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教主今天打上玉虛宮了嗎 第64章 薑儷 “菩薩曾經救我一家人,可佛法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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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儷
“菩薩曾經救我一家人,可佛法卻……
隨著幾位佛陀攜著經書抵達洛陽,
陛下親自頒佈敕令修建的白馬寺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修建著,想來不久後便可以建好。
佛法在洛陽前所未有地興盛起來,即便仍然比不過本土的道教,依舊被彆人津津樂道著。
薑儷和她婆婆一道來拜附近的人們為觀世音菩薩所造的佛像。
她很是肅穆地整理了一下荊釵布裙,
方纔踏入大殿中,
對著那尊稍顯簡陋的佛像認認真真地拜下。
佛像的樣子是根據他們這些曾經見過菩薩真容的人的形容所建的,雖說菩薩現身時有萬千種化身,
但大家最終決定按著祂最常見的模樣替祂塑了金身。
所以出現在薑儷麵前的,
是一尊眉目慈悲,
唇角含笑,
衣裙翩然,
手持玉淨瓶的菩薩像。
她手持三炷香,虔誠地對著佛像拜了下去,
閉目認真地祈禱著平安,一下一下地磕完頭,
方纔站起身來,將香插在供案上,又扶起一旁的婆婆,同她一道離開。
柏氏溫柔地看著她,
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當初要不是遇上觀世音菩薩,恐怕我們一家人都要在劫匪手中冇了命,如今好不容易安頓了下來,總要回報菩薩的恩德,給祂燒上幾炷香的。”
薑儷扶著她慢慢地走,腦海中也回想起當日那可怖的一幕,如今想想仍然是頗有幾分後怕。
她點了點頭,又詢問柏氏:“娘,
要不要再給菩薩供些香火錢,也好讓他們把菩薩像修得更好一些?”
柏氏想了想,便從袖中又取出一串錢來交給薑儷,囑咐她去交給寺廟中的主持。薑儷笑著應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去了。
等到她們二人終於拜完佛回到家中,天邊已經隱隱有些暮色。放學歸來的孩童們在村落間玩鬨,忙趁東風放紙鳶。
薑儷的兩個兒女原在院落中打鬨,見到孃親歸來又紛紛歡喜地迎了上來,薑儷也笑著俯下身去,一手抱著一個,又將街邊買回來的炊餅給他們一人分了半個。
兩個孩子抱著剛剛纔出爐的滾燙又散發著香氣的炊餅,麵上的神情驚喜極了,忍不住咬了一口,又被燙得連連吐氣,卻仍然捨不得放下炊餅,小口小口邊吹氣邊吃著。
柏氏麵上的笑越發慈祥了起來,她先是進了柴房搬出今天做飯燒火需要用的柴,方纔熟練地切菜,燒水,煮飯。穀物的香氣漸漸從院落裡飄出,引得兩個孩子頻頻地往屋裡看。
“奶奶,我們今天吃什麼?”小姑娘睜大眼睛問道。
旁邊的哥哥也跟著妹妹問:“奶奶,奶奶。”
柏氏朝著他們兩人笑:“等你們爹爹回來就知道了。”
“哦——”兩個孩子拖長聲音應道,又紛紛跑出了院落,在村門口等待著他們的爹爹。
薑儷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繡著自己手上的帕子,趁著天色還未徹底黑下來,她還能多繡上幾針。等到集市的時候去把這些繡品賣了,又能給這兩個孩子多買幾個炊餅吃呢。
繡著繡著,她又想起了她的那位夫君,低垂的眉眼間忽而有了幾分羞澀之意。
他們二人之間不僅僅是媒妁之言,亦是多年的青梅竹馬,等到他及冠那年,她亦及笄,順理成章地嫁給了他。自成親以來,二人從未紅過臉,他待她向來是尊敬有加的。再加上婆母慈祥,以及這一雙兒女,薑儷總覺得這世界已經待她極好了。
她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穿針走線,一時不察忽覺指尖一陣刺痛。
她趕忙低頭看去,果不其然手指尖被針刺傷,滲出一點殷紅的血漬,那血珠滾落在手帕之上,留下了一道揮之不去的痕跡,冇來由的,她忽而覺得心上一慌,下意識站起身來,茫然地望向了遠處。
兩個孩子的笑聲遠遠地從村落那頭傳來,時不時地能夠聽到他們喊爹爹的聲音。
薑儷聽著那聲音,心下一鬆,甚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對著自己道:你剛剛在想什麼呢?柏郎怎麼會出事呢。她可是剛剛在菩薩麵前替全家人求了平安的呀。
她心下安定,將汙了一角的手帕暫且放下,決定到時候再在上麵繡朵芙蓉花上去,這樣大家就看不出來這裡被血汙了一點了,這才朝著屋外走去。
堂屋中,柏郎果然已經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他如往常一樣站在院落之中,低頭哄著兩個孩子,又笑著擡頭望了她一眼。
兩人的目光相觸,薑儷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柏氏此時也走了出來,五個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飯,孩子們的笑鬨聲伴隨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怎麼看都像是與平常一樣的普普通通的一天。
待到眾人都吃完飯,她和柏郎一起收拾著桌上的剩菜剩飯,又見那人躊躇了一會兒對她道:“儷娘,你等等我,等會我有事同你說。”
薑儷笑著點了點頭,體貼地冇有追問,隻等著他到時候過來。
隻是她在屋裡待了冇多久,便聽見了柏氏驚怒不已的斥責聲,以及她到處尋找掃帚試圖揍人的聲音,薑儷心下一驚,下意識站起身來,朝著柏氏的房間而去。
一進屋,她便瞧見柏郎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地任憑柏氏責打,而柏氏則一副被氣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樣子。
薑儷不明情況,隻得趕緊上前扶住了柏氏,小心地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良久之後才聽見柏氏恢複了過來,心灰意懶道:“造孽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兒子?”
柏郎跪在下麵,依舊一句話都不說。
薑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邊的柏氏,小心翼翼地問:“娘,您這是怎麼了?”
柏氏依舊冇有消氣,目光盯著跪在底下的青年道:“儷娘,你聽他說!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把這話再當著儷孃的麵說一遍!”
薑儷不由將目光望向了他。
眉目清俊的青年跪在地上,又微微擡起首來望向了他向來溫婉出塵的妻子,目光之中似有片刻的恍惚與猶豫,像是回想起了之前他們之間美好無瑕的歲月,唇邊亦不由流露出一絲悵然的笑意。
隻是很快,他便低下了頭,平靜地給柏氏磕頭道:“娘,孩兒不肖。孩兒欲遠離紅塵俗世,一心修佛去也。”
薑儷下意識地抓緊了柏氏的袖子,怔怔地望著眼前之人。
青年低垂著眼眸,麵上的神情是一片徹悟後的平靜:“眾生皆苦,唯有修行方可擺脫塵世之苦,以至於涅槃之境。孩兒不欲再為紅塵羈絆,隻願追隨佛陀去往西天極樂世界。”
柏氏聽他還敢說,心下又是一陣淒然,忍不住責罵道:“你去修佛,那把我們這孤兒寡女的放在哪裡?”
他彷彿已經思考了這個問題很久,此刻毫不猶豫地回答著柏氏:“孃親,我已有一兒一女,足以對得起列祖列宗,絕不會令祖宗血脈在我這一代斷絕。孃親往後可以養育此二子為您養老送終。”
柏氏被他一句氣得又緩不過氣來,癱坐在榻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薑儷在一旁聽著,漸漸地明白過來了青年的意思,不由垂眸怔怔地看著他:“那我呢?柏郎?”
她以為她的聲音很大,實際上卻輕得幾不可聞:“你去修佛去了,又想把我置於何地?”
她的夫君擡眸看她,像是留戀,又彷彿注視著他紅塵俗世之中最後的誘惑亦或是劫難。既然是劫難,那麼註定是要度過去的,哪能為她而停滯不前。
於是他思考了許久,歉疚地回答薑儷:“孤鸞久曠,有違人倫。儷娘,若是你願意改嫁,我會替你選擇一戶品德高尚的人家,親自送你出嫁。若是你不願意,我願將你認做我的親妹妹,儘我所能,庇護你一生太平。”
薑儷問:“所以,你想同我和離?”
青年道:“是。”
柏氏一聽,整個人忽而又能站起來了,她毫不猶豫地抄起了旁邊的雞毛撣子,朝著那跪在地上的青年就是一頓亂打亂揍,打完了雞毛撣子還不夠,左看右看又拿起了旁邊的擀麪杆,轉眼便是一頓亂錘。
“和離?!讓你和離!你怎麼不乾脆讓儷娘喪偶算了!也省得你要和離!”
他被打得麵目青白,額頭上破了一個大包,緩緩地往下淌血,卻依舊一動不動,任憑柏氏責打。眼看就要鬨出人命,薑儷方纔回過神來,輕輕拉住了柏氏的袖子,喚了她一句:“娘。”
柏氏顫顫巍巍地丟下了擀麪杆,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十多歲,她不再去看跪在地上的青年,隻疲憊地拉住了薑儷的手:“這事是娘對不住你,儷娘不怕,他是絕不敢和離的。他要是再敢提這句,娘就打斷他的腿!”
薑儷卻搖了搖頭,平靜地轉過頭去對跪在地上的青年道:“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同我和離,想來已經把婚書和和離書都拿來了吧?”
青年看著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薑儷笑了一聲:“那我們就和離吧。”
“儷娘!”柏氏喊她,又不知該如何勸她。
同為女子,她又怎會不知和離之苦。說是和離,總歸少不了一些嘴碎的會對薑儷議論紛紛,哪裡比得上之前。
都是她這個兒子惹出來的禍事!不然怎會逼得一個好好的姑孃家要同他和離!
柏氏瞪著青年,有心想要再揍他兩下,卻已經提不起力氣來了。
青年擡起頭來,望著他麵前的兩位女子,一位是他的母親,一位是他的妻子,緩緩地閉上了眼。
這一步踏出,他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可是他既然瞧見了光明大道,又豈能願意再深陷在這泥潭之中,麻木不仁地度過自己的餘生!
他不想再每天在田間勞作,過著那一眼便可以看到儘頭的日子,也不想去讀那些冇什麼用處的書,永遠跨不過那道由血緣組成的天塹!
他不甘心,他要修行!
紅塵俗世終究不過過眼雲煙,唯有佛門大道方是始終!
一念出,青年麵上的愧疚之色驟然消失不見,他堅定地站起身來,同他的母親與妻子道:“孃親,儷娘,你們不也都是信佛的嗎?我們曾經受過菩薩的恩惠,可見菩薩是真正存在的,那西方極樂世界也是存在的!”
“既然如此,你們對我脫離紅塵俗世前去修行一事,應當感到高興啊。”
柏氏定定地看著他,語氣中難免帶出些諷刺來:“觀世音菩薩普度眾生,一心救苦救難,方纔得到世人的供奉,認為祂是世間真佛,你一個拋妻棄子,不顧母親年長執意離去的,難道也配修佛嗎?”
青年搖了搖頭,並不與柏氏爭論。
母親老了,已經愚昧無知了。她不知道紅塵俗世隻是修行之人的羈絆與劫數,而真正能夠修成大道的,註定要拋棄這一切無用之物。
他隻寬容地笑了笑,並對自己的決定愈發堅定了起來。
薑儷注視著他麵上的神情,知道她們的話語再也勸不回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平靜地在和離書上簽了字。
青年看著她,微不可查地歎了一聲,語氣溫柔道:“儷娘,我之前的承諾是真的,隻要你想改嫁,我便風風光光地送你出嫁。若是你不願意,家中也定然不會少了你一口飯吃,更無人可以欺辱於你。”
“我們曾經有過白首之約,哪怕今日我不得不違約,亦不願陷你於絕境之中。”
他這話說的,就彷彿對她仍然還有幾分感情。
薑儷看著他,卻隻覺得可笑。
她輕聲問他:“你今日覺得隻要同我和離,拋棄家中寡母幼子離開,便算是斬斷了紅塵。若是來日你修行不成,會不會又覺得當初的紅塵還未斬儘,忍不住回過頭來殺了這一家老弱,從而徹徹底底地投入邪魔歪道之中呢。”
青年忍不住避開了她的目光,搖頭道:“儷娘,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怎麼會是這樣的人?”
薑儷想:我也不曾想過我曾經以為的良人,竟然是會做出如此可笑之事的人啊。
青年似乎有些慌亂了起來,他看了看薑儷已經簽好的和離書,趕忙接了過來,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甚至等不到過夜,遠處便聽得一陣驢叫,竟是連夜離開了村莊。
屋內隻剩下了柏氏與薑儷二人。她們坐在燈盞之前,彼此沉默無言,隻見得燭火飄搖,伴著緩緩淌下的燭淚。
柏氏在這一夜之中恍惚回神,又拉起了薑儷的手,嘴唇動了動,艱難地開口道:“……儷娘,你還有兩個孩子。”
她怕她輕生。
薑儷安撫地同她笑了笑:“娘,我知道的。”
柏氏便不再多說,隻悲哀地看了她一眼,又拍了拍她的手,便將她送回了屋中。
兩個玩累了的孩子倒是睡得很是安心,他們並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薑儷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溫和地替他們蓋好被子,又在繡凳上坐了下來,輕輕從旁邊的揹簍之中拿起了之前還未繡完的帕子。
上麵沾染的血跡依稀在目,薑儷靜靜地看著,隨手拿起了剪子,將它一剪兩半,又哢嚓哢嚓幾下,徹底看不清原先的麵目。
皚如山上鬆,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在許久的靜默之後,薑儷一個人來到了空曠的院落之中,麵對著天際那輪孤月緩緩拜下,心中喚著那位觀世音菩薩的名號。
“菩薩曾經救我一家人,可佛法卻又毀了我一家人。”
薑儷道:“信女不懂,若是我佛慈悲,為何又令人斷絕紅塵,拋妻棄子;若是我佛本就無悲無喜,坐看眾生苦難,又何必予我希望卻又將之奪走。所謂的佛,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東西?”
她困惑地問著這片天地,良久良久,無人回答。
薑儷似乎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在一個恍惚之中,看向了被她攜帶出來的剪子。她茫然地看了許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下意識地舉起了它,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似有血光一瞬。
慈航忽而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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