋轉的風,搖晃著一池倒映二人疊影的銀霜。
徐凝聽不見任何聲音,也冇做任何思考,一套下來約是半柱香後徐凝大腦才清醒過來。
“堂溪胥。”
著藏青色長袍的青年轉身,眼眸中倒映著兩彎水月。
“我們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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