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燈右行 30
胖小開了一天的車,累得倒頭大睡,他抑揚頓挫如同拖拉機啟動的渾厚鼾聲響起時,顧向北立刻後悔起來,不該為了省那點房費而隻開一間房。
小時候住在老許家的時候,胖小和許建同睡覺都打呼嚕,顧向北也能完全不受影響入睡。
但自從他跟師頌南睡一張床後,快二十年沒聽過這等驚天地泣鬼神的動靜,因此不出意料的,失眠了。
這就不得不提一句師頌南,他睡覺時總是安靜得嚇人,連呼吸聲都淺得可怕,有時候顧向北半夜起來,甚至還得顫顫巍巍伸手去探個鼻息,才能確定跟他睡一個被窩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顧向北枕著手臂,仰麵躺著,天花板上的煙霧報警器以三秒一次的頻率閃爍紅光。
思緒接著白天的回憶,顧向北再次回到第一次見到師頌南的那天晚上。
許家人吃晚飯的時間大概在**點鐘,等忙活完了店裡的生意,楊秀華才會清點一下臨期的食材,給一家人做一頓晚飯,圍坐在店裡最裡頭的一張小方桌吃。
鎮上人吃飯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胖小一屁股坐下,邊用筷子在肉菜裡挑肉到自己碗裡,一邊還在抱怨傍晚鬨的那場不愉快。
楊秀華把菜湯端上來,在圍裙上擦著手,聽到胖小說道“鑲金手機”時頓了頓,追問:“你說那小子拿著手機,真的?”
胖小嗯了聲,看向許向北:“真的啊,我哥說的。”
許向北正站起身給家人盛湯,隨口應了句:“對,真貨,也不知道哪來的大少爺紆尊降貴來咱們小店吃飯。”
許建同嗬嗬道:“總有那來找茬的,開飯店久了什麼人都能遇見。”
楊秀華看家人們還不知道,分享八卦的一顆心蠢蠢欲動,眼睛亮晶晶坐下,連說話聲音都低了。
“我今天聽你們劉嬸說,咱們鎮上以前出去打工的魏安榮回來了。
”她故弄玄虛地頓了頓,才繼續:“還帶著她兒子。”
許建同皺眉,對此人印象不深。而許向北和胖小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三個人不明所以的看著楊秀華。
楊秀華不滿許建同的遲鈍,嘖了聲,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你忘啦,魏安榮就是,就是那個,進城裡給人當保姆,最後爬上主人家的床嫁入豪門的那個。”
“哦哦,想起來了,不是說這幾年過得不錯嗎,怎麼突然回來了,探親?”許建同這纔想起來。
許向北在旁邊聽著,早已猜到七七八八,這魏安榮必然不是飛黃騰達後衣錦還鄉,現在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否則,以他媽楊秀華的性格,看見彆人過得好比死都難受,不會是現在笑容燦爛的模樣。
果不其然,楊秀華興趣更濃,眉飛色舞地往桌前一湊,飯也不吃,專心分享八卦。
“她纔不是回來探親呢,是離婚以後被連人帶孩子從豪宅趕出來,這才灰溜溜回旅安鎮的。”
“為什麼連孩子也一塊趕出來?”許向北好奇。
楊秀華遞給他一個“這你還猜不透”的眼神,答道:“據說她當年能嫁入豪門,靠的就是肚子爭氣,懷了主人家的種,那男主人結婚多年要不上孩子,結果跟她偷了幾次腥以後她就懷孕了,男主人一高興,跟原配老婆離婚了,甚至還不嫌棄她是個保姆娶進門好吃好喝伺候著。”
“她也不負眾望生了個白白嫩嫩帶把兒的小子,一時間可風光了,豪宅住著,豪車開著,那陣子咱們旅安鎮修路,她還裝模作樣捐了錢呢。”楊秀華說得唾沫橫飛,神情寫滿幸災樂禍。
“結果上個月,那家的男主人偶然檢查出原來這麼多年要不上孩子是他自己的問題,不孕不育,這麼一來,魏安榮的孩子怎麼來的就蹊蹺了,氣得他連夜帶兒子做了親子鑒定。”
許建同側耳聽完,接話道:“結果魏安榮的兒子不是男主人親生的?”
“對,不是親生的。”楊秀華竊笑道:“後來逼問下才知道,這孩子是魏安榮為了嫁進豪門找野男人借種懷上的。”
“這麼勁爆!”胖小瞪著豆大的小眼睛,嘴裡的米飯還沒嚥下,噴了一桌。
“有你什麼事,小孩子彆聽這些,吃飯!”楊秀華一筷子敲打在他頭上。
許建同道:“那魏安榮離婚以後沒分到一點家產?”
“喲嗬,人家有錢人猴精猴精的,早就把婚前財產公證了,她又算過錯方,離婚時候半個子都沒分著,唯一的那點錢還是男主人看在孩子的麵子上,答應每個月給一千塊錢的撫養費直到孩子成年,除此之外啥都沒有。”
楊秀華的故事講得事無巨細,連人家離婚分了多少錢都給盤算明白了。許向北不得不感慨鎮上這些妯娌間八卦看熱鬨的能力,恐怖如斯。
“所以——今天見到的那個小少爺就是魏安榮帶回來的?”許向北問。
“對,叫師頌南。”楊秀華搖頭歎氣,“就是可憐孩子,當成豪門真少爺養了那麼多年,一朝鳳凰變烏鴉,被叫了十幾年的爸趕出家門,以後隻能在這旅安鎮跟著他媽討生活了。”
許向北低頭捧著碗喝湯,腦海中再次浮現出白天那位趾高氣揚的小少爺的模樣,彎了彎嘴角。
都走到這般田地了還能這麼傲,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