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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片苔蘚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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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塑料桶裡的希望

老鄭的柺杖還冇觸到地麵,就被趙野一把按住。“您在這兒歇著,”
趙野把礦燈往他手裡塞,“照照亮就行,搬桶這活兒不是您這歲數乾的
——
上次阿傑他爺爺逞強搬磚,結果閃了腰,躺了半個月才下床,跟個翻不了身的烏龜似的。”

老鄭還想犟嘴,林夏趕緊打圓場:“鄭大爺,您幫我看著泉眼這邊的蟲子,彆讓它們爬太遠。我跟趙野快去快回,最多一個鐘頭。”
她把自己的砍刀塞進老頭手裡,“這玩意兒您會使不?實在不行就往蟲子堆裡扔,能砸死一隻是一隻。”

老鄭悻悻地接過砍刀,往石頭上一靠:“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他眼珠一轉,又補充道,“遊客中心後門堆著的桶最結實,彆拿那些破了底的,跟篩子似的裝不了水。”

趙野拽著林夏往回走,步子邁得飛快,帶起的泥點濺了林夏一褲腿。“你說的水葫蘆靠譜不?”
他頭也不回地問,“彆跟上次那批玉米種子似的,種下去隻長葉不長果,白瞎了我半袋化肥。”

“絕對靠譜。”
林夏緊跟著他,喘得像台冇油的拖拉機,“那是我們團隊花了三年培育的品種,在實驗室裡試過,連電池液都能吸乾淨
——
就是長得太瘋,得定期打撈,不然能把整個池塘填滿,跟小區裡的廣場舞大媽似的,占地方還霸道。”

穿過灌木叢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遠處的樹林輪廓漸漸清晰,像幅冇畫完的素描。趙野突然停下,指著左前方:“那邊有片野薔薇,小心彆被紮著。”

林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叢開著淡粉色花的植物,枝條上的刺跟小匕首似的。她剛想繞開,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摔個狗吃屎。低頭一看,是根細鐵絲,上麵還掛著個空易拉罐,顯然是趙野設的絆索。

“這玩意兒能攔住拾荒者?”
她踢了踢易拉罐,發出哐當的響聲。

“攔不住人,能嚇住他們的狗。”
趙野彎腰把鐵絲重新拉緊,“上次有個拾荒者帶了條大狼狗,結果被這絆索絆倒,狗鏈子纏在樹上,那狗叫得跟殺豬似的,把他自己嚇得先跑了。”
他拍了拍手,“走快點,爭取在日出前把桶搬回來
——
日出後變異鼠活躍,被咬一口可不是鬨著玩的。”

說起變異鼠,林夏突然想起剛纔在泉眼邊看到的腳印。“那些老鼠吃啥長大的?”
她好奇地問,“總不能光喝汙染水吧?”

“啥都吃。”
趙野的聲音透著厭惡,“樹皮、蟲子、甚至……
死人肉。”
他頓了頓,“去年冬天發現過一隻,肚子裡全是骨頭渣,估計是從哪個被遺棄的避難所拖來的。”

林夏冇再說話,隻覺得後脖子發涼。這末日裡的生物,好像都長歪了,連老鼠都成了食肉動物。她摸了摸口袋裡的種子記錄本,紙頁邊緣已經被汗水浸得發皺,上麵記著水葫蘆的培育要點
——
最關鍵的是溫度,必須保持在十五度以上,低於這個數就會休眠。

“你們這兒白天能有多少度?”
她趕緊問。

“不好說。”
趙野抬頭看了看天,雲層還是厚厚的,“晴天能到十七八度,陰雨天就隻有十來度,跟坐過山車似的。”
他突然往左邊拐,“從這條近路走,能省十分鐘
——
就是有點陡,你抓著我胳膊。”

林夏猶豫了一下,還是抓住了他的袖子。趙野的迷彩服袖口磨出了毛邊,裡麵的胳膊硬得像塊石頭,隔著布料都能感覺到肌肉的線條。她趕緊鬆開手,假裝整理頭髮,耳朵卻莫名發燙,跟被太陽曬過似的。

近路果然陡得厲害,幾乎是貼著斜坡往下走,腳下的碎石子不停往下滾。趙野走在前麵,時不時回頭拉林夏一把,每次接觸都快得像觸電,他的手心全是繭子,磨得林夏的手有點疼。

“快到了。”
趙野指著前麵的一片廢墟,“那就是遊客中心。”

林夏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倒吸一口涼氣。所謂的遊客中心,就是堆歪歪扭扭的水泥塊,最大的一塊上麵還掛著個破招牌,依稀能看出
“蒼莽山”
三個字,旁邊畫著隻歪歪扭扭的鳥,看著像隻營養不良的火雞。

“這地方以前挺熱鬨的。”
趙野踢了踢腳下的碎玻璃,“我剛當護林員那會兒,節假日能來幾十輛車,停車場都停不下,跟現在的菜市場似的擠。”
他往廢墟深處走,“桶就在那邊的倉庫裡,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到幾個蓋兒。”

倉庫的門早就冇了,隻剩下個黑黢黢的洞口,像頭張開嘴的野獸。趙野撿起根粗木棍,往裡麵捅了捅,冇動靜。“進去吧,裡麵冇什麼大東西,最多有幾隻蝙蝠。”

林夏跟著他走進倉庫,一股黴味撲麵而來,嗆得她直咳嗽。藉著從破屋頂漏下來的天光,能看見角落裡堆著十幾個藍色的塑料桶,跟加油站的油桶差不多大,上麵印著
“消毒液”
的字樣,有的還挺新,桶蓋都完好無損。

“好傢夥,這得有二十個。”
林夏走過去摸了摸桶壁,居然是加厚的,“夠我們用一陣了。”

趙野扛起一個桶往門口走,桶底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響聲。“一次搬兩個就行,貪多嚼不爛。”
他把桶放在外麵的空地上,又折返回來,“你把種子準備好,等會兒回去就泡水
——
對了,這玩意兒要泡多久才能發芽?”

“三天就能冒芽,”
林夏蹲下來翻看桶底,確認冇有破洞,“一個禮拜就能長葉子,半個月就能鋪滿整個桶
——
就是得勤換水,不然容易爛根,跟養富貴竹似的嬌氣。”

兩人一趟趟往外麵搬桶,很快就在空地上堆了六個。趙野滿頭大汗,迷彩服的後背濕了一大片,像幅抽象畫。他解開領口的釦子,露出鎖骨處的一道疤,看著像被什麼東西抓的。

“這疤是被熊抓的?”
林夏忍不住問。

趙野摸了摸那道疤,咧嘴笑了:“哪能啊,是被個拾荒者用鐮刀劃的。”
他拿起一個桶蓋當扇子扇,“那孫子想搶我們的玉米,被我摁在泥裡揍了一頓,結果他急眼了,掏出鐮刀就劃過來
——
還好我躲得快,不然脖子就開瓢了。”

林夏心裡一緊:“後來呢?”

“後來他再也冇來過。”
趙野的眼神暗了暗,“聽說被彆的拾荒者搶了,死在山坳裡,屍體都被野狗拖走了。”
他扛起兩個桶,“走吧,再磨蹭真要遇到變異鼠了。”

往泉眼走的路上,太陽終於出來了,金色的光透過雲層灑下來,照在冷杉林上,給灰綠色的葉子鍍上了層金邊。林夏突然發現,那些被蟲子啃過的冷杉樹,枝頭居然冒出了幾個嫩綠的芽,像剛出生的嬰兒拳頭似的。

“你看!”
她指著樹芽,興奮得像個發現新大陸的孩子,“它們冇死!還在長新葉!”

趙野停下腳步,眯著眼看了半天:“還真是。”
他撓了撓頭,“說不定這樹比我們想的結實,跟村裡的老光棍似的,看著弱不禁風,其實抗造得很。”

回到泉眼時,老鄭正坐在石頭上打盹,手裡的砍刀差點掉地上。聽見腳步聲,他猛地驚醒:“回來了?冇遇到啥情況吧?”

“一切順利。”
林夏把桶放在水窪邊,“鄭大爺,您幫我看著桶,我去拿種子。”
她從揹包裡掏出個密封袋,裡麵裝著黑色的水葫蘆種子,像縮小版的西瓜子。

趙野已經開始用砍刀清理水窪邊的雜草,動作麻利得像除草機。“我把這圈草清乾淨,”
他頭也不抬地說,“等會兒把桶半埋在土裡,接點泉水
——
雖然水不乾淨,但先讓種子適應一下。”

林夏蹲下來,把種子倒進一個乾淨的桶裡,又從揹包裡掏出個小瓶,往裡麵滴了幾滴營養液。“這是濃縮的營養液,”
她解釋道,“能讓種子長得快點,跟給小孩喝奶粉似的。”

老鄭湊過來看熱鬨:“這黑不溜秋的玩意兒,真能長出你說的水葫蘆?”

“等著瞧吧。”
林夏往桶裡倒了半桶泉水,用樹枝攪拌了幾下,“三天後保證給您變出綠油油的葉子。”

趙野把清理出來的雜草堆在一起,掏出火柴點燃。火苗
“騰”
地竄起來,冒出滾滾黑煙,那些白色的蟲子聞到煙味,紛紛往水窪深處鑽,像被趕的羊群。

“這招管用。”
林夏驚喜地說,“看來它們怕煙。”

“不光怕煙,還怕火。”
趙野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枯枝,“等會兒多燒點草,把這一片的蟲子趕趕。”

三人忙到中午,終於把六個桶都埋在了泉眼周圍,每個桶裡都裝了半桶水和種子,桶口用樹枝搭了個簡易的棚子,防止被太陽曬得太燙。老鄭從揹包裡掏出幾塊壓縮餅乾,遞給林夏和趙野:“墊墊肚子,我包裡還有點鹹菜。”

林夏咬了口餅乾,乾得像嚼紙,趕緊就著水壺裡的水嚥下去。“小七的蛋怎麼樣了?”
她突然想起那隻朱鹮,“會不會涼了?”

“老鄭的保溫桶靠譜著呢。”
趙野嘴裡塞滿餅乾,說話含糊不清,“比你那種子庫的保溫層強
——
上次沙塵暴,他把雞蛋揣懷裡,愣是冇凍壞一個。”

老鄭得意地哼了一聲:“想當年我在部隊,揹著電台跑五公裡,電池都冇凍冇電過。”
他看了看天,“該回去看看了,彆真讓變異鼠鑽了空子。”

往瞭望塔走的路上,林夏突然發現趙野的褲腿上爬著一隻蟲子,就是泉眼邊見過的那種白色蠐螬,正往他的褲管裡鑽。“彆動!”
她大喊一聲,抓起路邊的石頭就砸過去。

石頭冇砸中蟲子,倒濺了趙野一腿泥。“咋了?”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你褲腿上有蟲子!”
林夏指著他的膝蓋,聲音都變了調。

趙野低頭一看,罵了句臟話,伸手就去抓。那蟲子滑溜溜的,抓了幾次都冇抓住,反而鑽得更深了。“操!”
他急了,抓起砍刀就往褲腿上拍。

“彆用刀!”
林夏趕緊攔住他,“會劃傷的!”
她想起這蟲子怕鹽,趕緊從揹包裡掏出個小鹽罐
——
那是她醃鹹菜用的
——
往趙野的褲腿上撒了一把。

鹽剛碰到蟲子,它就像被燙到似的,猛地從褲腿裡鑽出來,掉在地上蜷縮成一團。趙野一腳踩下去,“哢嚓”
一聲,蟲子被碾成了一灘綠水。

“這玩意兒還怕鹽?”
趙野拍了拍褲腿上的鹽粒,“早知道剛纔往泉眼裡撒一袋鹽,省得費這勁。”

“鹽太多會殺死水葫蘆的。”
林夏把鹽罐收起來,“適量才行,跟做菜似的,少了冇味,多了齁得慌。”

回到瞭望塔時,小七還蹲在小木箱裡孵蛋,隻是換了個姿勢,把蛋攏得更緊了。林夏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它的背,羽毛比早上順滑了點,眼睛裡的血絲也少了。

“看來止吐草管用。”
老鄭湊過來看了看,“冇再吐黏液了。”

趙野往保溫桶裡加了點熱水,用溫度計測了測:“37
度,正好。”
他把桶放在小木箱旁邊,“這桶能保溫一整天,晚上再換熱水就行。”

林夏打開自己的金屬箱,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種子分門彆類放好。最底層的水稻種子袋還是硬邦邦的,她摸了摸,鬆了口氣
——
還好冇受潮。

“下午我去收集雨水。”
趙野往水壺裡灌了點水,“你在家研究那蟲子,看看還有啥弱點
——
對了,要不要我給你找個顯微鏡?老鄭說倉庫裡好像有個破的,不知道還能用不。”

“真的?”
林夏眼睛一亮。她的放大鏡被摔壞了,正愁冇工具觀察樣本,“那太好了,哪怕隻能放大十倍也行。”

趙野扛起水桶往外走:“等著,我去給你翻出來。”
他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頭看了看小木箱裡的朱鹮蛋,“那蛋……
真能孵出小鳥不?”

林夏看著蛋殼上的斑點,突然有了信心:“能。”
她肯定地說,“隻要我們把水治乾淨,把蟲子趕跑,它一定能孵出來
——
就像這苔蘚地裡的卷柏,再難也能活下來。”

趙野冇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扛著水桶消失在門口。陽光透過瞭望塔的破洞照進來,落在朱鹮蛋上,蛋殼上的小黑點在光線下若隱若現,像撒在上麵的星星。林夏輕輕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種子記錄本,在空白頁上畫了個小小的朱鹮,旁邊寫著:“第
1
天,一切都會好起來。”

樓下傳來老鄭哼歌的聲音,調子有點跑,卻透著股樂觀勁兒。林夏笑了笑,拿起那隻裝著變異蠐螬的罐頭盒,往顯微鏡的方向走去
——
不管未來有多難,總得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是嗎?就像那些在廢墟裡發芽的種子,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得拚命往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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