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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那年我媽離婚未遂後 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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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心似箭

那人停下腳步,也轉過身。與陳橫對視。

他的麵目在昏黃的燈光與閃爍的煙火中變得清晰。

陳橫終於看清他的臉,更篤定曾經見過此人,可他越著急想起,就越是沒頭緒。

那人也在打量他們,目光一落到平宜身上,他眉目豁然舒展,眼中止不住地露出愛憐,就地放下兩口箱子,顫聲問:“王平宜,是你嗎?”

平宜懵懂地點了點頭,那人伸手要抱她,她連忙朝後往陳橫懷裡躲。

王遺時喊道:“是爸爸呀!”結果他往前一步,平宜躲得更厲害。

陳橫吃驚:怪不得眼熟!

他不止一次觀賞過惜予家五鬥櫥上擺的合影,眼前人不正是黑白相片上文質彬彬的男主人麼!

“王先生,我是陳橫,就住您家隔壁。”

王遺時已從惜予來信中知曉了一些新鄰居的故事,便和氣地同陳橫打招呼,“你好。”見他還抱著平宜,便沒有握手。

新春佳節,又逢家人歸來,儘管不是他的家人,陳橫亦很是振奮喜悅。

他把平宜放下來,幫王遺時提起一口箱子,又對平宜說:“彆愣著,快把誠國叫來,我們回去了。”

平宜匆匆望了王遺時一眼,掉頭飛快地穿過人群。轉眼間,誠國就牽著平宜找了過來。看到王遺時,他的目光倒很沉靜,還有些遮掩不住的戒惕。

平宜跟誠國走在扶梯間,身後傳來陳橫與她父親時斷時續的交談,是一些簡單的家常話。她低頭看向腳下,嶄新的黑皮鞋踩著包裹階梯的鐵皮,輕盈地躍上一階。

不論是前陣子的舅舅,還是現在回家來了的父親,她都不認識,一下子要同他們親昵,總覺得怪怪的。

與認識一位陌生人——比如陳橫、宋三——有所不同。有些人,你生來就與他們有天然聯係。

在你不記事時,他們率先與你產生了交情,雖是單方麵的,他們卻珍之重之。即使分彆了,他日重逢,又輕而易舉地俯拾起從前親熱的態度待你,與你細數往日親密相處的涓滴。

可平宜想破腦袋,她對於舅舅、父親的記憶依舊一片空白。於是難免慚愧,覺得是自己把他們忘了,有些對不住他們。

她拉了兩下走在前麵的誠國,問:“哥哥,你還記得你爸爸嗎?”

“怎麼會不記得?”誠國反問。

“那你想他嗎?”

這問題似乎戳中誠國痛處,他哼聲道:“當然!”

對嘛!你瞧彆人的孩子……都會想念父親的。她光知道自己有個爸,可從來沒正經八百想念過他。

“你爹回家了,高興吧?”

麵對誠國的問題,她遲疑了,踏過幾級樓梯,才搖了搖頭。

誠國沒想到她會否認,下意識飛速回望了一眼身後,見王遺時似乎沒聽到,不由鬆了口氣。他拽緊平宜,無奈道:“你個小沒良心的。”

平宜聞言,不吱聲,推開他,悶頭加速跑了起來,誠國連忙跟上。兩人跑得飛快,竟將提著行李的兩個大人撇在後頭。

到了家門口,誠國上去就開始哐哐砸門,動靜跟上一年平宜炸手時不相上下,把屋裡寧宜嚇得飛奔出來,直見著兩人都好端端的,才鬆了口氣。

還來不及就他們捶爛大門的動靜抱怨兩句,誠國便嚷道:“你爸回來了!”

這時他們身後有人走了上來,先是提著一口大皮箱的陳橫,再是一個戴帽子的男人,也提著皮箱。

男人擡頭一亮相,寧宜立刻認出了他來。

“爸爸!”

王遺時放下皮箱,上前一把撈住寧宜抱起來,掂在手裡,覺著她比兩年多前整個長大了幾圈,不再是可以任意蜷在父母懷中的小人了。

寧宜摟著王遺時的脖子,不肯下來,旁邊平宜撇了撇嘴。

她也想被抱,可又不好意思問父親索抱,害羞之外也覺得彆扭。

張嬸見寧宜去應門許久不回,也跑出來看。一見王遺時,喜出望外,拍著自己大腿,衝屋裡放聲喊:“太太,先生回來了!”

又對掛在王遺時懷裡的寧宜說:“大阿妹,快下來,讓你爸爸換鞋子。”

王遺時俯身放下寧宜,再直起身,惜予已經站在眼前。

玄關暗暗的燈光下,紫衣棕裙,依舊是身纖腕細,時光不曾有分毫落在她身上,除卻分彆前及肩的青絲,與思念同生共長,如今結成辮子迤迤搭在胸前。

王遺時看著這樣的惜予,隻覺三年來的思念寸寸消融,恍惚之間,眼下這一刻好像不過是某個加班遲歸的尋常夜晚罷了,分彆從未存在過。

惜予走近他,等王遺時換好拖鞋,兩人咫尺之距,她擡起腕,細而潤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替他摘下帽子,掛在一旁衣帽架上。

他脫外套時,才進了家,不及稍敘離情,又教憑兒和欒婆婆她們見了,自然要親親熱熱地問上幾句。

憑兒是個能說會道的,鄰家老太太更是渾身長滿了嘴,兩個人拉著王遺時問東問西,好似她倆一個纔是他的妻,一個纔是他的娘。但想到惜予就在旁邊,自己要與她分享的不也也是這些,現在多多交待了,回頭獨處時便可直敘兒女私情了。

王遺時簡直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但憑兒和欒婆婆連雞毛蒜皮都沒放過,恨不得把那德國豆子湯得擱幾勺鹽,鄰居孩子長了幾根腳趾頭,工學院裡打洞的那幾窩耗子姓啥……都挨個過問了。

—·—

包餃子的麵和好了,成雙把一應家夥事搬到餐桌上,老老小小滿當當圍了一桌。

王遺時很久不曾享受過家庭的溫馨熱鬨,此刻比他預想中的一家四口要令人歡欣多了。

憑兒和成雙經驗老到,一根細木棍來回擀幾下,一片片白花花、圓乎乎的餃子皮在她們手下像花一樣開起來了。其餘人接過餃子皮,趁著新鮮趕緊包出來。

憑兒手上不停,還能眼觀六路,瞧惜予一片餃子皮捏半天沒捏起來,便嘲笑她:“瞧我阿姐高興得,魂兒都丟了。”

惜予淡淡瞪了她一眼,憑兒笑著繼續埋頭乾活。

一旁,寧宜在欒婆婆稍加點撥下,學會了韭菜盒子式的餃子包法。

而平宜壓根不關注餃子,擠在姨媽身邊,見她手中餃子皮如流水線一樣標準而快速地誕生,亮晶晶的眼裡滿是欽佩,嚷道:“姨媽,我也要擀。”

憑兒停下動作,搬過一把椅子讓她爬上來,拽過她的小手,輕輕打一下掌心,笑道:“看,你連擀麵杖都握不住。”

平宜卻抓過擀麵杖不讓她乾活,憑兒經不住纏,將平宜摟進懷裡,握著她的手擀餃子皮。

王遺時看在眼裡,悄悄側頭對惜予說:“這孩子看著就淘。”

“這孩子?”惜予瞥了他一眼,“不是你的孩子?”

“是,”王遺時擠擠她的肩膀,“我們的孩子。可她好像不認得我一般。”

“容易,她好籠絡,買些玩具、零食,保準立刻同你‘天下第一好’。隻要大的那個還認你,就沒事。”

王遺時不以為然,“小姑娘這麼好騙可不行。現在外麵壞人這麼多,以後被欺負怎麼辦。”

欒婆婆對私語不休的小夫妻說:“私房話等夜裡關了門說,好好的餃子皮都要叫你倆捏爛了。”

王遺時很是歡喜這位快人快語的老太太,連忙答應她,“婆婆說的是,是我太想惜予了,纏著她講話呢。聽說這餡是婆婆的秘方,真香,我聞著生肉味已經饞了,等會下了鍋,不得吃它百八十個。”

欒婆婆知道他這樣捧場,又說那麼些好話哄她,不無感激她平日對惜予母女照顧的緣故,便笑著接受了。她撚起一顆花生交到王遺時手上,“包一顆進去,待會誰吃著了這隻餃,保管這一年心想事成,和美圓滿。來,交你這個福氣最好的人來乾。”

“婆婆,我怎麼就成了福氣最好的了?”

“瞧瞧,得了便宜還賣乖。還要我誇誇你的妻、你的兒,再讚一讚你這趁著年前趕回家來的好運氣?”

王遺時笑得眉眼俱都彎了,虎口重重握住餃子皮,封入那顆花生。

—·—

吃過年餃又鬨了一會,午夜十二點,眾人齊聚樓下放了一場炮仗,才各自家去。

惜予攏住困得哈欠連天的兩個女兒,叮嚀憑兒,初一彆自己做,醒了就早點過來,家裡吃小圓子。

王遺時沒有隨妻女返身上樓,幫憑兒抱起昏昏欲睡的誠敏,憑兒則抱著老三,一起往她家走。

午夜的樓道裡仍然不乏熱鬨氣息,此處雖曾是慎予住處,有些老住戶同王遺時相識,驚喜於他竟已歸國,王遺時怕吵著孩子,輕聲細語地同他們打招呼。

等安頓好孩子,王遺時又幫憑兒貼春聯。

細看對聯,王遺時珍惜地撫過紅紙麵上的墨跡,“是惜予寫的。”如疾風勁草,如衰草枯楊,如橋邊紅藥,瘦而豔,輕而韌,自萎靡中透出一股天然的崢嶸來。

他已經過了三年隻能睹字,不得相見的日子,霎那間,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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