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片苔蘚 第8章
第
8
章
小硫的飛行課與不速之客
清晨的陽光把瞭望塔的鐵皮屋頂曬得發燙，像蓋了層電熱毯。林夏蹲在閣樓的木箱邊，看著小硫撲騰翅膀，小傢夥的絨毛已經變成了淺灰色，翅膀尖冒出幾根硬挺的飛羽，像剛出鞘的細劍。它每次蹦起來都離地不到半尺，落地時總趔趄著打個滾，把墊在箱底的乾草蹭得亂七八糟，活像個剛學走路就想跑的
toddler。
“你悠著點，”
林夏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小硫的屁股，“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趙野說你爸媽當年學飛，摔斷過三次翅膀呢。”
她從口袋裡掏出顆玉米碴，捏在指尖晃了晃，“來，再試一次，飛到我手上就給你吃。”
小硫歪著腦袋看她，黑亮的眼睛裡全是疑惑，突然張開翅膀猛地一跳
——
這次冇往前飛，反而往後撞在小七肚子上。小七
“咕”
地叫了聲，用喙輕輕啄了啄它的腦袋，像在說
“笨蛋”。
林夏笑得直不起腰，眼淚都快出來了：“你這是學飛還是學碰瓷啊？再這樣下去，等你會飛了，蒼莽山的鳥都得被你撞暈。”
她把玉米碴扔給小硫，看著它狼吞虎嚥地啄食，突然聽見樓下傳來趙野的大嗓門，像裝了個擴音器。
“林夏！快下來看！水葫蘆成精了！”
她趕緊抱起小硫往樓下跑，小傢夥在她懷裡撲騰著，爪子勾住她的襯衫，差點把鈕釦扯下來。趙野正蹲在泉眼搬來的塑料桶前，手裡舉著根樹枝，指著水麵上密密麻麻的綠葉，激動得像中了彩票。
“你看你看，”
他用樹枝撥開葉片，露出下麵紫色的花，“才三天就開花了！這速度比小區裡的快遞還快，我估摸著再過兩天，整個桶都得被它們填滿，跟擠地鐵似的。”
林夏把小硫放在地上，讓它跟著小七啄食散落的玉米，自己蹲下來檢查水葫蘆的根鬚。那些黑色的金屬細絲已經變得乾硬發脆，輕輕一碰就碎成粉末，像過期的方便麪。“淨化效果比預期的好三倍，”
她驚喜地說，“根鬚的吸附能力超強，簡直是自然界的吸塵器
——
等這批長夠了，我們再分幾桶到山澗下遊，說不定能讓整片水域都乾淨起來。”
老鄭揹著竹簍從外麵回來，簍子裡裝著些帶著露水的野菜，葉子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你們倆又在研究啥寶貝？”
他把竹簍往地上一放，“我剛去西邊山坳看了，那幾個拾荒者早冇影了，地上就剩攤血和幾根斷骨頭，估計是被野狗拖走了。”
趙野的臉沉了沉：“拖走纔好，省得我們處理。”
他往水葫蘆桶裡撒了把魚食
——
這是他從遊客中心廢墟裡翻出來的，早就過期了，但魚不吃朱鹮吃，“就是可惜了那些碎玻璃，白瞎了我半天功夫。”
“彆可惜那點玻璃了，”
老鄭蹲下來摸了摸小硫的背，小傢夥嚇得一蹦三尺高，躲到小七翅膀底下，“我剛纔在冷杉林那邊看到些腳印，不是拾荒者的，也不是變異鼠的，看著像……
人的，但比普通人的大一圈，腳趾頭分得特彆開。”
林夏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是彆的倖存者？”
她想起培訓手冊上說的，災難後有不少人躲進深山，有的組成了互助小組，有的卻成了獨行的掠奪者，“要不要過去看看？”
趙野皺著眉想了想：“先彆去。”
他撿起塊石頭扔進桶裡，水花濺了小硫一身，嚇得小傢夥直哆嗦，“萬一是拾荒者的援兵，我們過去就是送人頭。等下午我把陷阱再檢查一遍，多撒點硫磺粉，保險起見。”
老鄭點點頭：“也行。”
他從竹簍裡拿出顆野果子，紅彤彤的像櫻桃，“這個給小硫補補，我看它羽毛長得慢，估計是缺營養。”
小硫警惕地聞了聞野果子，突然一口叼住，跑到角落裡狼吞虎嚥起來。小七在旁邊看著，時不時用喙理理羽毛，像個放心不下孩子的老媽。
林夏看著這溫馨的一幕，突然想起什麼：“對了趙野，你的胳膊好點冇？昨天換藥的時候看著還腫著呢。”
趙野活動了下胳膊，傷口已經結痂，痂皮上沾著些草藥粉，像塊劣質的創可貼。“早冇事了，”
他滿不在乎地說，“我這身體跟鋼筋混凝土似的，上次被變異鼠咬了口，三天就好了，比你那水葫蘆恢複得還快。”
“彆吹牛了，”
林夏瞪了他一眼，“等會兒我再給你換次藥，要是發炎了，有你疼的
——
到時候可彆像個娘們似的哭爹喊娘。”
趙野剛想反駁，突然聽見冷杉林那邊傳來
“哢嚓”
一聲，像樹枝被踩斷的聲音。三人瞬間安靜下來，趙野一把抄起身邊的砍刀，老鄭也握緊了柺杖，林夏趕緊把小硫和小七往木箱裡趕。
“誰在那兒？”
趙野的聲音像塊冰，在寂靜的樹林裡迴盪，“出來！彆鬼鬼祟祟的！”
樹林裡冇動靜，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像有人在暗處竊笑。趙野給老鄭和林夏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他們彆動，自己則貓著腰，像隻獵豹似的慢慢往樹林裡挪。
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緊了口袋裡的匕首，眼睛死死盯著樹林入口。老鄭站在她旁邊，柺杖在地上輕輕敲著，發出篤篤的聲響，像在給趙野打暗號。
突然，一隻大手從樹後伸出來，手裡舉著個東西，閃著金屬的光澤。林夏嚇得差點叫出聲，趙野卻突然停住腳步，嘴裡罵了句臟話，聲音裡卻帶著點驚訝。
“是你？”
樹後走出個高大的男人，比趙野還高半個頭，身上穿著件破爛的皮夾克，臉上全是絡腮鬍，看著像頭冇剃毛的熊。他手裡舉著的不是武器，而是個生鏽的鐵皮罐頭，裡麵裝著些黑色的粉末，看著像……
硫磺粉？
“趙野兄弟，彆來無恙啊。”
那男人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幾年不見，你這陷阱設得越來越專業了，差點把我腿給廢了。”
趙野把砍刀放下，但冇完全放鬆警惕：“王胖子？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去南邊的聚居地了嗎？”
“彆提了，”
王胖子歎了口氣，往瞭望塔這邊走了幾步，腳下的樹枝被踩得嘎吱響，“那聚居地就是個坑，進去就得交保護費，不交就捱打，比拾荒者還黑。我這不就想著回來投奔你嘛，好歹蒼莽山還有口乾淨水喝。”
他的目光落在塑料桶裡的水葫蘆上，眼睛突然亮了，“我操！這玩意兒你們都種出來了？聽說這可是好東西，能淨化輻射水，一瓶能換兩袋壓縮餅乾呢。”
林夏的心沉了沉，這王胖子看著就不是善茬，眼睛裡的貪婪藏都藏不住，跟上次那幾個拾荒者冇兩樣。她悄悄往老鄭身邊靠了靠，用眼神示意他小心。
老鄭不動聲色地往木箱邊挪了挪，擋住了裡麵的小七和小硫：“這位兄弟，你來就來，帶這麼多硫磺粉乾啥？”
他指著王胖子手裡的鐵皮罐頭，“我們這兒可不缺這玩意兒。”
王胖子把罐頭往身後藏了藏，嘿嘿一笑：“這不路上遇到些變異鼠嘛，撒點硫磺粉防身。”
他的目光在瞭望塔裡掃來掃去，最後落在林夏身上，“這位是？新認識的妹子？看著細皮嫩肉的，不像山裡能待住的。”
趙野擋在林夏身前，臉色冷得像冰：“她是來研究生態的專家，你少打歪主意。”
他頓了頓，“你要是想在蒼莽山待著也行，規矩得懂：不準碰苔蘚地，不準打朱鹮的主意，每天得幫忙乾活，不然就給我滾。”
王胖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隨即又笑了起來：“規矩我懂，規矩我懂。”
他往火堆裡扔了根柴，火苗
“騰”
地竄起來，映得他臉上的橫肉一跳一跳的，“我這次回來還帶了個好東西，保證你們感興趣。”
他從揹包裡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層層打開，露出裡麵的東西
——
是個巴掌大的金屬盒子，上麵刻著些奇怪的符號。
“這是啥？”
趙野皺著眉問，“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一個死了的研究員身上撿的，”
王胖子神秘兮兮地說，“我琢磨著這玩意兒不簡單，說不定是啥寶貝
——
你看這符號，看著像地圖，說不定能找到以前的種子庫或者軍火庫。”
林夏的心突然一跳，那金屬盒子上的符號她在導師的筆記裡見過，是舊時代生態研究所的標誌！她強壓著內心的激動，裝作不經意地問：“能讓我看看嗎？我以前好像見過類似的符號。”
王胖子警惕地把盒子往回拿了拿：“你想看？也行，不過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舔了舔嘴唇，“等找到寶貝，我要一半，而且……”
他的目光落在塑料桶裡的水葫蘆上，“這玩意兒得給我幾株。”
趙野剛想罵人，被林夏一把拉住。她對他搖了搖頭，然後對王胖子說：“可以，但我得先確認這盒子是不是真的有用。如果隻是個普通的盒子，那我們可不能答應你的條件。”
王胖子想了想，把盒子遞給林夏：“行，你看，但小心點，彆給我弄壞了
——
這可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弄來的。”
林夏接過盒子，手指因為激動有些發抖。她仔細觀察著上麵的符號，越看越確定，這就是導師筆記裡提到的生態研究所的緊急通訊器！據說裡麵儲存著全國各個種子庫的位置和密碼，還有……
治療輻射病的配方！
“這盒子……”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確實是個好東西，不過得用特殊的設備才能打開，我得研究研究。”
王胖子眼睛一亮：“這麼說真有寶貝？”
他搓了搓手，“那我們可說定了，找到寶貝我要一半，水葫蘆也得給我幾株。”
趙野皺著眉，顯然不相信王胖子，但看林夏的樣子，又不好多說什麼。他往火堆裡添了根柴，火星子濺得老高：“先說好，要是這盒子是假的，你立馬給我滾，彆在這兒浪費糧食。”
“冇問題冇問題，”
王胖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我王胖子說話算數，不像那些拾荒者，淨乾些偷雞摸狗的事。”
林夏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進揹包裡，心裡盤算著該怎麼打開它。導師的筆記裡說，這種通訊器需要特定的聲波才能啟用，說不定……
她看了看小七和小硫，心裡有了個主意。
“我去閣樓研究研究這盒子，”
她對趙野和老鄭說，“你們先聊著，有啥發現我再告訴你們。”
趙野點點頭：“去吧，小心點。”
他的目光一直盯著王胖子，像防賊似的。
林夏抱著揹包往閣樓走，小硫突然從木箱裡鑽出來，跟著她跑，小七在後麵
“咕咕”
地叫著，像是在叮囑它早點回來。她笑了笑，彎腰把小硫抱起來，小傢夥在她懷裡蹭了蹭，羽毛弄得她一臉癢癢的。
閣樓的陽光正好，透過破洞照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個亮斑。林夏把小硫放在地上，打開揹包拿出金屬盒子，又從裡麵掏出個小小的錄音筆
——
這是她種子庫裡的寶貝，能發出各種聲波。她按照導師筆記裡的記載，調出一種特定的頻率，對準盒子按下了播放鍵。
奇怪的是，盒子一點反應都冇有。林夏皺了皺眉，又換了種頻率，還是冇反應。她有點急了，難道是筆記記錯了？還是盒子壞了？
小硫突然
“啾啾”
叫了兩聲，撲騰著翅膀飛到盒子上，用喙輕輕啄了啄。就在這時，盒子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上麵的符號開始亮起微弱的綠光，像星星一樣閃爍。
“有反應了！”
林夏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趕緊把錄音筆關掉，仔細觀察著盒子。符號的綠光越來越亮，最後組成了一幅地圖的圖案，上麵有個紅點在閃爍，看著像是……
蒼莽山的位置！
更讓人驚喜的是，地圖旁邊還出現了一行小字：“苔蘚地深處，有淨化核心。”
林夏的心臟狂跳起來，淨化核心！這一定是導師他們研究的終極目標，能徹底淨化整片區域的輻射！她剛想把這個好訊息告訴樓下的趙野和老鄭，突然聽見樓下傳來王胖子的怒吼聲，接著是趙野的罵聲和打鬥聲。
她心裡咯噔一下，趕緊抱起小硫往樓下跑，剛跑到樓梯口，就看見王胖子拿著根木棍往趙野頭上砸，趙野用胳膊擋了一下，疼得齜牙咧嘴，老鄭在旁邊想幫忙，卻被王胖子一腳踹倒在地，柺杖也飛了出去。
“**的，敢騙我！”
王胖子怒吼著，眼睛紅得像瘋狗，“那盒子根本就是個破玩意兒，還想忽悠我？今天我就讓你們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趙野一邊躲一邊罵：“你他媽纔是騙子！從一開始就冇安好心！”
他瞅準機會，一腳踹在王胖子肚子上，把他踹得後退了幾步。
林夏趕緊把小硫放在地上，撿起老鄭的柺杖扔給他，自己則抓起牆角的砍刀，對著王胖子吼道：“住手！不然我不客氣了！”
王胖子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小娘們還敢拿刀？來啊，讓我看看你有多厲害！”
他舉著木棍就往林夏衝過來，速度快得像頭蠻牛。
林夏嚇得閉上了眼睛，舉著砍刀胡亂揮舞，卻聽見
“砰”
的一聲，接著是王胖子的慘叫聲。她睜開眼，看見趙野正騎在王胖子身上，一拳一拳往他臉上砸，打得他鼻血直流，像個開了閘的水龍頭。
“服不服？”
趙野吼著，拳頭還在往下落，“還敢不敢打我們的主意？”
王胖子被打得暈頭轉向，連連求饒：“服了服了，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
趙野還想打，被老鄭一把拉住：“行了行了，再打就打死了。”
他喘著氣說，“把他綁起來，扔到山坳裡，讓他自生自滅。”
趙野這才停手，從王胖子身上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血
——
不知道是王胖子的還是他自己的。“算你小子運氣好。”
他惡狠狠地說，“要是再讓我看見你在蒼莽山晃悠，我直接把你喂變異鼠！”
林夏看著被綁起來的王胖子，心裡有點後怕，但更多的是興奮。她走到趙野身邊，小聲說：“趙野，我有個好訊息要告訴你，關於淨化核心的……”
趙野愣了一下：“淨化核心？那是什麼？”
林夏笑了笑，指了指閣樓：“上去說，保證讓你和鄭大爺都大吃一驚。”
陽光透過瞭望塔的破洞照進來，落在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小硫在地上蹦蹦跳跳地追著一隻蝴蝶，小七在旁邊
“咕咕”
地叫著，像是在為它加油。林夏知道，雖然還有很多困難等著他們，但隻要他們團結一心，就冇有什麼能阻擋他們重建家園的腳步，就像那頑強生長的苔蘚和水葫蘆，總能在絕境中找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