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俶倓]春雨幾聲寒 長風幾萬裡(3)
長風幾萬裡(3)
訊息傳入長安的時候,弘義君正在和淩雪閣、鈞天衛一起坐在楚王府邸的院子裡嗑瓜子。兩位殿下說有要事密談,把三個人全都從房梁上趕了出來。
“確實像是無稽之談。”弘義君吐出一口瓜子皮,“這誰能信啊——忒。”
淩雪閣邊嗑瓜子邊口齒不清道:“那不是事實嗎?更何況大家都信了,這幾日宮門口都被大臣擠爆了,那群人終於不去哭昭陵了,直接進宮哭了。”鈞天衛不肯與這兩人同流合汙,隻抱著劍坐著,看著桌上的瓜子皮越堆越多。
“陛下何故謀反——”弘義君夾著嗓子說。
鈞天衛眼光一轉,定在弘義君臉上,終於按捺不住問:“那依弘義君看,太上皇何故如此呢?”
弘義君豎起一根手指:“誒,你問對人了。李隆基、咳,太上皇也算一代、半代雄主,太宗之下第一人。李亨性情軟弱,也隻有點內鬥的本事,實際上色厲內荏,草包一個。即使他登基了,李隆基以忠孝壓著,實際上還是自己掌權。如今街頭巷尾甚至朝堂軍隊都信了皇位上的是太宗,李隆基如何肯甘心放權?如今未出蜀地,他手下還有一支軍隊忠於他,尚能一搏,若是入了京——他難道要和太宗比魅力?”
弘義君語罷,看著淩雪閣和鈞天衛露出一副“你怎麼這麼有文化了”的驚詫表情,把瓜子殼一掃站起身:“走了。幫我和二位殿下打個招呼。”
與此同時,正在就李隆基此次起兵誰去平叛的問題起爭執的兄弟二人陷入了僵持。最後到底是李倓一拍桌子,咬牙道:“李俶,你不跟我爭這個軍功能如何?”
李俶從摺子中擡起眼,無奈道:“倓兒,你知道我們不是在爭這個功。”
李倓在屋子內憤憤轉了幾圈,又陷入沉默。
確實,二人並非在爭功。如今李隆基自蜀地起兵,兩軍難免對壘,恐怕要落下個弑祖之名。自古士人最重青史之名,李世民尚且要背上手刃手足之罵名,如今要對太上皇、皇爺爺動手,誰接下這個差事,誰日後就要背著枷鎖活了。如今朝中都言楚、秦二王勢均力敵,誰去接這一戰,誰就要落了下風。雖然朝堂眾臣,包括陛下在內,都沒想到如今兄弟倆不是在互相推讓,而是在——爭論誰去。
李倓一隻手蓋住李俶眼前的摺子:“楚王上次洛陽一戰傷未好全,如今還是讓本王代勞吧。”
“倓兒,你知道……”李俶正欲捅破兩人遮遮掩掩的話題,又被李倓截住。
“我不是在和你討論彆的。”李倓說,“帶兵打仗,要考慮的就是誰能贏,誰能讓更多將士能回家。我受封天下兵馬大元帥,這是我該做的事。”
李俶最終長歎一聲,到底也沒說應允,隻道:“你我這幾日都不進宮,等陛下旨意,好嗎?”
二人正說著,祂許久未見的聊天框彈了出來。【李世民:李倓,你準備帶兵迎擊李隆基叛軍。】
李倓眉毛一揚:“看來太宗主意已定,楚王還是彆與我爭了。”
半月後,天下兵馬大元帥秦王李倓率軍行至靈武,與叛軍相遇。李隆基起兵倉促,又遭數次伏擊,還被不知名人士燒了糧草,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先鋒沒費多大力氣便擒了敵將——太上皇。
李倓身著銀甲單騎出城門:“陛下有旨,繳械投降者,既往不咎。”
李隆基雖被挾持,倒是也不見懼色,麵上反而帶了點笑意諷刺道:“李倓?你的好哥哥李俶不也是把這苦差事給了你。”
李俶自出生起便被李隆基看重,那時開始開元年間,盛世的長安月彷彿能照在每一個人身上。李倓看著麵前的皇爺爺,思緒飄遠了一瞬間,又迅速被拉回戰場上。李倓大元帥眉眼一豎:“你可知今日擒你之人是誰?李隆基——今日擒你之人,便是曾經被你的昏聵害得流血漂櫓的天策府殘將。隻是如今,能替他們做主的人回來了。”
李隆基大笑:“做主?李倓,你也信那太宗還魂的荒誕之言?”
李倓不再理會李隆基,彎弓搭箭,一箭射下李隆基軍陣中搖搖欲墜的將旗:“秦王在此!天命已歸,爾等速降,毋效螳臂之拒!”
李隆基被押著進城的時候,城牆上突然閃過金光,李倓定睛一看,竟是弘義君神行至此。
弘義君手持聖旨,城下呼啦啦跪下一片:“陛下聖旨——秦王倓摧鋒河朔,戡難秦川,功冠群倫,特授天策上將,開府儀同三司,領十二衛大將軍,賜彤弓十、玄鉞二、班劍百人。”
李倓謝恩後接旨,麵上卻不帶喜色。天策上將有開府治事之權,可自行招募文武僚屬,位在王公之上。李倓沉思,如今陛下倒是如此肯。
弘義君把聖旨交到李倓手上,尋了個無人處點了一下虛空。“好威風的任務。”弘義君喃喃道。
【挑戰·夜戰靈武(內測線)6/6
已完成】
其實陛下一開始是很愁的。太宗文韜武略,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李俶李倓再少年英才,擱在李世民麵前也是幾眼能看穿真本事的孩子。若論治世,李倓不如李俶;若論行軍,李俶不如李倓。李世民日日坐在大明宮裡唉聲歎氣,隻想要一個能讓李倓甘心掌軍權而不謀反、李俶全然信任功高皇弟而不疑心的辦法來。
最後弘義君實在看不下去,委婉地提點了一下:“陛下,臣覺得,您不用太擔心。”
李世民不解:“為何?你應當最知道我們李家……咳。”
弘義君訕笑:“船到橋頭自然沉、不對,自然直……好像也不對,自然彎。”弘義君給了自己一巴掌,死嘴,又胡說八道什麼。還好弘義君自己心虛,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李世民也沒聽清。總而言之,在弘義君的諄諄勸告下,李世民最後還是放手封了李倓為天策上將,也決意要在新歲晉李俶為太子。
困擾太宗陛下的兄弟倆並沒有被這些俗事困擾。李俶神行到了靈武軍營,嚇了李倓一跳。
“你來乾什麼?”李倓後退兩步,不小心拉到腰間的傷,輕輕“嘶”了一聲。
李俶連忙伸手扶住他:“弘義君說你傷了,我不放心,來看看。”
“壞了壞了!陛下說回京就給你選妃——啊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弘義君舉著聊天框衝進來,弘義君舉著聊天框衝出去。
“選妃?”李俶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長長的眼睫在如玉的麵上打出一片陰影。
李俶把聊天框調出來,盯著李世民新發的訊息發愣。李倓皺著眉:“怎麼突然要給我選妃。”
過了半晌,李俶沒接話,李倓疑惑地扭過頭:“李俶?楚王?皇兄!”
李俶突然回過神,麵上露出一個淺笑:“怎麼了?修身齊家,陛下要給你選妃,說明已經認可你的能力了。倓兒如今可是天策上將、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秦王殿下了。”
李俶的反應大概是在李倓意料之外的,這次輪到李倓愣住了。李俶伸手在李倓麵前晃了晃:“倓兒?想什麼呢。”李倓眸子一轉,定在李俶骨節分明的手上,嗤笑一聲:“皇兄尚未娶親,我身為弟弟,越過長幼次序,怕是不好吧。”
“我無意於此。”李俶語氣平和。
“我也無意。”李倓定定地看著自家皇兄,“憑什麼你能不娶,我就要選妃?”
此時聊天框又跳出了新訊息。【李世民:大收也準備一下,回京之後晉你為成王。】
【李世民:你們兄弟倆選妃的事情也一起吧。】
李倓看完聊天框,回都沒回直接關了。
李俶指尖還懸在聊天框上方,也不知道是要回複還是要關掉聊天框,便冷不防被李倓攥住手腕。
□□的手心彷彿還帶著戰場兵器的涼意,指腹卻燙得像要在他麵板上烙出印子。李倓嗤笑道:“刑於寡妻,至於兄弟——成王殿下如今倒要與我同台選妃了?”
李俶垂下眼睫,目光在弟弟的指節上遊移,良久才似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歎息:“我做成王,倓兒可要做周公旦?”
“沒見過給自己降輩分的,我對做你叔叔沒興趣。”李倓冷笑,“你就不怕我要做侯君集。”
“為兄當然希望倓兒能做我的李衛公。”李俶笑眯眯地捧起李倓的手腕,李倓卻反手一打,李俶瑩白的手上登時泛起一片紅。
李倓眉毛一揚:“李俶,乾坤未定,陛下龍體康健,你倒是先放出大話了。”
李俶無辜地眨眨眼:“倓兒竟然這般想我,為兄當真傷心。罷了,先看看你的傷。”
弘義君拎著聊天框跑出去之後,就收到了李世民的密聊轟炸。
【李世民:這倆孩子怎麼都不回我?】
【李世民:弘義君,你在前線,幫我問問,是不是倓兒傷得重?怎麼回事?】
【李世民:貴女花名冊我給你發過去了,你也幫我挑挑。】
【弘義君:陛下,你。】
【李世民:怎麼了?愛卿但說無妨。】
弘義君坐在軍營裡望著朗朗星空,知道總有些事情需要自己來捅破。弘義君搓搓手,感覺到十分興奮。【弘義君:皇帝!你兒子是給啊!】
對麵沉默了一下。【李世民:何為給?】
【弘義君:就是斷袖分桃啊陛下。】
【李世民:你說哪個?】
弘義君非常滿意皇帝給了自己把台詞唸完的機會,異常亢奮地打下行字然後火速把聊天框關了。
【弘義君:你兩個兒子都是給!】
毫不意外的,回京當日李俶就被喊去麵聖了。已經受封成王的李俶跪在玉階下,腰背筆直,仰頭看著太宗在冕旒下模糊不清的麵目:“是。”
“荒唐。”皇帝手邊的玉杯“啪”的一聲碎在李俶麵前,飛濺的碎片劃過李俶的臉,留下幾道淡淡的血痕。李俶俯下身子:“兒臣有罪,但倓兒惘然不知,請父皇不要降罪於他。”
李世民冷笑一聲:“南詔剛給朕送了密信,李俶,朕聽聞你也有過一份。”
李俶一驚,當下冷汗從脊背一路竄到手心:“倓兒自幼離家,心性單純,一時被南詔有心之人蠱惑。如今倓兒為大唐鞍前馬後,立下汗馬功勞,還望父皇念在我大唐如今將才稀缺,也念在他的功勞上,寬恕倓兒。”
高座上的皇帝沉默了許久,終於問:“你的太子朝服朕早已命人去做了。李俶,你想讓朕立一個無後之人為東宮嗎?”
李俶叩首,手正按在碎瓷片上:“兒臣有負父皇重托。父皇子嗣豐茂,又正值壯年,兒臣請陛下另立東宮。”
“若朕執意要立你呢?”李世民站起身走下龍椅,立在李俶麵前,低頭看著麵前不敢擡頭的未來太子。這個太子也是自幼被精心培養,又經過戰亂領過兵,甚至還要比上一個更優秀些。
“李家宗室興旺,擇賢者過繼也並非不可。”李俶道。
李世民冷笑一聲:“你倒是盤算得好。罷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