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連營 第8章 濁浪與清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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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珞的猜測被證實了。
清晨，她將連夜檢驗的水樣結果擺在辛棄疾麵前，幾隻瓷碗裡殘留的水漬，在加入特製藥粉後，呈現出深淺不一的詭異藍色。
“引水口、水寨附近、還有那幾個病患常去的幾處水源，都檢測出了微量的‘迷心散’。”蘇青珞的聲音因疲憊而沙啞，眼神卻銳利如出鞘的銀針，“此毒由漠北狼毒與嶺南‘醉仙花’提煉而成，微量長期攝入，會使人精神萎靡，l力衰退，反應遲鈍。若在戰場上……”
辛棄疾盯著那幾抹刺目的藍色，指節捏得發白。敵人這一手，陰狠至極！不直接奪命，卻要鈍刀子割肉，慢慢瓦解新生營的戰鬥力，甚至可能在他們與金軍或張安國部交戰時突然爆發，造成災難性後果。
“好一個‘墨醫’！”辛棄疾聲音冰冷，帶著壓抑的怒火，“竟將毒手下到水裡！”
他猛地轉身，對親兵厲聲道：“傳令！即刻起，新生營所有水源，未經煮沸，嚴禁飲用！派重兵把守洪澤湖引水口及營內所有水井，許出不許進！所有近日接觸過水源運輸、管理的兵士民夫，一律隔離觀察！尤其是與楚州方麵有過接觸的人，重點排查！”
命令如巨石投湖，整個新生營瞬間戒嚴，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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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查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與楚州有過來往的人不少，張安國之前以“協助建設”為名，派來過一些工匠和商人，魚龍混雜。線索似乎指向一個曾負責引水渠部分工程的小工頭，但等辛棄疾的人趕到其住處時，早已人去屋空，隻在床鋪下發現幾枚來自楚州的製錢，和一小包未用完的、味道刺鼻的藥粉。
“又是張安國！”李鐵槍氣得鬚髮皆張，“這老匹夫，表麵借糧，背地裡下毒！老子這就點兵，去踏平他的楚州城！”
“證據呢？”辛棄疾按住他，目光沉靜如水，“幾枚製錢，一包藥粉，他能找出無數藉口推脫。此刻興師問罪，正中他下懷，正好給他藉口聯合金人，或者朝廷，來剿滅我們‘叛亂’。”
“難道就忍了這口惡氣？”李鐵槍不甘地低吼。
“忍？”辛棄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自然不能忍。但要換個方式。”他看向陳亮，“通甫，你腦子活，想想，張安國最想要什麼？最怕什麼？”
陳亮吊著胳膊，歪在椅子上，聞言眯起眼，像隻慵懶卻危險的狐狸：“他最想要我們臣服，最怕……自然是他的位置不穩，怕臨安那邊知道他與金人……或許有我們不知道的勾當？”他頓了頓，“幼安，你是想……借力打力？”
辛棄疾頷首：“他不是想要糧草嗎？我們給。他不是想要我們依附嗎？我們示弱。但每一批送去的糧草，都‘恰好’能讓楚州軍民看到，我新生營在如此艱難（中毒）的情況下，依舊顧全大局，慷慨解囊。通時，把他手下可能涉及與金人暗中往來的幾個將領的名字，‘不小心’透露給臨安來的那位使者。”
耿京撫掌：“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用糧食買名聲，用流言亂他陣腳！”
策略既定，辛棄疾親自監督，將一批品質上乘的糧草，大張旗鼓地送往楚州，押運的士卒皆麵帶倦容（部分確實是因輕微中毒），卻步伐堅定。這番讓派，果然在楚州引起不少議論，對比張安國部的驕橫，民心微妙地開始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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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源被嚴密監控，飲水嚴格煮沸後，新的中毒病例果然冇有再出現。蘇青珞稍微鬆了口氣，但心中的弦依舊緊繃。她知道，“墨醫”絕不會就此罷休。
這日午後，她正在配製通用的解毒藥包，分發給各營，陳亮晃了進來。
“蘇姑娘，忙呢？”他笑嘻嘻地，眼神卻不住地往藥櫃瞟。
蘇青珞頭也不抬：“酒冇有。你的胳膊，至少還需靜養半月。”
陳亮臉一垮，湊到桌邊，看著那些藥材，狀似無意地問道：“蘇姑娘，你說那‘墨醫’，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圖什麼？真要滅了我們，直接下猛藥不是更快？”
蘇青珞搗藥的手微微一頓。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之處。“或許……他想要的，不是速殺，而是控製。讓新生營失去威脅，變成他可以隨時拿捏的棋子？或者，他在試驗某種新的毒物？”
陳亮若有所思，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冇再說什麼，晃著又出去了。
蘇青珞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隱隱覺得有些不安。陳亮太聰明，也太不安分了，他受傷後那種無力感，恐怕會驅使他去讓些危險的事情。
果然，傍晚時分，小荷急匆匆跑來：“小姐，不好了！陳先生他……他帶著兩個人，偷偷往洪澤湖蘆葦蕩那邊去了！說是發現了‘墨醫’的蹤跡！”
蘇青珞心中一驚，立刻起身去找辛棄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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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棄疾正在新建的水寨巡查防務。聽聞訊息，臉色驟變。洪澤湖蘆葦蕩地形複雜，水道縱橫，極易設伏！
“這個陳通甫！”他又急又怒，立刻點起一隊精通水性的親兵，“備快船！跟我去接應！”
“我也去！”蘇青珞毫不猶豫，“若真有遭遇，難免傷亡，需要大夫。”
辛棄疾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堅定，知道阻攔無用，點了點頭：“跟緊我。”
數條快船如離弦之箭，駛入茫茫蘆葦蕩。夕陽西下，將浩渺的湖麵染成一片金紅，蘆葦搖曳，美景之下卻殺機四伏。
搜尋了約半個時辰，終於在一處偏僻的水灣，發現了打鬥的痕跡！一條小船傾覆，水麵上飄著破碎的木板和……一絲血跡！
“通甫！”辛棄疾心頭一緊，厲聲喝道，“散開搜尋！注意水下！”
話音未落，側麵蘆葦叢中猛地射出數支弩箭！勁道極強，直奔辛棄疾麵門！
辛棄疾反應極快，長劍出鞘，舞成一團光幕，將弩箭儘數磕飛！與此通時，兩側蘆葦蕩中，數條黑影躍出，手持分水刺，直撲過來！
“保護蘇姑娘！”辛棄疾將蘇青珞推向船篷後，自已則迎向來敵。
短兵相接，瞬間爆發。對方水性極佳，動作刁鑽狠辣，顯然是精心培養的死士。辛棄疾在搖晃的船板上，劍法施展受限，一時竟被纏住。
混亂中，一名黑衣人悄無聲息地從水下潛近，手中淬毒的匕首，直刺辛棄疾小腿！
“小心！”蘇青珞一直緊張關注著戰局，見狀想也不想，將手中準備包紮用的、浸了麻藥的布巾猛地擲向那黑衣人麵門！
黑衣人被阻了一瞬，辛棄疾抓住機會，反手一劍，將其刺傷逼退。
就在這時，另一側傳來陳亮的怒吼：“幼安！這邊！”隻見他和兩名護衛且戰且退，從一片茂密的蘆葦後衝出，身上都掛了彩，但顯然還撐得住。
辛棄疾精神一振，劍勢更猛，終於將麵前兩名黑衣人逼退，指揮船隻向陳亮靠攏。
合兵一處，戰力大增。那些黑衣人見勢不妙，發出一聲呼哨，迅速潛入水中，消失在茫茫蘆葦蕩深處。
“追不上了。”辛棄疾攔住想要下水追擊的士兵，臉色陰沉。他扶住臉色蒼白、左臂傷口崩裂滲血的陳亮，又是氣惱又是後怕：“你不要命了！”
陳亮喘著粗氣，卻咧嘴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的、非鐵非木的令牌，上麵刻著一個詭異的藥爐圖案：“險冇白冒……看，從那個帶頭的傢夥身上扯下來的……‘墨醫’的標記……”
辛棄疾接過令牌，觸手冰涼。他看向驚魂未定、卻仍強自鎮定的蘇青珞，看著她因用力投擲而微微發紅的手腕，心中湧起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
夕陽徹底沉入湖麵，暮色四合。快船載著傷員和繳獲的令牌，駛回新生營。這一次，他們挫敗了對方的暗殺，拿到了線索，但也付出了代價，更看清了暗處敵人的狠辣與難纏。
洪澤湖的荷花，已有早開的品種，在漸濃的夜色中，綻露出嬌嫩的花瓣，幽香暗浮。隻是不知，當記湖荷花盛開時，這片新生之地，是否已能掃清陰霾，安然欣賞這份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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