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燈右行 07

    一個小時後，顧向北和胖小走進旅安鎮最大的生活超市，這家超市也是老頭家開的，隻是由他家兒媳婦照管著，老頭平時則守著小賣部。

胖小走進店裡，跟收銀台磕著瓜子刷短視訊的女人打招呼，女人手機外放聲音開得很大，顧向北聽著裡麵不斷傳來的抖音熱門dj歌曲，吵得一陣頭疼。

“燕妹，下午好。”

女人懶懶抬頭回應一句，她是隔壁鎮嫁來的媳婦，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村鎮上的人結婚都早，彆看人還年輕，聽胖小介紹已經是兩個娃娃的媽了。

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燕妹對胖小的出現見慣不怪，掀起眼皮匆匆一瞥，卻被胖小身後身高腿長，肩寬窄腰的男人一下子抓住目光。

男人正微揚起下頜，掃視著貨架上的商品。五官線條鈍折分明，很是俊朗。

燕妹果斷放下手機，起身熱情相迎，“唉，這個哥哥是哪來的，第一次來旅安鎮玩嗎？”

顧向北疑惑地嗯了一聲，胖小在旁邊笑道：“什麼來這玩，燕妹，這可是我光著屁股一塊長大的哥哥，他住在旅安鎮的時間可比你長多了。”

顧向北聞言糾正道：“我小時候可沒光屁股。”

燕妹捂住嘴巴咯咯笑起來，片刻後才說：“那這哥哥得好久沒回來了，我嫁到這都三年了，一次都沒見過。”

“工作忙。”顧向北彎起嘴角，介紹自己，“你好，顧向北。”

“再忙也不能不回家啊。”燕妹靦腆一笑，嬌滴滴念出自己的名字，“王曼燕。”

不多耽擱，顧向北朝著貨架走去，挑選這一月旅行的必需品。他讓胖小拿些速食麵、自熱飯之類的食物，再買點零食和水備著，自己則在生活區買了個大旅行包，又挑選好毛巾、牙刷牙膏等洗浴用品。

燕妹手上忙活著結帳，好奇問道：“買這些乾嘛，你們要去旅行嗎？”

“是啊。”顧向北語氣輕快地回答，毫不掩飾對即將到來的汽車旅行的興奮感。

燕妹追問：“打算去哪呢？”

胖小也滿腹疑惑地看著顧向北，這場說走就走的荒唐旅行從敲定到出發隻有短短一個小時，他隻知道自己是給北子哥開車的，卻不知道目的地到底在哪裡。

顧向北笑瞇瞇地收拾好新買的東西，拖著尾音說話，故作懸念。

“去哪呢？”

燕妹和胖小認真等著他的下文。

“不知道。”

“”

顧向北調皮地眨眨右眼，拎起東西。“走了哈，美女妹子再見。”

這聲美女叫得燕妹很受用，臉紅著送二人走出店門，還非要塞給他一盒牛奶拿著路上喝，顧向北連忙推辭，正巧瞥見店門邊放著一箱黃綠的脆李子，於是順手拿來一個，對燕妹笑道：

“彆客氣了妹子，哥拿個李子吃就行了。”說著把果子在衣角上擦擦，便要往嘴裡放。

燕妹急忙攔下，說道：“這李子可不能吃，酸得要死。”

可惜她動作稍慢，顧向北已經啃下一大口，果不其然被酸澀的汁水搞得差點靈魂出竅，腮幫子又酸又澀，他瞇起眼睛，神情痛苦。

“快吐了。”燕妹忙去給他拿垃圾筒。

顧向北一句話說不出來，隻是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嘴裡咀嚼著。可能是因為李子本身就很酸的緣故，他竟然沒有很強烈的反胃感。試著嚥下去，果肉和汁水很順利的進入胃裡。

這一天到現在顧向北隻喝了一點餛飩湯，腹中饑餓。厭食症殘忍之處就在這，聞見食物的味就犯惡心，什麼都吃不進去，卻照常感到饑餓。於是患者便隻能在饑餓的折磨和生理性反胃中矛盾掙紮。餓，但吃不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李子他好像可以吃。

“喝點水不？”胖小問。

顧向北嚥下口中的果肉，嗓子都被酸啞了，咳嗽兩聲忙說：“唉唉，妹子，這個李子賣不賣？”

“賣什麼賣。”燕妹驚詫道，“我要拿去扔掉的，你要的話送你了。”

“謝謝謝謝，我都要了。”顧向北連聲道謝，如獲至寶。

雖然是沒人要的酸果，對他來說，能填肚子的就是好東西。

胖小一臉疑惑地替他把李子搬上車後座，顧向北坐上副駕駛係好安全帶。

胖小擰動鑰匙後，這身殘誌堅的二手奧拓極其賣力地轟鳴一陣，發動機聽聲音好像年邁的老人，斷斷續續又音色沙啞，險些帶不動四個輪子運轉，開在路上上下顛簸不停。

就這麼顫顫巍巍的，顧向北開始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場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