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心之枷鎖 佩恩襲村
佩恩襲村
幸村也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如果我會死,你願意犧牲自己的命來救我嗎?
聽上去簡直就是我和你爹掉水裡你先救誰的超級ps版,同時回答難度還要遠遠再提高一個等級。
實在好蠢!
但他還是問了。
充滿愚蠢、狂妄、自負地
問了
然後卡卡西回答了。
“我會。”
卡卡西會救他。
——就和彆人一樣。因為他們都是聖人。
隻有幸村不是。
所以,他還是孤身一人始終處在人類的道德窪地。
自私是原罪。
幸村走在木葉的街上,煩躁的心情使他不斷加快腳步。他障礙賽般靈活繞過一叢叢行人,拐入另一條主街。
這條街上有一家電影院。
“親愛的如果你遇到危險我會不顧一切代價救你的!”
響亮的人聲從電影院的宣傳屏裡放出,這是當紅影視劇裡的經典台詞。
這台詞矯揉造作、虛情假意、狗血淋頭。
但人們就好這一口。
所以幸村忍不住駐足在電影院前。
就連卡卡西也好這一口。
而這個名字的出現卻讓他更加鬱悶。
幸村悶悶不樂地想。為什麼卡卡西能如此無私呢?為什麼他能十幾年如一日地在給故人上墳中自我詰問——卻又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願意犧牲自己來救彆人的話呢?
這種人明明更應該懂得生命的珍貴——為什麼還願意去死?
幸村想不明白,而他得到的唯一一個接近答案的詞——
是愧疚。
卡卡西為帶土愧疚,所以他會在活著的每一刻踐行“保護與犧牲”的箴言。
鹿丸為阿斯瑪愧疚,所以他才拚了命也要完成複仇,繼承意誌。
鳴人為沒找回佐助愧疚,綱手大媽也難逃昔日戰友們的愧疚。
在這個誰都有可能活不過明天的世界,所有活下來的人都在為死人愧疚——
愧疚構成了忍者們的集體創傷。
但為什麼他不會?
幸村惱火地瞪著顯示屏上的宣傳片,好像在看一位仇人。
唯獨他不會。
幸村不斷回憶那些因他而死的人——
千裡,信之介,千裡,信之介
他將這些名字在心裡唸了一遍又一遍,感受到的依然不是愧疚——
而是活下來的沾沾自喜、保全性命的如釋重負,以及隱藏在這些情緒之後,異常濃烈的自我厭棄
在這個充滿聖人的世界裡,在這個人人喊著“火之意誌”——然後前赴後繼奔赴死亡的世界裡,怎麼隻有他活得不像個人?
幸村看著亮晃晃的宣傳屏,心裡很不是滋味。
此時螢幕上換了一部作品,正在播放某個熱血激昂的特攝片。主角是個身穿緊身衣的超級忍者,平時卻偽裝成一個不知名的小記者,戴著框架眼鏡和女友甜甜蜜蜜。一天外星人入侵,主角為了保護世界,更是為了保護女友,主動選擇犧牲自己。
好詭異的劇情。
幸村一頭霧水,他擡頭看向片名。
——超忍:鋼鐵之軀。
更詭異的名字。幸村抓了抓頭發。但這匪夷所思的劇情竟然激起了他的胡思亂想。
也許看一場電影吧他病急亂投醫地想。也許等他見識見識人們為愛情無私奉獻的模樣或許就能理解這種想要為愛付出生命的心情了
於是他走向售票處。
“兩張票,謝謝。”
買票的人從窗戶後麵露出半張臉,不屑地出了兩聲氣,用黢黑的鼻毛瞧了瞧他。
“你是那個鉤子。誰知道你這種人要在電影院裡偷偷摸摸乾什麼齷齪事?不賣!滾遠點。”
“喂——”幸村不可思議地喊叫。怎麼這茬還沒過去呢?!“這麼趕客小心我投訴你啊!”
“我怕你?我可在木葉有靠山!滾!”
這人將窗戶啪地一聲闔上,氣得鼻毛一抖一抖。
幸村則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麵透明玻璃從顫抖直到平靜,而鏡麵上倒映出他自己乾淨的臉龐。
他看見自己的嘴角抽了抽,似乎是在拚命忍耐。而這副忍無可忍的模樣連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委屈,所以——
他今天不如直接坐實他在那篇報道裡的惡劣形象!幸村想,碰到他純粹是這個鼻毛妖怪倒黴了!
他舉起了拳頭,瞄向玻璃。
而躲在窗戶後麵的那個白癡莫名縮了縮。隻見他的大塊眼白中,黑豆般的眼珠哆哆嗦嗦。
但幸村管不了那麼多了!他立即揮拳、重擊。
伴隨著嘩啦一聲輕響,鼻毛男發出尖叫。與此同時,竟還有震耳欲聾的坍塌聲爆發,鋪天蓋地地席捲過來——
眨眼間,塵土、灰霾,煙霧四起,人們驚恐地哀嚎,四處亂竄。
幸村後退兩步,回過頭,才發現是他身後的一整棟樓都塌了。破裂的牆體砸在街上,露出參差不齊的磚塊。
什麼?!他睜大了眼,甚至來不及管手上被碎玻璃劃出的傷口。他什麼時候這麼強了?一拳就能乾倒一棟樓!雖然不是正對著的那棟吧但也沒什麼區彆!
他自豪地捏緊了拳頭,甚至將拳頭舉過頭頂,正對太陽。
看來就算沒了羽切,他的實力仍有用武之地這實在是——
砰!
紅豆不知從哪片廢墟裡鑽出來,照著他的腦袋就給了他一肘。
“快來幫忙啊你個呆子!有敵人襲擊——等等你在乾什麼?連樓都震塌了你還在這裡擺pose凹造型!你以為你是什麼超級忍者嗎!什麼——還問我敵人在哪裡——那麼大個巨型蜘蛛你看不見嗎!啊啊啊啊——彆跟我廢話了!你快去乾掉那個史前巨獸啊!”
他們很快乾掉了蜘蛛體態的史前巨獸。
但並不是沒有代價。
幸村身上此時沾滿了黏糊糊的白色膠狀物——蜘蛛絲,以及散發惡臭的紫褐色液體——蜘蛛血。他如今走在街上,要不是木葉居民都忙著逃難,恐怕更情緣避他三丈遠。
他完全不在乎。
他一手提著大典太,銀白的刀刃上蘸滿了紫色的血。獨自一人走在木葉昔日的繁榮街道上——如今已是一片殘骸,他搜尋需要協助的平民。
因為救人,是他的職責,是他每個月從木葉領錢的依據。
而必要時刻獻出自己的生命,也是他的職責,是他從剛入行起就被言傳身教的規章製度。
可他有多久沒有質疑過這些規定了?
“爸爸——爸爸——救我——”身側,廢墟下傳來呼救的童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這聲音稚氣未脫,活脫脫還是個孩子。
幸村順著縫隙彎下腰,他看到一雙眼。而這雙眼裡蘸滿恐懼。
隻是這孩子沒在對他說話。她的目光投向另一個男人,這人正在他身後,瘸著腿跑開,一步一踉蹌。
這人就是她的爸爸嗎?
幸村用惡意揣測。
隻見這個瘸腿的男人堅定地跑開,哪怕身後孩子愈發悲慟地哭嚎,也根本不停步。
這位父親逃跑了幸村恍惚地想,哪怕身後的孩子哭著叫他,他也沒有回頭——
沒有回頭,沒有救援,沒有施以援手。完全不在乎。
幸村感到心底的重壓在不可思議地緩緩卸去。
這可太好了!他想。早都說了,世上哪有那麼多的聖人哪有那麼多心甘情願的犧牲?
這纔是世界原本的樣子每個人都為自己而活,都優先考慮自己的命
他的自私本能根本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罪!
他伴著這樣的想法,踏著輕鬆的步伐走近那塊石板,一個發力便將之掀起。在那個小姑娘還未回過神來時,就像提小雞仔一樣,將她抓了出來,丟在地上。
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捂著鼻子開始放聲大哭,哭得委屈得彷彿他纔是那個害她掉進去的妖怪
幸村皺了皺眉,思考片刻,伸手抹下自己臉上白的紫的灰的紅的五彩汙漬,好露出其下人類的麵龐。
小姑娘看清他原本的臉,哭聲停止。
幸村甩了甩手,但那團汙漬粘稠又頑固,死死粘在他的手上,所以他隻能順手在小姑娘也差不多臟的衣服上蹭了蹭。
結果小姑娘又開始哭。
“喂”幸村有些頭疼,“我說你啊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吧我也沒空一直照看你啊”
“日南子!”男人的呼聲突然從背後響起,幸村驚得一回頭——是剛才那個瘸著腿跑走的家夥。
這一次,他又瘸著腿跑回來,還帶了一根長長的撬棍。
“日南子太好了你沒事”小女孩一看到他就撲到他懷裡,理都不理幸村一下,男人安慰似的拍著她的肩,“爸爸沒有走,爸爸去找工具救你出來了彆哭,彆哭爸爸怎麼捨得拋下你呢?我最珍貴的寶貝女兒啊爸爸哪怕不要命了也會保護你的”
不要命了也會保護你
又是這種話!幸村煩躁地偏過頭,不去看這對死裡逃生的父女。
可惡啊這家夥分明隻是去找工具,他怎麼能誤以為這家夥也是個和他一樣沒良心的人呢?他甚至為此竊竊自喜過——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結果還是隻有他,從來隻有他,一直隻有他!
活在道德窪地,活在貪生怕死,活在人性之惡——
活在始終無法與道德評價標準達成共識的自我厭棄之下——
在這個人人的靈魂熠熠生輝,人人的意誌閃耀光芒的世界,他想要活下去的本能竟成了原罪。
他的惡意成了原罪。
所以他的生命才一文不值。
“感謝您”可眼前那位父親卻還在感激他偽裝出的微不足道的善意,“如果要靠我自己的話都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日南子了”
幸村沒回答,他心煩意亂地抓了把頭發,卻把手上沒抹乾淨的粘液又蹭到腦袋上
他的頭發也臭了
“還好您是木葉這邊的”這個不會讀空氣的父親還在嘮叨,“一開始看您打扮得花枝招展,我還以為您是壞人呢”
真是受夠了!幸村頂著一身被染得五彩斑斕並且散發難聞惡臭的衣服,氣得轉身就走。
人們為什麼總是認為壞人就喜歡穿花裡胡哨的奇裝異服呢!
幸村懶得思考這種問題。
因為他要去救人。
他迅速離開,飛奔著穿過幾條街區,又順手撈起幾個平民。平民來不及對他道出感謝,也有可能是被他身上的氣味熏得張不開嘴。
總之他們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而幸村也在沉默中離開。
救人,救人,救人。他在心中反複默唸。
如果他的生命本身毫無價值,那麼隻要他儘可能去救更多有價值的人,他的生命就自然附加上了這些價值。
所以救人。
而他的死亡本身也毫無價值,但是隻要用死亡去換更多有價值的命,那麼他的死亡也變得意義非凡。
所以死亡不可怕
粗糙的沙礫磨過他的臉,冰冷的刀鋒貼著他的脖頸劃過。他戰鬥,交鋒,與死亡共舞。
一切為了救人。一切為了死亡。
在荷爾蒙與腎上腺素的共同作用下,肌肉的痠痛已經感受不到,內心的恐懼也消失殆儘。
他重複著相同的舉動,救人,救人,救人。
直到他再次來到一片新的區域,因為伊魯卡提醒他卡卡西在這邊,而他可能需要援助。
援助也就是拯救。
拯救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毫無道理的念頭像蛇一樣鑽進心裡,緊緊綁住那顆試圖呼喚自由的心。
幸村在麻木中屈服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與“火之意誌”和解了。他會覺得,死了也無妨。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向世間證明他也有一顆高尚之心。
最好再死得有意義一些,這樣哪怕後人斷案時,也能虛情假意地稱頌兩句他的無謂犧牲。
悼念他,感激他,愧疚於他。
予解脫於他。
隻是如果他有的選,誰最有資格為他做這樣的事呢?
所以,當幸村站在大老遠,看到那柄轉著鋒利尖刃的長鋸尖嘯著朝卡卡西的身影衝去時——
他根本沒有思考,也沒有選擇。
犧牲,是為愛。
他莫名回想起卡卡西當時的回答。但這個堅定的答案卻不能錘煉他的意誌,隻會化作枷鎖,扣上心靈。
他被迫做出犧牲。
隻為了論證愛。
他被迫舍棄生命。
隻為了在那“犧牲=高尚”的道德之牆上再添一塊虛偽的磚。
他被迫摒棄名為自私的惡意。
但究竟是誰定義的這份惡?又是誰始終在用“善”之名強迫無數人犧牲?
隻是一切質疑都來不及了——
因為刀刃比思想更快。
而幸村恐怕隻剩下最後一絲力氣,可他依然不敢用這點珍貴的時間去看卡卡西的表情。
可能因為他心底也認為這種做法是錯誤的吧
果然直到最後幸村感受到血液順著喉嚨湧上。直到最後,他都無法讚同犧牲。
他無法接受“火之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